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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山匪

  大明崇禎十一年,十月十三日,陰,陽光不濟,天光暗淡。

  宣府鎮境內,官道上,兩側的柳樹只剩枯枝在深秋的冷風中搖擺,吹動著地上片片金黃色柳葉,沙沙作響,滾滾向前。

  寬廣的官道上,有一條人龍,自東往西奔保安衛城方向,有序的行進著,他們趕著數架大車,還牽著好些騾馬,大包小裹的拖帶著好些東西。

  這支千余人組成的人龍,他們中男多女少,且老弱更少,在官道上綿延一里有余,其中以百多人為一隊,間夾著大車、騾馬,粗略看去竟有十三隊之多。

  他們雖衣衫破舊,臉上滿是疲憊和風霜之色,但行進間卻頗有秩序,十架大車上,都裝得滿滿當當,一些獨輪車間夾在人群中間,裝載著個人的物件,還有百多匹騾馬,也馱著箱包,吃力的向前行進。

  有三騎健壯精悍的騎士,策馬在隊伍前頭,他們住來奔馳,忽散忽聚,似在為這只隊伍探查前方可能存在的危險。

  他們后面約三百多步,是一隊精壯的漢子,人數約六十上下,手里拿著雜亂的各式長短兵器,衣衫也都是一樣的破舊,但走在最前面的十多人,似乎穿戴著殘破的盔甲。

  “何頭,咱這啥時候才能到宣鎮啊?”一個甕聲甕氣的粗豪聲音問著。

  就在那六十個漢子身后,是一架雙馬大車,車上幾個漢子或躺或坐著,大車后跟著幾匹戰馬,馬韁繩都搭掛在馬脖子上,踢踏踢踏地跟在大車后面。

  一個沉穩的聲音從大車上傳來:“孫大山,你去跟大家伙吆喝一聲,都小心著點,老子看剛剛中字鋪時,那幾個有馬的,都他娘的不太對勁。”

  說話之人正是負責保護傷兵和難民回宣鎮的,鎮標右翼營騎兵千總部左哨乙總乙隊隊官何世輝,經過連日修養,他的傷已基本恢復,不止是他,許多輕傷的軍士都已恢復,只是都懶散的躺坐在大車上而已。

  他們自在居庸關與左哨哨總張廣達分別后,一路行進,因要節約糧谷,每日都是提前打尖歇腳,然后把人散出去,挖些野菜回來,和在粥里充饑。

  他們緊趕慢趕的,每日行進三十到四十里路程,如今已過懷來衛城三十余里,距離保安衛城也是差不多三十里的樣子,前不著村,后不挨店。

  兩日前,他們在老字鋪打尖歇腳時,先后有十余騎,分成三四波,與他們的隊伍擦肩而過,有兩波騎手,甚至跑到高處停下來,觀察著他們。

  昨晚,他們在中字鋪附近打尖歇腳,今日辰時起營的時候,何世輝又看見三個騎客在營地周圍出沒,所以他才派出十二名騎兵,在營地四周外圍警戒。

  正是因為擔心出現狀況,今天中午都沒有打尖開飯,何世輝的想法是盡快趕過這段路程,離保安衛城越近,就會越安全。

  左哨乙總甲隊三甲甲長孫大山聽到何世輝的命令后,立刻從大車上躍起,借力一個空翻,就坐到車后的一匹戰馬上。

  他提起馬韁繩,兜過馬頭,雙腳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嘶鳴一聲,就斜斜竄出,從官道邊緣奔馳向前,去追趕那三個在官道前頭探路的軍士而去。

  “俺說,大石頭,你咋就不知道累嘞,好好的大車,你不坐,非要磨你那大腳板子。”何世輝半調侃的逗著石柱子。

  “何頭,快看,那里是咋啦?”石柱子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語氣間頗為急切。

  何世輝聽到石柱子語氣不對,忙支著身體坐了起來,向石柱子指向的官道北邊望去。

  只見官道背面的荒野間,一大片塵土飛揚,就像是突然刮起的一陣沙塵暴那般,遠遠望去,一大團煙塵,都快把幾里外那座小山峰遮擋住了。

  躺在何世輝身邊的左哨乙總甲隊隊官劉全,也坐起身,看著北方那股煙塵,竟不住滾動著,他同何世輝異口同聲的叫道:“山匪,是山匪。”

  何世輝同劉全對望一眼,猛地站起身來,大聲叫著:“傳令,全都停下,卸車,把騾馬集中,人不要慌。”

  正在行動的難民隊伍出現了一陣騷亂,石柱子提溜著一把長柄大錘,張開大嘴甕聲甕氣的大吼著:“亂你娘個球,都站著,別他娘的亂動嘞。”

  各架大車上,不時有人跳下來,就翻身上馬,在官道上往來叫喊:“穩住,別跑,呆在原地……”

  左哨乙總甲隊二甲長白山子策馬奔來,見到幾個難民亂跑亂叫,他掄起馬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抽,叫道:“死娘咧,瞎跑個球,老實蹲著嘞……”

  他策馬奔到何世輝所在大車前,叫道:“何頭,咋干他娘的嘞?”

  何世輝看到孫大山也奔了回來,就大聲喝道:“白山子你指揮難民,把大車靠官道北沿,依著柳樹,圍個半圈,把馬騾都集中到后面。

  孫大山,你把能出戰的弟兄都召集過來,披上甲,待我號令。石老丈呢?唉,石老丈,你把難民都叫到大車后面,叫大家伙都躲起,別慌,別怕嘞。”

  一陣紛亂后,十駕大車都在官道北沿擺起,間夾著柳樹,每架大車之間還留著兩步寬的縫隙,一些獨輪車也被推過去,立在一架架大車之間,有些大車上的箱子、包裹,也被搬下來,當成路障,正好圍成一個半圓,護住東、北、西三個方向。

  官道南面是數個大坑塘,雜草灌木橫生其間,泥濘非常,不利行走,何世輝估計匪賊也不會從這個方向進攻,所以他不打算在這邊設防,重點還是東北西三個方向。

  難民中的青壯在出發前,已是人手一根木棒,此時他們就被安排站在外圍,列成六個長方陣,每個方陣一百人。

  本來從昌平出發時,傷兵加上難民也才不到九百人,但是過了居庸關之后,不斷有先期逃過來的難民加入,慢慢就匯聚成現在一千五百人上下的規模。

  難民中的女人和老弱,都集中在官道中間,騾馬也是如此,他們也是人手一根木棍,平時走路時候,用來拄著借力和歇腳用的,現在都是緊緊握在手里。

  有一百二十個精壯的漢子,手里持著各式兵器,正整齊肅立在大車后面,他們左右兩廂分開,每邊各有六十人,正是張誠從難民中選出的那些有家口的壯漢。

  這幾日,何世輝一直在行進中不斷操練、捶打他們,已然有了一些樣子,就這臨危不亂的架勢,就已經很讓何世輝滿意。

  孫大山和白山子也策馬奔回,他們身后是三十六個精銳的宣鎮騎兵,但是其中大半都是輕傷剛剛恢復的,有些甚至都還沒有完全康復,也堅持著要出戰。

  何世輝扶著劉全,站在大車上,望著官道北邊越來越近的煙塵。

  “看架勢,能有七八百人,老何,有點難辦啊。”劉全有些擔憂。

  何世輝看到,有兩名騎士從北面策馬狂奔而來,說道:“不算事,烏合之眾,韃子咱都殺得,些個匪賊,跟切菜似的。”

  轉眼間,兩騎飛奔而至,策馬從大車間的縫隙,就上了官道,來到近前,才看到其中一個騎士的馬背上,還橫放著一個人。

  他們策馬奔至何世輝所在大車前,撒手就丟下一個匪賊裝扮的人,蓬亂的頭發,滿臉胡須,手腳都被綁著,嘴里也塞滿破布,嘞得緊緊的,躺在地上“嗚嗚嗚”的叫著。

  一名騎士策在馬上,稟報道:“何頭,劉頭,是些個山匪,像是幾股混在一起的,有七八十騎的樣子,余下步匪八百人上下,俺們捉了個生,沒得空審他嘞。”

  聽完哨騎的回報,何世輝不由得轉頭看向劉全,劉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爽快的說道:“老何,你下令吧。”

  何世輝當下也不墨跡,沖劉全點個頭,就沉聲喝令道:“石柱子,你領民勇左隊六十人,加一個青壯百人隊,守西面官道;馬會軍,你領民勇右隊六十人,加一個青壯百人隊,守東面官道;

  王三虎,你領兩個青壯百人隊,守北面左側;杜春,你領兩個青壯百人隊,守北面右側,你二人聽劉隊官號令;

  孫大山,你挑二十個精騎,準備沖陣,擒賊先擒王;白山子,你領余下各精騎,隨時支援各方。”

  被點到名字的各人,都是大聲接令,一時間,喝令聲,腳步聲,響成一片。

  何世輝仍是站在大車上,看著官道北面的煙塵,此時已近了許多,也變大了許多,北面的煙塵正漸漸的向東側官道上延伸著。

  漸漸的,已可聽到陣陣馬蹄踏地的聲音傳來,光是憑聲音估計,差不多該有近百騎馬匪的樣子。

  不一刻功夫,這些馬匪便奔近官道,其中個別馬術嫻熟的馬匪,邊策馬奔馳,邊高聲的怪嘯厲叫,在馬背上翻來滾去的,炫耀著各自的騎術。

  煙塵滾滾,隆隆的馬蹄聲漸行漸近,隱隱已可看到對面那些馬匪,大部分身上都有甲,但幾乎人人皆有斗篷或披風,迎風鼓舞著。

  除卻這些已奔上官道的馬匪外,在官道北面荒野中,三百多步外黑壓壓的人群,似乎是些步匪,還摻雜著一些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人,看上去像是被裹脅的百姓。

  這些步匪在二百多步外停了下來,他們散亂的排成一排,看上去也就八百多人,隱隱看見其中只有三百多人,手里持著各式各樣長短兵器,其他都是些鍬鎬耙鐮之類的農具,甚至有些人手里拿的和這邊難民一般,就是個粗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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