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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馬科,我饒不了你

  錦州城南的女兒河畔,喊殺聲震動天地,幾乎已經完全掩蓋了傷兵們的哀嚎與哭喊,隨著一聲聲戰馬的悲鳴,仍不斷有堅強的戰士倒下。

  山海關總兵馬科率領著麾下百余家丁策馬直往己方軍陣奔去,距離軍陣還有不足一里地,就看見成群的步卒飛奔而出,哭喊著沒命奔逃。

  馬科的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聲:“完啦,全完啦!”

  忽然,就見一群騎兵自潰敗的步卒之中沖出,他定睛細瞧,正是自己的家丁與麾下騎兵,他們還護著自己的帥旗,登時便是心中一喜。

  他大聲喝道:“孩兒們,殺上去,與馬智勇匯合一處。殺啊……”

  只見對面那隊騎兵大約一千余人,他們也看到了這邊的馬科,帶隊的都司程汝恒立刻率著大家策馬迎了上來。

  雙方人馬才匯在一處,馬科便急急喝問:“馬智勇呢?他在何處?”

  都司程汝恒策騎大聲回道:“馬將軍率我等擊退攻來的韃子,便命職下率隊來尋大帥,他親領五百家丁斷后。”

  馬科瞪視一雙大眼,怒聲又喝問起來:“本帥離營之時,還是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就潰營啦?”

  程汝恒雖一直在前營,但適才后營那邊的變動他也是聽聞了一些,可現下這等情形又如何說得清楚。

  他只得回道:“大帥,職下奉馬將軍之命,在中營駐守待命,未知何故,突然就潰營啦。”

  馬科也曉得此刻尚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便不再追問,只大聲喝令:“程汝恒,你領兩百騎前去,助馬智勇斷后,再往薊鎮營中尋我。”

  他還算有些良心,如此情形之下,仍不忘分出一些人馬前去助馬智勇脫困,但也是僅此而已,他說完便策騎直奔薊鎮白廣恩列陣之處奔去。

  馬智仁自然是急急打馬追上,他生怕自己跑得慢些,就會被馬科給甩下。

  可正兵營步卒就有近三千人馬,再加上眾多民夫軍壯,總數已是七八千人,從女兒河南岸一直到石門山腳下,到處都是山海鎮的潰兵民夫。

  馬科領著近前精騎策馬奔到薊鎮白廣恩軍陣前,卻被擋在營外不許進入,氣得他策馬大罵:“小畜生,快去喚你家白大帥出來見我,我是山海鎮總兵馬科。”

  可無論他如何叫罵,守衛軍陣的薊鎮軍卒就是不讓他們進入陣內,眼見身邊潰兵越聚越多,馬科也意識到如此下去不是辦法。

  自己這隊騎兵周圍都是潰兵,很明顯他們也想逃入薊鎮軍陣之內,畢竟現在看來那里或許是最為安全的地方。

  他怒罵了一句:“草蛋的,白廣恩個東西,枉咱老子還拿你當兄弟。”

  就在這時,潰兵后面一陣騷亂傳來,紛紛哭叫著退向兩邊,原來是山海鎮正兵營參將馬智勇率騎隊殺入。

  他一見到馬科就急急大喝:“大帥,快走……快走……韃子上來了……擋不住了。”

  馬科此刻見到馬智勇已然心安不少,作為老將的他也知潰兵如此聚集,白廣恩說什么也不會再開陣門讓他入內。

  當下,策騎奔出大聲喝道:“孩兒們,隨我殺出去,咱們奔東邊尋自家軍陣去。”

  馬智勇沖上前來,手中大槍連砸帶刺殺開一條通道,他一馬當先沖在頭里,大聲喝道:“韓士臣護著大帥,程汝恒你小子負責斷后。

  大家隨我殺出去!”

  “殺……”

  千余山海鎮家丁精騎跟隨馬科斜刺里沖出,在潰兵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肉通道,直奔東面逃去。

  而白廣恩本是自持麾下兵馬眾多,又得吳三桂傳訊,即將領寧遠鎮軍馬開到。

  他領軍駐守西石門出口處,即未出擊,也未擔心韃子來襲,畢竟自家戰車火炮都已運來,結成嚴密的車陣,不說擊退韃賊,難道固守待援還做不到嚒?

  剛才送走馬科,他還忍不住當著部下的面,嘲笑了馬科一番。

  但他還是錯估了潰兵們的破壞之力,待馬科再次奔回,請求入營之際,他初時還想要放馬科入營,可一見他身后聚滿了山海鎮潰兵,立馬拒絕。

  馬科雖然率領著騎兵沖殺出去,往東而逃,可那些潰兵沒有馬騎,卻是逃不掉,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躲進白廣恩的軍陣之中。

  此刻,主帥在他們眼下帶著騎兵跑了,而白廣恩的薊鎮軍又不開門讓他們進入,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草蛋玩意,白廣恩不讓咱進去,定是活不成啦,咱拼個死,也要闖進去啊。”

  “白廣恩什么東西,見死不救,比韃子都不如……”

  “沖啊……沖進去……”

  潰兵們群情激蕩之下竟發了狠的往薊鎮軍中沖起。

  白廣恩見狀大怒:“媽的,山海鎮雜碎自己個打不過韃子,還想沖老子軍陣。”

  他喝令道:“傳令,開炮放銃,弓箭手放箭,刀盾長槍都給我上!”

  但為時已晚,大量潰兵沖至陣前,已不是銃炮弓箭所能阻止的了,即使刀盾長槍結陣也無能為力。

  因為長槍刺出后根本就來不及回抽,便被拼了命的潰兵一把抓住,再無用武之地。

  薊鎮軍的戰車破開了西石門韃子防線,卻無法阻止山海鎮潰兵們憤怒的沖鋒,他們雖然面對韃子滿心恐懼,毫無戰心。

  但并不代表他們在任何戰場上都是一群廢物,比如此前在大明內地剿賊,就兇悍得很,只是遇到韃子兵,不知為何就萎了!

  薊鎮馬科此番出戰萬余人馬,在西石門與韃子血戰破關奪隘,也才減員不足兩千人馬,可剩下的七八千人馬,卻未能阻止山海鎮潰兵沖營。

  游擊潘吉溪奉命上前支援,他左盾右錘沖上,一錘一個,但凡被他的鐵錘砸中,潰兵們無一得活。

  可他才擊退一波沖陣的潰兵,正要再往營外殺去,就聽一聲怒吼:“爺爺和你拼啦!”

  一個未曾死透的山海鎮潰兵,猛然從尸體堆中竄起老高,他一下就撲到潘吉溪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張嘴狠狠地咬在潘吉溪咽喉處。

  潘吉溪雖迅速拋開盾牌和短錘,可無論他如何用力,就是推不開撲在身上狠咬的潰兵。

  周圍薊鎮軍兵見此也紛紛用兵器往那潰兵身上招呼,終于,那潰兵身體挺得溜直,一動不動,大家沖上去將他搬開。

  卻見下面的游擊潘吉溪咽喉處被生生咬開,鮮紅的血液有若溪流一般不斷涌出,他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渾身上下猶似被血水洗過一般。

  眾多的薊鎮軍將登時勃然大怒,他們軍中的游擊潘吉溪在攻打西石門時,沒有死在韃子手中,而如今卻死在了山海鎮的潰兵口中。

  這怎不叫人憤怒,所有薊鎮軍馬發一聲喊,紛紛持械沖向那些仍然不斷涌來的潰兵之中,雙方再次無情的廝殺起來。

  原本都是兄弟一般的大明官軍,此刻卻如仇人般廝殺起來,真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狡猾如狐的多爾袞,自然不會放棄如此良機!

  他在得知明軍援兵一部趕到馬科軍陣之后數里的時候,就已決定即刻進擊山海鎮馬科的正兵營,目的就是將其擊潰,并逼迫山海鎮潰兵去沖擊趕來增援的薊鎮白廣恩所部。

  現在一切正如他之所愿,山海鎮潰兵與薊鎮來援兵馬廝殺在一起,不止是大大消耗了薊鎮兵馬的銳氣和體力。

  他們更在多處推翻戰車拒馬,沖入白廣恩的軍陣之中,相信就算清軍不發起進攻,薊鎮官軍與山海鎮潰兵的戰斗,一時半會也無法停歇。

  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山海鎮潰兵就好似發了瘋的惡犬一般,他們見人就咬,一旦咬住便是不死不休。

  可即使如此,他們深入骨髓中對韃子的恐懼卻也絲毫沒有減弱。

  數千清軍重騎策馬急奔,蹄聲滾滾如雷,聲勢極為浩大,幾乎完全掩蓋了這邊明軍自相殘殺的嘶吼聲。

  “韃子……韃子來啦……”

  不知是誰的一聲叫喊,將這些吃人瘋狗的人性重新喚回,他們瞬間又萎了下來,無心再與薊鎮軍兵們廝殺,手腳并用的就往陣后奔逃而去。

  薊鎮正兵營參將馬甫名策騎奔來,大聲叫道:“白帥,逃吧,韃子太多,咱守不住啦。”

  他說完就領著一隊家丁精騎奔前沖去,同時還大喝:“白帥快走,咱再給您抵擋一陣!”

  白廣恩此刻也是策騎在戰馬上,他怒聲罵道:“馬科,我定饒不了你!”

  終于,在身旁親將家丁們的護衛下,白廣恩也沖出軍陣,奪路奔逃而去。

  白厚仁是薊鎮副總兵,在薊鎮各營之中,只有他吃空餉、喝兵血最是出名,素有白剝皮的稱號。

  而他帶的兵馬,也是出名的沒軍紀,殺良冒功,打家劫舍都是等閑。

  但是因為每每打仗之時,都要靠家丁們拼死沖殺,獲取戰功,又或在戰事不利之際,靠著家丁們護衛保命。

  所以這位副總兵白厚仁對營中的親衛家丁們,也是毫無節制的優待縱容,無論他們惹出了什么亂子,他往往都為他們擔待下來。

  此次,他與白廣恩的正兵營并排結陣,在面對潰兵沖陣時,他還能組織抵擋,可清軍重騎沖來的一剎那,他的協營就是第一波潰敗下來的。

  白厚仁見勢不妙,作為沙場老油條的他,自然知道再逗留下來是什么樣的后果,他二話不說,領著麾下五百多家丁拔馬就逃,甚至都沒有想到去收攏營中的潰兵。

  他領麾下一眾家丁們跑出一段距離后,還駐馬停下觀戰,想看看情況如何。

  或許想看看,若薊鎮總兵白廣恩頂住了韃賊的進攻,他還要領麾下家丁殺回來撈取些功勞,只是薊鎮軍全線潰敗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眼見有數百蒙古輕騎從側翼向他這邊包抄而來,白厚仁哪里還敢停留?

  他領著那五百家丁們落荒奔逃,因西石門出口那邊已然擁堵一團,他當時為圖先逃,便是直接奔東而來。

  初時,還以為自己逃錯了方向,正在懊悔之際,猛然發現了前方有一部明軍,看旗號疑是吳三桂所部兵馬。

  就因這一時的耽擱,竟被側翼的蒙古輕騎逼至近前,白厚仁無奈之下,也只得領家丁們拼死沖殺下,損失了一百多家丁,好不容易才又逃出生天。

  不過,經此一戰他的部下家丁們也是傷痕屢屢,白厚仁更連自己的頭盔也掉了,發髻也散了,披頭散發,滿臉血污的,可謂是狼狽不堪。

  好在白厚仁逃跑的速度夠快,他雙眼冒光的盯著東面不遠處的明軍大陣急奔而去,始終遙遙領先在薊鎮無數潰兵民夫們的前頭。

  眼見那處明軍大陣就在前方,他心中不由一陣歡喜,只要逃到自家軍陣之中,自家性命也就算是保住了。

  越跑越近,已可看清對面明軍的旗號,正是寧遠鎮吳三桂的兵馬,白厚仁此刻已累得大口呼氣,見此不由精神大振。

  正在這時,忽有親衛家丁驚恐地大叫道:“白爺,韃子追上來啦!”

  白厚仁策在戰馬上回頭一瞧,竟是十余個韃子巴牙喇兵,領著近百韃子甲騎,已漸追漸進,他仔細看他們盔甲,正是韃子正白旗的兵馬。

  白厚仁不由驚得魂飛魄散,一個韃子的白甲兵,幾乎可以打他麾下十個家丁,如今后面追來十幾個韃子巴牙喇兵,還有近百的韃子甲騎。

  自己如何是其對手?

  白厚仁臉色鐵青,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逃得累了。

  他本還想大喝一聲,提振一下家丁們的軍心士氣,可心頭驚慌之下,他的聲音卻在嗓子眼處,沙沙作響,無論怎么用力也發不出聲音來。

  難道是自己啞了不成?

  惶恐之下,白厚仁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氣力,終于,一個尖利又刺耳,有如破鑼似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快逃……!”

  卻在這時,前方煙塵滾滾,數不清的明軍騎兵,分從南北兩翼往這邊滾滾沖來。

  不明所以的家丁們大叫著:“將軍,有明騎過來,是否回避?”

  白厚仁看了一眼身后,正白旗巴牙喇追兵已是越來越近了,再看兩旁不遠處,似乎也有蒙古輕騎對自己戀戀不舍。

  他惱怒道:“兩翼與身后都有韃子,我們往哪里避去?快,把本將旗號打起來,我們從正面空隙間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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