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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將熊熊一窩

  夜風拂起,九月下旬的天氣已然十分寒涼,小冰河時期,北方的寒冬總是來得特別早。

  黃土嶺上的山風也是格外寒涼,即使張誠、張若麒、張斗等三人都披著裘皮斗篷,也能感覺到山風的兇猛寒意。

  站在山頂望著北方遠處的曠野,張若麒仿佛陷于沉思當中,片刻后,他竟開口說道:“鎮帥恰逢其會,卻未能參與這最后一戰,可否遺憾?”

  “哈哈哈……”

  張誠仰天大笑,良久才說道:“天石兄笑談啦。某若是再殺上去,真就拿了個頭功歸來,洪督與吳總兵的面子,可往何處放啊。”

  “哈哈……”

  張若麒聞言,竟與張誠一同大笑起來。

  而張斗雖最近因直言被洪承疇多次訓斥,但他必定也是遼東的寧前兵備,薊遼軍鎮的體面他還是要維持,不可做得太過明顯,那可不合他的性格。

  只見張斗顧左右而言他,竟提起了同屬宣大的王樸來:“真不知,王樸將軍此時是何心情。”

  張若麒到遼東監軍以來,就屬此刻心情最好,雖然現在遠離遼事的權力中樞,但卻也鬧得個眼不見心不煩。

  此刻,他緊抱張誠的大腿,先取黃土嶺,再有長嶺山大捷,最后連救得筆架山存糧,都有他的贊畫之功。

  目前為止,在戰功這一塊上,他似乎已然超越洪承疇之上,至少張若麒自己是如此理解!

  待遼事結束,回到朝中也有了可以吹噓的資本,也對得起本兵陳閣老的栽培,就算是將來在皇上跟前,這些也同樣是自己吹噓的本錢。

  更何況,除了軍功戰績之外,他張若麒掌管河口糧草分派,再有魚干的股份分紅,這一趟差事可比自己坐五年衙門還油水足。

  每每想到這些輕易得來的金銀,他都恨自己為何不早幾年來遼東監軍!

  這時笑罷便接言道:“王將軍臨行之際的臉色,可不是很好啊。”

  張斗卻接言道:“總監有所不知,王將軍初聞督臣軍令之時,那臉色可比豬肝還要難看呢。”

  他抖了抖身上的裘皮斗篷,又繼續道:“本職可是親見,王將軍向鎮帥請求支援,那副模樣可真的是……”

  張斗這些日子一直與宣大諸將打交道,平素接觸最多的便是大同總兵王樸,雖然對于他統軍作戰的本事,也不敢十分恭維,但對于王樸會做人這一點,還是十分認同。

  大同總兵王樸此番援遼,可謂是收獲頗豐,他不但向張誠表示忠心,為自己找到了戰場上的有力靠山。

  更借著張誠的關系,與洪承疇的幾位幕僚,以及陳九皋、符應崇、吳三桂、張若麒等都已十分熟絡,而這一段時間在黃土嶺上,戰事也不算緊張,他的時間大都花在與張若麒、張斗的交際之上。

  而山西總兵李輔明雖也是這般心思,但與王樸相比,那可就差著一大截了,他不惟出手沒有王樸那般闊卓,就連談吐都著實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但是他們二人這一次援遼,軍功可都是撈了不少,遠遠超出了他們心中的期望!

  當然,這都源于他們向張誠靠攏后,得到了張誠的提攜與照顧,分潤了他們許多的軍功,就連神機營也是跟著宣府軍吃了許多的肉。

  其實,他們的兵馬也不是不能戰,而是不敢戰!

  畏韃虜如虎,懼虜怯戰,談奴色變,乃是此時大明各邊鎮所以將官軍士們的通病,非是大同、山西兩鎮所獨有。

  就如神機營的戰車與銃炮,總體來說還是比清軍的優勢大了許多,不只是車銃炮都十分精良,就是打銃操炮的手段,也比清軍不遑多讓,畢竟是老牌的炮軍,多少還有些底子在。

  但其缺點也十分的明顯,便是只能遠遠的射銃、打炮,一旦敵人有沖至近前的威脅,他們便會立刻慌亂起來,甚至直接就潰了。

  當然,這也是大明官軍的一個通病,不管對戰的是韃虜,還是流賊,一旦被其沖至陣前,甚至都不用破陣,自己便先行亂了起來。

  多少總兵大帥、督臣督師都是因此而戰敗身死!

  不過,這一次援遼之戰中,王樸與陳九皋二人都是一般想法,就是緊跟張誠身后作戰,頂硬的活有張誠的宣府軍在,自己跟著喝點湯就好。

  事實上,他們不止是喝到了湯,甚至還跟著一起啃上了骨頭。

  就連李輔明這個戴罪自贖的山西總兵,初時還對張誠一副愛搭不理,可西石門一戰過后,他便徹底投向張誠這一邊。

  當然,做出正確的選擇,好處自然也不會少,這一回的黃土嶺之戰,還有回援杏塔糧道的長嶺山、筆架山之戰中,神機營、大同鎮和山西鎮的總兵將士都撈到了不少的軍功。

  這時,張斗忽然覺得不該在背后如此言說王樸,忙嘆了口氣,說道:“唉,不講了,不講了。背后嚼舌根,可對不起王將軍。”

  “哈哈哈”

  眾人又是一陣轟然大笑。

  原來,按照總督行轅的軍略部署,調大同鎮兵馬北上進兵小凌河自西向南的拐彎處,以假作渡河北進之態,威脅清軍不敢全力阻擊吳三桂。

  王樸初聞總督行轅調自己北上的軍令時,他的整個人都僵住了,似乎全世界也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一樣。

  王樸可不想在沒有張誠宣府軍的情況下,率領他的大同鎮兵馬出戰,獨自面對兇狠殘暴的韃子。

  你別看大同軍跟在張誠的宣府軍后面,就能如猛虎下山一般,可一旦沒有了宣府軍,他們還是一群懦弱的羊羔子。

  這就好比一只狼率領一群羊,就能夠打敗了一只羊帶領的一群狼!

  有宣府軍在的時候,大同軍就好比是被一只狼領導的一群羊,他們敢于面對一切敵人,因為他們的心中堅信,有宣府軍在就一定能打贏敵人。

  而一旦沒有了宣府軍,他們又會迅速地變成一只羊領導的一群狼。

  究其原因,還是大同軍缺乏戰場上的自信,始終不敢、也不肯相信,憑他們自己的能力,也可以擊敗敵人。

  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而大同總兵王樸,正是那個“將熊”之人。

  所以,他得到總督行轅的調令后,并未急著準備開拔事宜,而是連續兩天磨著張誠,請求他派出宣府軍支援自己作戰。

  按照張誠的本意,是不想派宣府的一兵一卒給他,畢竟未得總督行轅的帥令,擅自出兵,一旦被有心人知曉,暗中使壞,張誠也難以言清。

  可王樸為了求得宣府軍助戰,竟聲言自己就是宣府軍一員,雖然在外人看來,他是大同鎮總兵官,但在他心中早已將自己看作是張誠宣府鎮下一員副將。

  人家的姿態都擺到這里了,張誠又能如何呢?

  何況,張誠饞大同鎮又不是一日兩日,就算將來王樸被調離大同鎮,去別處任總兵官,但是他這幾年在大同的人脈可調不走。

  為此,張誠最后還是爽快地接納王樸,使他成為了宣府鎮的一員。

  既然大家已經是一家人,自然是不能對王樸的安危置之不理,所以,張誠這才派出張廣達率領騎營前往助戰,而且為了萬全,更是特意將剩下的戰車營調回,隨同張廣達北上支援王樸。

  當然,在外人看來只是張誠礙于情面,才派出麾下戰車與騎兵前往助戰,至于王樸徹底投靠之事,卻不可大肆宣揚。

  而且,張廣達這番出戰還是以大同鎮身份,即使有了戰功,也不會算到宣府軍的頭上,表面看來張誠是吃了大虧。

  但是,也為他博得一個重情重義的好名聲!

  眼看山上的夜風越來越勁,幾人也無心再觀瞧北面明軍連營的情形,招呼著各自的家丁親隨,往中軍營地返去。

  石門山北麓有一處小山丘,就是前日夜間薊遼總督洪承疇觀瞧對岸情勢之地,這里便是他的臨時總督行轅所在。

  如今,山丘最高處搭建起一座高臺,上面更支起一座很大的軍帳,洪承疇便在此指揮調度各軍作戰。

  大太監王承恩也是天還沒亮便起身,作為崇禎皇帝的大伴,他對于遼東戰事還是十分上心,只不過王承恩知道深淺。

  洪承疇所做之事,只要是為了盡快解圍錦州,他便不會出面干預,甚至還會力挺洪承疇行事,只有在他覺得洪承疇不盡心王事的時候,才會強烈表態。

  就如這一次的渡河北上之策,他并不反對,但對于洪承疇不用張誠和宣府軍,還是有幾分意見,只不過覺得并不影響大局,所以才未出言阻止。

  他身邊隨伺的兩名小太監,可就沒有他這般精神,但在王承恩面前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只是背對著他的時候,才偷偷打上一個哈欠,摸一把因困而生的眼淚。

  洪承疇對于王承恩的表現也略有驚訝,但內心中卻是十分的欽佩,他吩咐親隨趕快弄個碳爐給王公公,畢竟此時的早晨已經很寒冷。

  太陽還沒有升起,但女兒河南岸就已經人頭攢動,河岸上一排排的木筏,還有許多已經下水的漁船、小船,整齊排列著。

  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那些漁船的前面都安置有一門門的小炮,而有些小船無法承受小炮的后坐力,但也裝上了一些大小火銃。

  很明顯,這些船只都將是第一批渡河,之所以裝上火炮,完全是為了配合神機營的大炮,全面壓制對岸清軍的炮火。

  不過,神機營總兵陳九皋事前就已言明,他營中的火銃、火炮,可以隨意取用,但神機營的將士絕對不會上船操銃、操炮。

  而理由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暈船”!

  吳三桂、白廣恩、馬科等人雖然覺得這個“借口”十分的可笑和低級,但卻也拿陳九皋沒有辦法。

  其實,吳三桂這邊還好說,他的寧遠軍平日操練也十分嚴厲,且火器配備比例也并不低,炮手并不缺乏。

  可白廣恩與馬科卻有所不同,雖然他們營中火器比例也很高,但對于這個浪費銀子的兵種,他們并不重視,炮手的素質也是參差不齊。

  更何況,前次在石門山北麓潰敗之時,營中本就不多的炮手,也隨之損失了一些。

  所以,要他們自行操炮確實有些許困難,但以他們戴罪自贖之身,去也不敢與陳九皋爭執,更不敢再去總督洪承疇那里提條件。

  最后,還是負責監督他們作戰的邱民仰、姚恭,分別從自家標營調了一些炮手上來,才使他們安下心來。

  大戰將起,放眼曹變蛟、王廷臣二人,皆是神色沉穩,正值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時,但他們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之色。

  就連洪承疇督標營副將陳仲才,也是如此,一臉的鎮定之色。

  只有神機營總兵陳九皋,在不停地揉著自己的鼻子,看他神情中有緊張之色,然更多的還是興奮之情。

  緊張是必然,別看陳九皋平時大大咧咧,可對于戰事所歷還是不夠多,無法沉穩以對,他的強項其實還是在于交際。

  而興奮則是源于自己營中炮隊,既能開始一場聲勢浩大的表演!

  陳九皋在昨日就親自向吳三桂表示,自己的神機營一定全力支持他,為此,別處打炮都要計數,而吳三桂這面卻是要求打到炮管發紅才能停止。

  同時,他更是派出副將符應崇坐鎮在支援吳三桂的軍中,以示他的誠意,現在他就在以興奮的神情,期待著自己麾下的表現。

  他緊緊跟隨在總督洪承疇身邊,任憑早晨的寒風透骨,也不覺絲毫冷意。

  平日極少出言的曹變蛟,見狀不由問道:“怎么,陳總兵很緊張嗎?”

  陳九皋先是一愣,隨即便挺胸凸肚,大聲說道:“咱不緊張,區區韃虜,咱可見得多哩。”

  這時,薊遼總督洪承疇已與大太監王承恩寒暄了幾句,便回身對陳九皋問道:“陳總兵的炮隊,都準備好了?”

  陳九皋聞得總督問詢,可不敢托大,忙上前一步,滿臉嚴肅地回道:“回督臣。神機營炮隊都已準備就緒,只待督臣一聲令下。

  我大明旌旗所指之處,奴賊必然灰飛煙滅,區區韃賊,在我神機營炮火之下,不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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