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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二十五步

  達素一馬當先,率領著一眾韃賊撥轉馬頭就奔煙槍、鐵匠和鎖頭等五個夜不收留守之處馳去。

  那邊所見盡是戰馬、騾馬等眾多馬匹圍成的一個圓圈,內中靜悄悄地不見有何聲勢,從外面看過去,便似乎內中無人一般。

  然韃子卻未曾料到,圈內的煙槍等幾人早已準備好十多桿二式云州銃,他們在李長勝等與韃子對沖之時,就已將他們留下的十余桿云州銃裝填好子藥,擺在各人身旁。

  二式云州銃全都類似于魯密銃,采用燧石摩擦引火擊發,且因是流水線作業,每一道工序又都是嚴格把關,稍有尺寸不合,便不得流入下一道工序。

  其做工之精良,已遠非大明別處工坊可比,就連兵部庫中,甚至是皇家內庫中所存的魯密銃也無法與其相比擬。

  如今,煙槍等五人各持一桿云州銃,穩穩的架設在馬鞍之上,緊緊地瞄準了那些正在奔來的韃子兵。

  而一些傷勢本就不重,只是不宜再策馬奔馳騎戰的夜不收們,也是紛紛取出自己的手銃,幾乎人手一桿,悄悄掩到煙槍他們身周。

  大家都知道,若是任由對面那數十個韃子虜騎沖擊進來,不說這邊眾多戰馬會四散逃去,自己眾人性命也是攸關,成為韃子刀下亡魂,邀功請賞之物。

  在宣北軍虎衛營中,二式云州銃并非標配,畢竟他們以騎戰為主,每名騎士至少配備兩桿短手銃,再配備云州銃意義也不大。

  所以今天這一哨百多號人馬中,也就只有區區十五桿云州銃,基本上一隊人才有五桿長銃,因為他們使用短手銃已經習慣,因此便稱呼云州銃為長銃,用以區別于短銃。

  現在,眼見對面韃子狂呼亂叫著,十分囂張的沖過來,當他們進入百步之內的時候,五桿長銃也悄悄端平,準星也都分別套上了一個韃子騎兵。

  再近些,眼瞅著就進入七十步內,煙槍一口吐掉嘴里的小截煙卷,怒聲喝道:“干啦,干他娘的臊韃子嘞!”

  他大喝的同時,已瞄準了一個前鋒營的韃子兵,用一只眼睛偷過準星看著那個韃子的胸口,果斷扣動板機。

  “啪!”

  清脆的爆聲中,他手里沉重的長銃噴出一團火光,那個沖在頭里的清軍葛布什賢兵,隨即直挺挺的從戰馬上栽落地下。

  與此同時,鐵匠和鎖頭二人,也各自瞄上一個清軍巴牙喇兵,他們的眼中沒有一絲的悲憫。

  “啪…啪!”兩聲脆響傳來,前方又一個韃子馬甲兵的人影晃了兩晃,就與剛才那虜騎一樣,歪著身子跌落戰馬下。

  幾乎是與此同時,另外兩名留守的宣北軍戰士也各自射了一銃,同樣是一中,一脫靶。

  煙槍等五人飛快地抓起身旁已裝填好子藥的其他長銃,急忙瞄準逼來的清軍虜騎,又是一輪齊射,兩三個韃子兵應聲落馬。

  他們打射過第二輪后,齊刷刷地縮回到馬匹輜重后面,同時互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漂亮二字。

  幾人的表情都很輕松,完全未將遠處逼來的韃子兵放在心上,但手上卻也并不輕閑,熟練地抓起一桿新的長銃,迅捷地駕到馬鞍之上,對著外面又瞄準起來。

  而此刻已有五六個傷勢較輕的夜不收,緩緩移到煙槍他們身邊不遠處,正舉起短銃戒備著,卻在此時發出聲聲歡呼:“退啦,臊韃子退了……”

  而此時,滿洲正黃旗哨騎中間,各人卻炸了鍋般嚎叫起來:“銃手,媽的。南國的長銃銃手,埋伏在哪里!”

  嘩啦啦的聲音響成一片,他們急忙減速向一旁拔轉馬頭,離開這邊遠遠的。

  這些韃子,在向著這邊沖殺奔掠過來時候,看到宣北軍這么多馬匹輜重留在這方,他們還存了繳獲馬匹輜重,斬殺留守明軍人頭首級,回營好邀功請賞的心思。

  然而此時此刻,這種想法登時蕩然無存了!

  對面大群的馬匹輜重那邊,在接連十余聲銃炮響過之后,又再次重歸于靜悄悄的,毫無意思聲息。

  不過,在這些滿洲正黃旗一眾韃子的心中,那邊卻是個詭異恐懼之地,便若那些戰馬群中,隱藏著無數伏兵一般。

  噶布什賢章京達素的心中憤怒至極,看著身旁剩下的人馬,己經少去了一大堆,余下也個個皆是面帶驚惶之色。

  就在剛剛這短短兩次接戰中,己方人馬損失就已高達二十余,傷亡幾近達到了三成,而對方明國南軍的傷亡人數卻是寥寥無幾。

  這叫他如何能不憤怒?

  今日,隨自己出外哨探的五個葛布什賢營勇士,更是已經戰死了三人,此外還有五個巴牙喇營勇士也是或死或傷,再有余下的死傷馬甲兵,又有哪一個不是軍中精銳?

  自他從軍之時算起,還從未遭受過如此大的挫折。

  往日之戰,他率領部下清國各旗各營勇士,不論是打蒙古,征朝鮮,伐南明,又有哪次不是以一當十,甚至是以一當百?

  只有這一次傷亡竟是如此之巨大,而成果卻又是寥寥。

  便是他自己,也不過用鐵骨朵投中一個宣北軍的夜不收罷了,更不知當場是否將其砸死!

  達素越想越恨,他作咬牙切齒狀,怒聲罵道:“可惡的南軍,更可惡的火器。”

  然與他不一樣的是,他身旁剩下的正黃旗哨騎們卻均是心中惴惴。

  這些南軍可真是個硬骨頭,太他娘的難啃啦,雖然說他們這些宣府來的南軍,若是能將之斬殺軍功雄厚,但那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這個命去享受不是?

  便是那些強悍的正黃旗巴牙喇兵,也同樣現出了一絲遲疑與惱怒之色。

  這些可惡又狡猾的南軍哨騎,只敢遠遠用銃炮轟擊,害得他們一身的本事,卻只能發揮得出一成來,真是太憋屈啦。

  這仗若是再打下去,不知會是何樣的結局……

  “怎么辦?是否還要再戰?”

  余下的清軍正黃旗的哨騎們,全都眼睜睜地看著達素章京,等待著他做出決斷。

  此時,達素章京身為這一隊清軍哨騎的主將,眾哨騎們也都深知清國軍規軍律的森嚴,未得主將的許可,若是遲疑逃跑,達素章京都有權將他們斬殺于當場。

  只是此時他們只剩下三十余騎清國勇士,與對面南軍哨騎相比,劣勢也是更加的明顯,尤其是對面南軍哨騎手中火器,已成為他們心中的陰影。

  若再繼續廝殺,真是勝負難料啊!

  達素章京望著一百多步外,正在整隊的李長勝那邊,他們己經再次聚集到一起,同樣對著這邊指指點點。

  他心下憤憤不已,怒罵:“可惡的尼堪,狡猾的明狗,隔著遠遠的打銃,不敢面對面搏戰,真是膽小如鼠,可恨啊,可惡啊!”

  略略沉吟一番,終歸還是心中不甘。

  他憤恨道:“我等奉命出來哨探,雖也探知一些大興堡與東青堡周邊南軍底細,但眼下損失如此之大,若不斬殺一些南軍首級回去。

  圖賴纛章京那邊,怕是不好交待。”

  他將一雙鼠目,瞇成細細的一條線,看著李長勝那邊,又道:“對面南蠻如此悍勇,定必是南國宣府過來的。

  不需多,但能斬獲一顆首級,我等就可以言與圖賴纛章京,今番出哨遇到南軍大隊的哨騎,悍勇異常,我等拼死搏殺,也才斬獲一人。

  這樣非但無過,反而有功,不誤你等的封賞!”

  他接著又說道:“前番是被那些可惡的尼堪搶了先機,再次出戰,說不得也要纏住那些南蠻子,不使他等再行兩翼包抄之事。

  面對面搏戰,就不相信這些南蠻子,會是我大清國勇士的對手!”

  在他的一番鼓動之下,這些窩了一肚子火的清軍哨騎都大吼怪叫起來,他們的兇虐之氣瞬間就被激發起來,個個發出如同野獸一般的嚎叫聲。

  萬光金領著右翼包抄的戰士匯集到李長勝身旁時,左翼劉守柱等人也已經匯聚過來。

  李長勝數了數,己方出戰共八十三人,此時粗略一查點,也只少了有八人。

  他看向場地右面約一百多步外,雖然落馬,但身上并未受傷的夜不收段成久,正攙扶著另外兩個傷兵,往煙槍等人守衛的馬圈那邊行去。

  遠遠望去,馬圈方向,己奔出二人前出接應。

  似乎是在擔憂明軍這邊趁機攻擊,清軍哨騎只是面對著李長勝這面,一副戒備之態,對那邊的情形視若不見,并未派人出來阻攔。

  而那些因戰馬被銃彈擊中而落馬的清軍哨騎,也有幾人勉強爬起,正同樣掙扎著往他們大隊方向艱難行去。

  明軍這邊也是遠遠看著,同樣未予理會。

  此戰的結果,李長勝還是很滿意的,他點頭對身邊眾騎士們說道:“剛才兄弟們打得不錯!”

  這些鼓舞軍心士氣的話語,都是他跟隨將主爺張誠身邊學習到的,每逢戰事結束后,總是要表揚一番,如此才能使可以提升士氣。

  果然,在他的一番表揚鼓勵之下,眾夜不收臉上都露出歡快了的神情。

  眾人皆歡聲暢笑起來,個個士氣高漲,方才的那一輪戰事,他們應對得法,互相配合也很到位,確實是打得爽,打得妙。

  沒有白瞎了往日勤苦操練之功!

  隊總劉守柱的手中還握著他的鐵錘盾牌,他穩穩策在戰馬上,看著對面的滿洲正黃旗韃子兵,甕聲甕氣地說道:“李爺,那些個臊韃子,看來還不死心啊。”

  萬光金也沉聲說道:“不用擔心,待會我們故伎重演,定然讓那些韃子就此潰敗!”

  李長勝卻是搖頭說道:“我等方才是打了韃子一個措手不及。眼下他等有了防備,就必然不會似那么便宜了。

  我猜他等定是要沖過來,與我們纏戰在一起。”

  眾人聞言,都看向韃子那邊,接下來的戰事,確實極有可能就是如此。

  李長勝咬了咬牙,似乎已下定決心,他狠狠說道:“待會再戰,我軍要排布結為三層橫列,前兩層相互錯位,均是左手持銃,右手握冷兵,而最后一層騎士不持短銃,一體旁牌配合長兵,只待混戰時近距離擊奴。

  老李我身為左部千總,自然是在第一排率隊,老萬,你留在第三排,壓住了陣腳,此戰最后決勝,就全靠你啦!”

  他接著又是厲聲喝道:“都給咱聽仔細嘍。前面一、二排騎士,都要等進入二十五步距離時,才得打射短銃,而且一律不得右手持銃,違者,按違抗軍法處置!”

  此刻不比剛才,趁著韃子兵錯愕之際,發起突襲,占了先機,再加兵分三路包抄襲擾,本就未想著要與韃子近身搏戰。

  而這次韃子兵那邊已有了準備,雖然己方人馬多過韃子,但再想故技重施,恐怕無法如愿。

  不管怎樣,李長勝是不想陣前行險,如今戰場形勢于己有利,何況前面的右哨也該快要回援,所以他才如此謹慎對待。

  這樣布置,待沖近到二、三十步距離時,打射短銃后,可能一、兩秒之內就要接戰肉搏。

  所以只有一次打射短銃的機會,而此時若是右手持銃,打射之后,還要換取搏戰用的冷兵器,慌亂之間,不免手中搏戰的冷兵器準備不及,而且力道也是不強。

  很有可能就因為這一缺點,在雙方兵器相互撞擊時,己方騎士會因此被磕飛兵器,甚至失去平衡,從戰馬背上跌落。

  當然,清軍那邊也同樣會有這個問題,他們若敢用右手來投擲標槍、飛斧什么的,可能剛剛投出,才取兵器在右手時,對方騎士的虎槍長刀己經刺到、砍來。

  而騎戰要遠遠比步戰更為殘酷,需要敏銳的預判力,而預判力則需要提前醞釀。

  這醞釀的距離,至少也需要十步左右,要看準對方的薄弱之處,才能在雙方人馬相交時的對戰中,殺死殺傷敵人,而使自己活下去。

  若是剛剛取兵器在右手,就想架住對方蓄勢己久的雷霆一擊,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八九不離十的都是被對方的虎槍長刀殺死。

  所以排布在前層的韃子兵,也只能用左手投擲標槍、鐵骨朵什么的,這精度首先就不免差了一些,其次就是威力也會更差一點。

  這點上,短銃反倒是占了不少的便宜。

  當然,拍在后面的那些韃子兵,倒是可以用右手投擲標槍等武器,不過距離卻又有些遠了,同樣也是精度略差點,威力也小些。

  而且,清兵的投擲武器,為了提高準度,一般也都是進入二十步內投擲,甚至十步內投擲,其勢道最勁,威力也最大。

  李長勝要求麾下前面兩排騎士的短銃,要在進入二十五步后才準打射,相比于韃子投射標槍等武器,也多了數步的優勢,雖然這精度也一樣是不盡如人意。

  現在己方的優勢雖有所擴大,但這可是騎兵對沖對戰,傷亡不可避開,而且戰場形勢又千變萬化,怎能保證但有優勢,就一定能獲勝呢?

  不過,李長勝麾下的宣北軍虎衛營的眾夜不收們,確都是緊咬著牙,沒一人顯出畏懼退縮之意。

  只要是人,死傷誰都會懼怕,只不過他們有著種種的理由,可以克制住這種恐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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