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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強弩之末,有何可慮

  對于明軍在女兒河方向上的戰略,清軍早已知曉,只是一直不能明確具體的渡河登陸地點而已。

  清國睿親王多爾袞最終定下的應對之策,其實很簡單明了,卻又很有效果,那就是放棄女兒河南岸的陣地,全師撤回北岸。

  按照多爾袞的意思,女兒河上的所有浮橋都必須拆除掉,如此一來,只要專心守好河岸即可,無須再分派兵馬守衛浮橋。

  然他的這一決斷,卻遭到以肅親王豪格、武英郡王阿濟格等一干王公大臣的反對,他們提出的理由也很是充分,讓出南岸給明軍可以,但一定要留下浮橋,以便將來能迅速出擊,再奪取北岸。

  經過一番爭議,最終在鄭親王濟爾哈朗的斡旋之下,才決定暫留雙子山西側的驛道浮橋,還有再西邊河灣處的浮橋。

  如此一來,如果清軍能夠按計劃在女兒河北岸,將明軍殺得鎩羽而歸,那么他們的精騎勇士便可立即通過這兩座浮橋,源源不斷的殺到南岸,甚至有望一舉重新奪回乳峰山和石門山。

  當然,清軍也因此要分出一部分兵力,駐守雙子山要沖,以及那兩處浮橋,同時在白廟堡還要保留一部兵力,以便就近支援兩處浮橋的防守。

  為了最大限度的集中兵力,清軍在雙子山也只是留駐了一個甲喇的兵力,而那兩處浮橋則各有一個牛錄,領著兩千余隨軍雜役駐守。

  即使白廟堡也只是留駐了兩個甲喇,三千余的正紅旗勇士而已。

  多爾袞雖然是清國錦州戰場上的軍事統帥,但肅親王豪格與武英郡王阿濟格堅持自己的意見,他卻也不好置之不理。

  更何況,還有鄭親王濟爾哈朗在一旁斡旋,他雖表面上支持多爾袞的意見,但話里話外卻也不愿得罪豪格。

  最可恨的是禮親王代善,他雖然表面上站在中間兩邊都不得罪,然其態度卻很明顯的偏西了豪格u阿濟格二人。

  作為黃臺吉留在錦州前線,制衡多爾袞的重要人物,他們對多爾袞的意見不支持,便是問題,難道還需要當面反對嗎?

  而今,多爾袞根據前線傳回的軍報,調兵遣將,既要支援杜度守住雙子山,又要在女兒河岸邊誘使明軍渡河,以圖在北岸將其主力擊潰。

  然始終未見明軍張誠所部宣府軍旗號出現在女兒河畔,豪格的正藍旗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繼續駐守小凌河東岸,監視宣府兵馬的動向。

  清軍既要派兵支援杜度,又要防備渡河明軍大舉北進,但其畢竟是百戰精銳,卻絲毫不見慌亂之態。

  作為清軍主力的滿蒙八旗精銳勇士,只有蒙古鑲白旗一部奉命前往支援杜度,余者只是整隊開往各自的汛地駐扎。

  可以說在女兒河岸邊的態勢沒有明朗之前,清軍滿蒙八旗精銳騎兵是不會輕易出動的,而漢軍四旗、天助軍、天佑軍、朝鮮軍則與之不同。

  多爾袞已經決定拿他們當作炮灰,用以消耗明軍的體力與銳氣,他們正緊張地向著女兒河岸邊急速前進。

  只不過,這些漢軍和朝鮮軍中都有許多的火炮,他們雖然十分賣力,但卻也無法立刻出現在女兒河岸邊,只能以營中銃兵和刀盾兵先行進抵河岸,建立防線。

  對于錦州城外清軍的混亂,駐守在城內的左都督、遼東前鋒總兵官祖大壽,正站在千年遼塔之上看得清清楚楚。

  祖大壽老于兵事,只憑清軍的應對和動向,很快就看清楚了明軍的戰略,他不由對身旁諸將說道:「吩咐下去,把能燒的都點嘍,教將士們皆飽餐一頓,做好出城殺奴的準備。」

一個游擊在旁看著城西密密麻麻的清軍大陣,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懼意,他遲疑道:「祖帥,兵勢頭正盛,咱的援軍能攻過來嗎  他這一句話,似乎問出了諸將的心聲,前時幾次出城作戰,都被殺了回來,且只有一次攻到清軍最后那道圍城的壕溝,卻也是無力再繼續向外突破。

  而今,城外聚集的清軍虜騎比前時更多,也難怪他們心中有此憂慮,不過眼下祖大壽已然顧不得這些,他預感到今日似乎是一個機會。

  有,且恐怕只有這一次機會了!

  在祖大壽看來,即使清軍仍全心念著「圍點打援」之計,暫時不圖攻破錦州城,他自己恐怕也再難繼續堅持多久。

  此刻,錦州城中的糧米吃食還可維持一段時日,然薪材不足卻難壞了祖大壽,總不能一直生吃糧谷啊?

  所以他前日夜間,才不得不派出勇悍的家丁突圍,為的就是將城中實情告與近在松山堡的薊遼總督洪承疇。

  而今,觀城外清軍的布置便知明軍動靜一定很大,站在他這里雖然也可隱約望見女兒河那邊,但一個個如同螞蟻般大小的影子,卻看得十分不真切。

  不過,祖大壽仍然據此猜測到明軍定必在準備渡過女兒河,現在城中能戰的將士已不足萬人,而騎兵更是不足兩千之數,他可不敢孤注一擲。

  暫時只能讓將士們先飽餐一頓,恢復些氣力,待城外的情勢更為明朗之時,他才會率眾殺出城外,與援軍匯合。

  看著城南、城西的曠野平川,一旦明軍主力能夠安全渡過女兒河,就算不能一舉攻到城下,但只要明軍能在北岸站住陣腳,到時內外夾攻,就不怕兇狠,無論如何也要殺出一條通道來。

  只不過,以的狡猾和兇悍,又怎會使明軍如此輕易殺過北岸來呢?

  看著城外遍野的滿蒙鐵騎一隊隊開拔,他們踏起滾滾鹽城,策騎快速奔向西面、南面,目光所及之處,奔騰的騎兵陣列,直如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

  祖大壽心下關切:「不知援軍能否快速渡過女兒河,在北岸站穩陣腳,進而解了錦州之危。」

  可身旁諸將的疑問,卻也使得他的心里多少生出一些疑慮:「可千萬莫要損兵折將,大敗虧輸?否則,錦州無望矣!」

  但這種擔憂他只能默默藏在心中,嘴上卻十分堅定地說道:「哼,圍城已有年余,已然強弩之末,有何可慮?」

  祖大壽接著又道:「吩咐下去,吃飽了的都給本帥到南門集合,爺帶爾等殺奴!」

  火炮轟鳴聲不斷傳來,炮彈的尖嘯聲也已隱約可聞。

  錦州城南關外的土城上,清軍炮陣中騰起眾多的大股白煙,間夾著一道道凌厲的火光,隨后才是猶如悶雷似的炮聲大作。

  一顆顆火熱的鐵球,急速旋轉著向女兒河面,還有女兒河的南岸的劈頭蓋臉地砸去。

  「轟!」

  同樣的大鐵球也不斷轟擊著女兒河北岸,甚至有幾發都已經打到了土城上,險些擊中那些為了這場大戰,而新打制的紅衣大炮。

  女兒河南岸也是大篷煙霧滾滾升起,火光不斷閃現間,碩大的炮子疾速飛向女兒河北岸,飛向錦州南關外的土城方向。

  清國恭順王孔有德左邊一丈處,就被一顆大炮子砸中,登時騰起大團塵土飛揚開來,他的心中也是驚恐萬分。

  但在麾下將士們的面前,卻又不敢表現出失態的樣子來,他身體僵持在原處,除了呼吸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而在女兒河上,寧遠軍中的民夫壯大才鋪出兩丈余的一段浮橋,就被一顆清軍射來的大炮子,直接命中,上面鋪設的木板轟然碎裂,瞬間就塌陷出一個巨大的口子。

木板塌陷碎裂的瞬間,疾速飛來的大鐵球,還帶起了無數尖利的碎屑木刺,向四下里橫飛亂射開  「噗嗤!」

  「噗嗤……噗嗤……」

  在一旁鋪設浮橋的民夫來不及躲避,他們的頭面和身上都冒出一團團血霧,一時間慘叫連連,許多人就直接栽倒在河水中,幸好周圍的民夫急忙趕來,才將他們迅速扶起,或搬或抬的送回到南岸去了。

  清軍的炮火雖然猛烈,但與神機營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首先,數量上就有很大的差距,清軍才只三十門新鑄的紅衣大炮,能夠轟射到女兒河南岸。

  而神機營除了三十門神威大將軍炮能射數里,威力巨大之外,還有許多大佛郎機、大臼炮等,也可堪堪轟射到孔有德所在的土城。

  再者,就操炮之技藝來講,神機營將士也遠比孔有德的烏真超哈炮營士卒強了許多,他們雖然膽子小了一些,但畢竟是長年累月操炮的老炮手。

  何況今日他們穩居后方,幾乎已無戰亡之風險,且寧遠總兵吳三桂更是許下厚重的封賞,他們自然會將各炮打得行云流水一般。

  相比之下,孔有德這邊就明顯處于劣勢,就算他再怎么怒吼,實力這種東西擺在那里,任誰也無法改變。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有六七門紅衣大炮,被明軍的大炮子命中,不止大炮四分五裂,炮手幾乎喪盡,就連周圍運送炮子軍士都死傷一片。

  就在這時,又有幾顆炮子疾飛而至,然其落地后竟立即炸裂開來,一時間,濃煙四起,一股腥臭的氣味迅速蔓延開來。

  隨著黃色的濃煙四下彌漫開來,諸多的炮手倒地翻滾不起,他們個個面目猙獰可怖,眼珠似乎快要從眼眶中滾落一般,瞪得溜溜圓。

  雙手更是在臉上、脖項上奮力抓撓著,一道道通紅如血的抓痕顯現,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直到抓撓出一道道血印子,整個頭面和脖項血淋淋一片,也不知停止。

  「有毒……這煙有……有毒……」

  「……毒煙……是毒煙彈……」

  「……快逃啊……快逃……」

  烏真超哈炮營的貳們個個驚恐尖叫起來,無論軍官們如何大聲呼喊呵斥,也已無濟于事,在死亡面前,惟有死亡才能讓人心生恐懼。

  往常在戰時遇到此種情形,軍官們大多會抽出刀子,領著身邊親信軍士將幾個帶頭的砍殺,大多就可立即穩住形勢。

  然今日卻略有不同,那就是軍官們喊著喊著就沒有聲息,隨著各級軍官們或死或逃,整個土城清軍炮陣霎時便亂成了一片。

  孔有德也是沒有料到,明軍的毒煙彈竟然能打這么遠,完全沒有準備,但能爬到他如今的位置,身邊又怎會缺少忠誠的衛士。

  黃煙才起,便有數十天佑軍將士沖上來,他們二話不說,護著孔有德便往土城下奔去。

  原來,寧遠總兵吳三桂得令后,立刻指揮將士們開始渡河,而他也未等北岸建立防線,就命令那些隨軍民夫壯丁們提前開始搭建鋪設浮橋。

  如此雙管齊下,速度自然大為提高,這也就是寧遠軍堪稱遼東的精銳勁旅,才能做到令行禁止,如指使臂一般。

  不過,寧遠軍這邊也遭到了清軍強力阻擊,女兒河北岸有漢軍鑲紅旗兵馬,以及天佑軍、天助軍各一部,還有朝鮮軍一千余人列陣駐守。

  雖然白廣恩與馬科的薊鎮軍、山海軍奮力攻打,并沒有藏私耍女干,但清軍諸王爺也都不是傻子,他們雖然也向那邊調派兵馬增援,但對于吳三桂這邊還是重點防守。

  所以,白廣恩、馬科二人吸引了一些清軍的主力過去,但也是十分有限,并未給吳三桂這邊減輕多少壓力。

但吳三桂的寧遠軍卻是為這次渡河之戰,準備最  為充分的一支明軍,不但收羅的船只最多,甚至還調用了駐扎在覺華島的龍武水師,前來助戰。

  女兒河本就沒有小凌河那般寬、深,但吳三桂渡河所在正是女兒河匯入小凌河的交匯處,這里河面雖不甚寬闊,但深度卻便于行船。

  不過,受限于小凌河的水深與寬度,龍武水師那些海船無法駛入內河之中,但即使如此,有了龍武水師十數艘河船助戰,也是威力大增。

  不同于那些臨時加裝小火炮的船只,龍武水師的這些戰船,雖不能與其所擁有的海船相比,但卻也都是按照作戰之用來打制,上面更是裝有固定的火炮。

  有了他們,可真是如虎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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