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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饑餐胡虜肉,渴飲匈奴血

  閏十一月十一日,辰時。

  正是用早飯的時刻,永寧伯張誠收到了魏知策送來的消息——河間府城告急乞援!

  “蠡縣至河間五十里,正常行軍一日可至,如輕裝急進,則半日即可到達。”新進入幕府的秦升指著擺在長桌上面的地圖說著。

  “咱們其他幾路兵馬,現在何處?”永寧伯問道。

  胡以溫走前一步,在地圖上指點著說道:“李際遇部駐在安州,距我三十里;廣達將軍率領騎兵為前鋒,已進至真定府安平縣;

  大同王帥攜姜建勛所部兵馬,已進至趙州;山西李帥步騎五千,進至欒城,以策應王帥;大同姜瓖率五千兵,算日子也該到任丘了。”

  “建奴的兵力分布如何?”

  “目前已知,在雄縣有韃虜萬余,約為一部蒙古北虜兵、兩部投虜漢軍;破青縣的建奴兵大概兩萬余,其后分作兩股,一去滄州,一來河間,此股建奴約有近萬兵馬,建虜、北虜各半。再有南皮、交河、武邑均有建奴蹤跡,但兵力不詳,看樣子似乎奔臨清而去的。

  此外,在京城周邊還有建虜蹤跡,他們少則幾十騎,多則數百騎,游弋于京城周圍,因一直未能探知其大營所在,不知深淺,拱衛京城的兵馬才遲遲未敢調出。”

  “其他幾路官軍,有何動靜?”

  胡以溫又在地圖上指點著:“據報,薊鎮劉肇基、密鎮唐通等已領兵進駐文安、大城;薊督趙光抃也率師離開通州南下,目前該到霸州一帶;津撫馮元飚也率兵至靜海,欲南下收復青縣。

  總的來說,基本上就是追著建奴的屁股在跑,嘴上說是‘銜尾追擊’,實則就是畏敵怯戰,才會行此避戰之法。”

  袁時中一向很少發言,此刻也忍不住說道:“狗韃子如此欺我,這幫孫子卻這般畏首畏尾,還算個爺們嘛?”

  他轉頭向永寧伯抱拳,朗聲道:“督帥,時中向您請戰,愿率本部兵馬馳援河間,也好教狗韃子知我利害,莫欺我中原無人。”

  張誠看著滿臉激憤之情的袁時中,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里暗贊了一聲“好漢子!”。

  “時中,你拳拳之心,我已盡知。不過,高陽距河間路途太遠,我恐遠水南街近渴啊。”

  “督師,才不過七八十里路程,俺率騎兵輕裝急進,一日即到。”

  “不行。”張誠揮手阻止了他,接著又道:“雖只八十里路程,然虜賊已先至,河間已為其主場,于我既是客場。客場進軍,敵情不明,切不可急行冒進,否則一旦遇伏,如何應對?”

  袁時中似乎并不甘心,他起身來到大堂中間,單膝跪地,抱拳再請道:“督帥,時中代小袁營請戰,愿為第二梯隊前往河間增援,驅退韃子,守護河間百姓。”

  “好。你既如此堅決,本帥允準你便是了!”

  “喏。”袁時中大聲接令,心滿意足地起身后,再次抱拳道:“請督帥放心,時中絕不會給勇毅軍丟了臉。”

  “好。”張誠為他喝了一聲彩。

  “傳令。”

  永寧伯張誠看向劉承祖,喝道:“告訴魏知策,他的騰蛇營立刻進兵河間,先占下肅寧,再以此為根本,前軍探出至河間府城下列陣扎營,牽制住虜騎,使其不敢全力攻城,等候援兵趕至,再與虜騎決戰。”

  “再傳令給張廣達,要他率朱雀營經饒陽進兵獻縣方向,騎兵可前出獻縣北五里外的商家林一帶,其主要任務是探查河間府城南面戰場,以防那里有虜賊伏軍。

  再告訴他,如遇到大股虜騎,不可驚慌,亦不可擅自與之開戰,務要加強哨查,以防被虜騎黏上,反遭其大隊圍攻。”

  “承祖,你再派人傳訊給任丘方向的姜瓖,請他也派出騎兵一部南下,牽制攻打河間的虜騎,使其不敢全力攻打魏知策的騰蛇營。待我大軍到達,再合力戰虜,若成功殺退虜騎,護下河間府城,自不會少了他的一份功勞。”

  “是,督師。”

  “你下去準備令牌和信函吧。”

  “是。”

  “時中,你也回營準備去吧。午時拔營南下,過蠡縣,往肅寧扎營。”

  “時中,最后我再提醒你一次,即使沿途未現虜騎蹤跡,也不可疏忽大意,虜賊仗著馬多速度快,最喜短途突襲和設伏,你部行進途中務要著甲,并時刻警戒,哨子放遠一些,決不可輕敵急進。”

  “是,時中記下啦,請督帥放心。”

  “去吧。”

  眾人退下后,帥帳內僅剩胡以溫、秦升、袁賦誠、孫鎬、孫鏗幾位幕僚參謀,以及林芳平、陳德兩員大將,再加上旁邊伺候著的中軍張明遠與蕭三杰。

  “公嶠,羅汝才的曹營人馬,現在何處啦?”

  胡以溫回道:“羅汝才留左營守在睢州,親率標營及中、右兩營總計一萬五千人馬,離開歸德府。九日時回報已出彰德府,現在算來應該是在廣平府境內。”

  “派出快騎去找羅汝才,告訴他務必盡速趕至臨清,一定要入城內駐扎,協守城防,守住臨清。”

  “沇河、青龍、白虎三營,都已做好準備了嗎?”

  “三營回報,已作充足準備,士卒在營,糧草充裕,軍仗甲械齊備,隨時可出兵增援畿南戰場。”

  胡以溫也發出了自己的疑問:“督帥,若三營離豫增援畿南,會否使闖逆有機可乘,中原局面崩壞啊。”

  “有備無患。”

  張誠又繼續說著:“我估摸虜賊此番進犯,至少也有五六萬人馬,且皆是一人多騎,來去如風,時聚時散,我們難以將他圍困,可他卻能隨時聚起,反將我圍困。”

  他說著便起身往屋外走去,張明遠忙一把抓過羊毛大氅,急急奔前給張誠披在了肩上,余者幾人也忙抓起各自的大氅、披風,兜緊了跟著一同走出屋外。

  隆冬時節,寒風刺骨,雖已是巳時,然太陽光照依舊有限,難以抵消寒風帶給人們的刺骨寒涼。

  永寧伯張誠站在院中,望著西南方向嘆息了一聲,略顯悲涼地說道:“前次勤王,我追隨盧督臣邀擊虜賊,便是被忽然現身的虜騎,圍困在了巨鹿賈莊。苦戰數日,糧斷援絕,家叔與督臣皆亡于此役,實為我此生一大恨事!”

  林芳平也是親歷者之一,且他的父親也是亡于巨鹿賈莊這一戰之中,此刻聽了永寧伯的話后,走上前來到他身邊,開口說道:“督帥,家父也是亡于此役,芳平恨不能生啖韃賊血肉,以解此生之恨。”

  張誠回望著林芳平和胡以溫等眾人,神情堅毅地說著:“正是有了當年的前車之鑒,所以今次我必要做足萬全之準備,即使再次陷入虜騎重圍,也不會出現糧斷援絕之事。”

  他的目光最后更是停在了林芳平面上,朗聲唱起:

  “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林芳平立刻會意,出聲唱和起來: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胡以溫等此時也已會意,都跟著一起唱道: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隨著大家的加入,渾厚的合唱聲瞬間傳揚開,周圍站崗警戒的戰士們受到感染,也都跟著唱了起來。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最后,竟致全營萬余將士齊聲合唱,聲震云天,飄蕩在高陽城的每一處角落……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隨著唱和的嘹亮歌聲,逐漸飄蕩出大軍駐地之外,高陽城內的許多知曉這首詩詞的百姓,也都跟著唱和起來……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軍營內外……

  整個高陽城內……

  所有軍民人等都在唱誦著岳武穆的這首《滿江紅》,一遍又一遍,似乎永無停歇一般……

  “怒發沖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即使數年之后,仍有親歷者在傳頌此事……

  也是在這一次全城合唱之后,高陽城中再無一人不識《滿江紅》……

  雖然無人以會唱滿江紅為榮,卻以不會唱滿江紅為恥——因為高陽城里就沒有不會唱的人,既然人人都會,自然不能以會為榮,但不會確是一大人生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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