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李涼才感覺到一絲慶幸。
如果不是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他的潛力,以他懶散的性格,很可能這輩子都想不出傳送門與飛劍的組合可以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威力。
或許……被一分為二,在與“自我”對決的時候,那時的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才得以掙脫傀儡的命運,逃出生天?
李涼搖了搖頭。
那兩位便宜師父,一個疑似跟狡詐之神有關,一個疑似神秘劍仙,缺失的記憶究竟是什么根本無從揣度。
吱吱~吱吱~
剛剛還裝死的猴子正跳著腳罵罵咧咧,明顯對于家園被毀十分不滿,全然忘了自己沒被吃掉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此刻,叢林成了一片焦土。
靠近地面的蒸汽逐漸散去,四周煙霧繚繞,大部分火已經熄滅,不過還是有很多地方冒著黑煙,噼啪作響,不時涌出一簇火苗。
李涼估計這火一時半會兒滅不了,遲早會把叢林燒個干凈。
他轉頭望向叢林深處,原本以為沒有遮擋能夠看出些小島空間循環的端倪,卻發現不知為何,遠處完全籠罩在白茫茫的霧中。
猴子罵了會兒街,疲憊地坐在杉樹上,揣著手神情沮喪,毛茸茸的小腦袋磕破了一處,流了很多血,灰色的絨毛都沾在了一起。
李涼想了想,脫下衛衣,找了一截還冒著火苗的樹干,邊烤邊抖摟,等衛衣干了一些,回來給猴子的腦袋包扎了一下。
包完一看,李涼笑了。
阿拉伯猴。
小猴子跟著齜牙,神情卻透著一股虛弱。
李涼深吸了口氣,也感覺到一陣強烈的疲倦。
雙環戒指確實是神器,但李涼并沒有魔法的底子,只是憑借某種本能驅動它,顯然還是有副作用的。
現在的感覺就像三四天沒有睡過覺,頭重腳輕。
俯身把猴子夾在胳膊下,李涼拖著腳,繞開還在燃燒的樹叢與不知深淺的水坑,花了半個小時走回了海灘。
海嘯過境,海灘上卻好像沒什么變化。
關鍵是連個海鮮都沒留下。
李涼非常失望。
這說明海里很可能和島上一樣,啥都沒有,連水猴子都沒有。
隨便找了個干凈的地方,李涼把猴子放下,發現這么會兒功夫,小家伙已經睡著了。
不知道它有沒有受內傷,但李涼這個醫生是修電子寵物的,就是知道也無能為力,只能希望孤島猴群僅存的獨苗能扛過這一劫。
夕陽西下,原來一天又要過去了,不知是不是錯覺,李涼感覺今天白天的時間比昨天短了很多。
不過,這不重要。
就是現在再飛來一群幽冥骨龍,李涼也沒精神反抗了,愛咋咋地吧。
他一屁股跌坐在海灘上,意識很快變得模糊,但腦袋里的疲憊卻揮之不去,既睡不著又醒不來。
施法的后遺癥相當難受。
迷迷糊糊,他看到不遠處有個綠色的果子。
猴子堆的小山早就被沖沒了,這一枚可能是跟著退潮的海水留下來的。
李涼爬過去撿起果子,慢吞吞地一層層剝了皮,咬了一口,沒嘗出什么味兒來,只是機械地一口一口吃著。
吃了半截,一股灼熱從小腹泛起,熟悉的醉酒感再次襲來。
李涼傻笑:“呵呵,這酒,柔。”
咕咚。
一頭栽倒。
右手的戒指緩緩透出金色的光芒,與前一晚勢均力敵不同,這一次,飛劍甚至都沒有現出身形,只是不時發出一聲不甘的劍鳴。
——————————
上城區。
希安之心,雙子神廟。
噔,噔,噔,噔……
高跟鞋踩在石質地板上的聲音在巨大空寂的神廟內回響,聽起來空靈縹緲。
一個金發如瀑的高挑女人身著一身淡藍色的薄紗,玲瓏身材若隱若現,一步步向神廟深處走去。
隨著她的深入,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無數微小的眼睛出現在周圍的黑暗中,注視著女人。
空氣中泛著一股躁動不安的氣息。
直到女人來到一面頂天立地的金屬墻壁前,所有聲音消失了。
黑暗中落針可聞。
金屬墻壁正中央有一個直徑超過五十米的圓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如果細看,便能分辨出上面雕刻著形態各異的神靈,數之不盡的生物,纖毫畢現的建筑,雄偉華麗的城池,所有這些雕刻呈發散狀,拱衛著中央一只緊閉的眼睛。
女人低頭,從手中的金屬煙盒抽出一支細長的香煙叼在唇間,擦著一根火柴。
火苗照亮了她那張精致到接近完美的面孔,即便此刻表情平靜,依舊能看出一絲常年身處高位的威嚴與肅然。
她歪頭將香煙湊近火柴點燃,輕輕吸了一口,吐出一抹煙霧,接著將煙夾在指間,低頭看著另一只手中的火柴緩慢燃燒,一直燒到了她的指尖,燃星滾燙,而女人的表情毫無變化。
她輕輕說道:“有時候,我很羨慕地面上的人,他們總是很容易滿足,一個穩定的工作,一頓飽餐,一部無聊的電視劇,一個可以自由爭論的互聯網,一兩個朋友,一個可靠的性伴侶,就已經足夠了……在他們短暫的生命中,這些東西被賦予了遠超其價值的意義……很可笑不是嗎,反而是他們才明白生命的意義,而我們……”
咔~嗤~
一陣機械運轉聲,圓形浮雕中央的眼睛緩緩睜開,一個毫無感情的機械聲低沉說道:“國度,榮耀,權柄歸于雙子,凡人,要敬畏。”
“敬畏?”女人仿佛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肩膀抖動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敬畏……”指間香煙的煙灰被抖落,飄散下來。
四周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起,黑暗變得極度躁動,如同無數毒蛇正幽幽出巢。
女人收起笑意,淡淡問道:“他還是不愿見一見……”似乎想起一個陌生的詞語,女人笑了笑,“……我這個嫂子?”
“無可奉告,”機械聲音毫無波瀾。
女人轉身,纖細的手指直接搓滅了香煙的燃星,她面無表情說道:“相信我,你和他一樣,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句話似乎說給金屬墻壁后的某個存在聽。
圓形浮雕中央的眼睛緩緩閉合。
神廟再次陷入黑暗。
金屬墻壁后,一個孤獨的靈魂同樣如此。
一如數百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