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烏鴉”樓頂。
李涼坐在天臺邊緣，雙手交握擱在腿上，望著剛剛蘇醒的機械城市。
寬闊的上層平臺就在他頭頂不遠，底部安裝的眾多設備嗡嗡運轉，夾雜著小型維修機器人爬行的窸窸窣窣聲。
相比視網膜投影中的繁華炫目，他更喜歡肉眼所見的真實。
高高低低的金屬堡壘棱角分明，滿眼銀灰色的金屬色調仿佛讓清晨的空氣都冷了幾分，目之所及的街道上只有匆匆往來的仿生人，半空攜帶著包裹的無人機像蜂群般呼嘯而過。
然而。
繁忙與嘈雜只是表象，事實卻是，這座機械城市沒有多少活人，如果不是因為有一座教會存在，或許一個活人都不會有。
按錫森博士的說法，四個上城區有不同的特點，中京上城區像一座巨大的園林，曲廊環繞，亭臺樓閣，新澳上城區給人的印象是廣袤的田野與草原，洛基山上城區則是娛樂至死的游樂場，更是藝術之都，德納里上城區最大的特點是人口眾多，城市像棋盤般規整。
月球上城區卻與眾不同，擁有著最為多樣的地貌特征。
因為這里是早期希安測試地外生態系統的“實驗場”，包括后來應用廣泛的氣象系統，重力系統，物種培育系統等等技術都是源自月球。
多樣的地貌與氣候也使得居住在月球上城區的人類更加分散，真正能稱做城市的地方并不多。
其中，這座由機器人建造的古老城市最不起眼，連名字都非常敷衍，機械城。
不過，剛剛爬上樓頂前，他從零一二口中得知，這座城市最早的名字叫做“遙望堡壘”，寓意著時刻遙望四十萬公里之外的家園，更重要的是，這個名字是由十二個仿生人開拓者起的。
李涼明白零一二的言外之意——仿生人值得信任。
其實，他更希望零序列的五個仿生人講述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卓斯精心構建的圈套，騙取他的信任，以達成某種目的。
可惜他內心無比清楚，所有跡象和形勢都從側面表明，零序列仿生人不可能是卓斯的走狗，希安大權或許真的旁落零一之手。
原來，一千年前自己已經結婚了。
李涼想起在武器基地看到的那個視頻，原來與他所認為的“天靈逆轉”場景剪輯在一起的婚禮片段，竟然就是他的婚禮。
看過視頻的塔姆認為“天靈逆轉”片段說明不了什么，而且“天靈”本身只是一種天賦，并沒有返老孩童的效果，所以片段順序可能都是顛倒的。
假如……假如“天靈逆轉”的片段反而不重要，留下視頻的人真正想讓他看到的是婚禮的那些片段呢？
李涼苦笑。
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詭異的“天靈逆轉”吸引，沒人在意婚禮片段中的細節，他現在甚至想不起來婚禮究竟有幾個片段，只記得最后出現的女人正在化妝。
思緒隨即回到中京，此刻身處四十萬公里之外的月球，他忽然覺得魔法道術和靈理世界變得遙遠，神明之間的戰爭，“恢復記憶的自己”，甚至幾位顧問的存在都變得有些模糊，盡管，一切遠未結束，“新世界”依舊存在，并將在卓斯英靈手中變成足以摧毀文明的武器，妖精的大軍已抵臨地球，戰爭一觸即發。
李涼轉頭，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雙子神雕塑一小部分小腿。
或許恢復記憶的他才是雙子神，而從那個墜落的夢境開始，活著的只有“李涼”。
這時，一個腳步聲響起。
K懶洋洋地走近，也在天臺邊緣坐下，遞給李涼一個金屬瓶。
李涼接過瓶子抿了一口，發現是精釀啤酒。
“零一二說這種啤酒是用麥芽釀的，加了很多啤酒花，”K喝了一口酒，把瓶子舉到眼前，低沉道，“喝了這么多年麒麟和朝日，我想說……”
李涼瞥了一眼K，莫非K也被錫森博士感染，開始文藝起來了？
“我想說……還是他媽的上城區的酒好喝。”
李涼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抿了一口啤酒。
K沒戴墨鏡，眼眸中光影閃爍，望著遠處的城市說道：“我越來越不理解希安究竟為什么要這么做。”
“什么？”
“下城區其實沒多少人，加起來幾個億？”K拎著酒瓶隨意一劃拉，“這座城市比中京小不了多少，我剛問零一二，那些鐵殼大廈里面有什么，機器人說一小部分是設備，大部分都空著。”
李涼沒有說話，他明白K
的意思，希安完全有能力讓下城區人也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你看那里。”
李涼順著K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小型堡壘的角落，正有一個仿生人半蹲著，用某種膏狀物喂一大群貓。
“你知道下城區多少錢一只貓？”K盯著那里，抿了口啤酒。
“四萬七，”李涼隨口道，“西尼動物目錄缺貨很多年了，有價無市。”
K愣了一下，笑了：“差點忘了，你開仿生寵物醫院的……一只貓四萬七，黑桃殺一個普通人只收一萬二，你看，下城區人活的還不如動物，像我這樣的人也就算了，錫森博士呢他是普特南門閥的科學家，研究了一輩子仿生人，結果發現一直跟在希安屁股后面吃灰，操……”
李涼沉默不語。
這個問題他很早之前就想過，同樣無法理解，聯席會議總席李汝聲稱下城區是“文明的火種”，怎么看都像是洗地的詭辯。
許久。
K點著一支煙問道：“你猜豪斯和水野在做什么。”
“豪斯估計在想辦法殺王山。”
“你看出來了？”K哼哧哼哧笑著，吐出煙霧。
“王山不死，他怎么當局長，”李涼探手從身旁煙盒抽出一支煙，“我讓悄悄話把中京的聯絡人名單給水野，就是讓她幫豪斯料理好尾巴，王山是李汝的人，李汝沒那么容易糊弄。”
“豪斯的野心可不止一個秩序局局長，”K漫不經心道。
李涼側頭點著煙，幽幽道：“下城區很小，世界很大。”
K豎起大拇指：“懂了，老大，格局。”
“去你的，”李涼吐出一口煙霧，站起身拍了拍褲腿，“走吧，零一二說再有三個小時，卓斯英靈的艦隊就要飛到這里了。”
“這么快？”K同時起身。
推開樓梯間的門時，李涼停頓了一下，輕聲道：“你說佐爾格他們到哪兒了？”
“應該在去西部礦場的路上。”
中京天幕外。
荒原一望無際，沙塵暴遮天蔽日，空氣充斥著輻射和有毒化學物質。
天幕西門徹底封閉，數百臺超重型礦用自卸車以及無數大大小小的運輸浮艇被阻擋在外面，堵車隊伍順著道路蔓延，足有近百公里。
隊伍中部，一輛重型礦卡旁邊，逆向停著一列車隊，車型有昂貴的復古車，也有破舊的浮艇改裝運載車，甚至還有一輛小型巴士。
相比巨型礦卡和浮艇，車隊毫不起眼。
為首的是一輛林肯Continental
這時，一個戴著呼吸面罩，臉上纏著破布的人從礦卡舷梯上跳下來，頂著風沙艱難地走邊，撲了撲頭上的沙子，開門鉆進車里。
“巴倫丁，怎么樣？”坐在副駕駛的佐爾格皺眉問道。
巴倫丁扯下呼吸面罩，臉色難看：“操，他們說有怪物從海里爬出來，占領了西部碼頭后又向西部礦場移動，現在礦場完全亂套了，工人們聯系不上礦委會，從昨天晚上開始暴動，后續還會有更多車往中京逃。”
后座上，老唐喃喃道：“妖精上岸了，可是……逃到這里有什么用啊…中京不會開門的，逃到這里只能等死啊。”
巴倫丁眼睛布滿血絲，臉漲得通紅，吼道：“捍衛者號，捍衛者號怎么辦？”
“別急，”佐爾格低沉道，“先讓我們的人下車，借幾輛重型礦卡。”
巴倫丁從腳底下拎出卵型武器，惡狠狠道：“好。”說完扣上呼吸面罩，開門走了出去。
等巴倫丁離開，佐爾格回頭輕聲道：“塔姆先生，您看……”
塔姆肅然道：“喔，我答應李涼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無論如何，我們都該立刻前往捍衛者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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