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城。
秩序局分局樓前的廣場上,各類生活物資堆砌如山,市民們排出十多列縱隊,依次領取當日配額。經歷了新年前的全城戒嚴與血腥清洗,即便雙子神重臨,李汝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新年致辭,他們的臉上卻依舊沒有多少笑意。
此刻,臨時從其他城市抽調而來的幾百名探員維持著現場秩序,豪斯站在分局門前的臺階高處,圓帽壓得很低,擋住了疤痕虬結的面孔。
站在他身旁的陶崇張了張嘴巴,不知該說點什么。
“那個洞,”豪斯開口緩解了尷尬,只是語氣淡漠,“有進展了嗎?”
陶崇趕忙點頭:“前幾天我和老姚仔細搜了維亞家,發現了一些線索,這次就是來驗證我們的猜測,我們發現……”
“不用告訴我細節……多久能找到中京的永恒之地?”
陶崇吞吞吐吐道:“呃…我…不確定,但是……”
突然,一艘飛艇從廣場周邊的某座停泊場躥上天空,頃刻斜掠至廣場上方,接著艙門大開,一發榴彈拖著尾焰激射而出,直奔他們所在的位置。
驟然遇襲,陶崇直愣愣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下一刻。
一臺希安無人機后發先至,變形成一股翻涌的金屬濃霧,瞬間裹住了榴彈。
沉悶的爆炸聲響起,金屬濃霧只是稍稍膨脹,與此同時,一大群武裝無人機蜂擁而至,像揮出的巨拳,砸在了剛要逃竄的飛艇上。
幾乎斷成兩截的飛艇撞進了廣場邊的一座大樓,煙塵滾滾。
陶崇這時才反應過來,踉蹌后退,卻發現豪斯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巋然不動,好像對剛剛遭遇的襲擊毫不在意。
目睹全程,廣場上變得鴉雀無聲,有人咬牙切齒,強忍著拍手叫好的沖動,有人臉色煞白,一副大難臨頭的絕望表情,更多的人只是茫然地望著遠處大樓冒出的黑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十幾分鐘后,一艘巡邏艇降落,兩名探員鉆出艙門,像拖死狗一樣拖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一路拖上臺階,扔在豪斯面前。
“只有一個活口,”說著,探員俯身揪著那人的頭發,迫使他揚起臉。
陶崇愣了一下,這個敢襲擊秩序局局長的人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
“為什么?”豪斯緩緩摘下圓帽,目光低垂。
“加西亞叔叔死了,桑托斯,莉安娜,他們都死了……”年輕人瞪著血紅的雙眼怒吼,“他們做錯了什么!他們都是好人,他們做錯了什么!”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年輕人瘋了似地掙扎起來:“幫派就得死嗎,幫派就得死嗎,他們……”
“軍火!”豪斯厲聲打斷他的話,“你們制造的軍火賣給中京人,賣給德納里人,賣給灣城人,賣給全世界!每天有多少人被墨西哥產的子彈打死?女人,孩子,探員,他們做錯了什么!”
“殺人的不是槍,是用槍的人!我們……”
“結束了,”豪斯仰望天幕,沙啞的聲音飄蕩在廣場上,“以后,下城區不需要子彈,我們的下一代不需要用槍來保護自己,他們會在學校上學,有安穩的生活,不會死在火拼中。”說到這里,他神情疲憊地揮了揮手,“回家吧,孩子,死很簡單,難的是活下去。”
廣場上依舊落針可聞,很多人想起了聯席會議總席的新年致辭,他們默默注視著那個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活下來的年輕人步履蹣跚地走下臺階。
或許,新世界真的來了。
陶崇顯然也被豪斯的那番話打動,一時百感交集,直到年輕人的背影消失才回過神來,發現豪斯已經走進了分局大樓。
他快步追上去,剛跨過門檻,臉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只見豪斯沖一隊全身覆蓋著魚鱗狀裝甲的士兵晃了晃手指。
“跟上他,找到他背后的組織。”
那群士兵隨即隱身,只剩下一串微不可察的腳步聲。
陶崇喃喃道:“你要殺了那個孩子。”
“對,”豪斯面無表情地戴上圓帽,壓了壓帽檐。
“你騙了他。”
“我告訴他的是,死很簡單,”豪斯從兜里掏出一枚徽章,低頭摩挲,“難的是活下去,”接著他用力攥緊徽章,抬起頭來,“新年那天,我去了上城區,那是我第一次去上城區……我想,下城區人也該過上那樣的生活,但是,有些人不這么想,那他們就得死。”
“殺得完嗎?”
豪斯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因疤痕變得扭曲,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身走向大廳深處,只留下一句話:
“做好你該做的,以后,好好活著吧。”
許久。
陶崇嘆了口氣,轉頭看著某個方向怔怔出神。
然然……
鎮界堡。
時間雖早,營區餐廳里卻早已人滿為患。
陶一然和鐵錘端著餐盤在人群中穿梭,兩人一路小跑,挑了個可以看到“靈理之門”的靠窗位置。
剛一坐下,鐵錘便將一塊面包整個塞進嘴里,臉撐成了包子,剛嚼兩下,又見縫插針地塞了一片培根。
陶一然已經習慣了這家伙的吃相,捏著茶匙攪動杯子里的檸檬片,有點心不在焉。
“唔唔唔”
鐵錘忽然哼哼起來。
“又噎住了?”陶一然搖了搖頭,把檸檬水推過去。
“唔唔唔”鐵錘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把嘴里的面包咽了,趴在桌上壓低聲音:“大白梨來了。”
沒等陶一然回頭,一個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后響起:“早啊,Hammer。”
接著說話的人坐到她旁邊,微笑道:“早上好,陶一然。”
“……早。”
陶一然嘴角抽了抽。
新年那天,抵達鎮界堡的不只有一百多個下城區考生,還有將近三百多個上城區人同批參與入伍遴選。
她原以為上城區人會擺出高高在上的嘴臉,瞧不起他們這幫“下面來的”,雙方會勢同水火,然而真實情況卻是,那些上城區人明明和他們年齡相仿,但每一個人都成熟謙遜,相處起來格外輕松,唯一的困擾是,上城區人沒有“婚姻”的概念,更不認為“愛情”具有排他性,喜歡一個人會立刻表達出來,并且毫不掩飾想要上床的意圖。
十幾個向她表白的上城區男孩中,最執著的一個叫梨星,因為皮膚白得發光,被鐵錘贈予外號“大白梨”。
此刻又被梨星“偶遇”,她表面裝作若無其事,實際上如坐針氈,可惜一連打了好幾個眼色,對面的鐵錘一臉懵懂,光顧著往嘴里塞食物。
“陶一然,”梨星腰背挺直,慢斯條理地用餐刀往面包片上涂抹果醬,“聽說你前兩輪綜合評測成績很差,尤其語言測驗,兩次都是零分。”
“啊,對,”陶一然頭杵在盤子里,“我笨得很,什么魔法道術,根本學不會。”
“如果你想通過這種方式被淘汰,相信我,不可能成功。”
“嗯哼。”
“作為朋友,我必須提醒你,很多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話說一半,梨星突然轉頭看向門口的方向。
同時,整座餐廳安靜下來。
“長官。”
“長官。”
“長官。”
此起彼伏的喊聲傳來,陶一然回頭看去,一個身著軍裝的女人走進餐廳,用餐的新兵們紛紛起身行舉手禮。
梨星低聲道:“李安橋中將,中央集團軍群總軍士長。”
“總,總軍士長?”
“你不知道么,軍團改制后,三個集團軍群中,雙子神最重視的就是中央集團軍群,祂任命最信賴的佐爾格將軍作為中央軍最高指揮官,又讓出身卓斯門閥的李安橋任總軍士長,”梨星語速極快,“她朝這邊來了,陶一然,一會兒不管發生什么,別犯傻。”
陶一然噌地一下站起身,緊張得臉色泛白。
片刻,李安橋走近,淡然問道:“你是陶一然?”
“是!長官!”
“跟我來。”
陶一然看了一眼梨星和憂心忡忡的鐵錘,咬牙跟在李安橋身后向餐廳門口走去。
一路上無數人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顯然沒人知道總軍士長為什么會親自來帶走一名尚未正式入伍的新兵。
二十分鐘后。
兩人乘小型浮艇穿越靈理之門,抵達中央集團軍群司令部。
這是陶一然第一次來到靈理之門另一側,她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已被帶到司令部最深處的一間辦公室門前。
“進去,”李安橋站定,“佐爾格將軍在等你。”
梨星的話回蕩在腦海,陶一然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回應總軍士長,手腳僵硬地推門而入。
偌大的辦公室里,一個身著黑色軍裝的男人站在一面光幕前,背影之偉岸,令人望而生畏。
陶一然極其緊張,只感覺自己的嗓子被一口氣堵住,完全說不出話來。
寂靜無聲的幾分鐘仿佛無比漫長,直到佐爾格的聲音低沉響起:
“我曾經給過很多人類似的選擇,為了情感停在原地,還是放下情感,走出一步。”
“很多人選擇了前者,可惜,無論多么轟轟烈烈的感情,總會被生活的單調和困頓消磨殆盡,那時,他們就會后悔當初的選擇,無一例外。”
“我花了很長時間觀察這個世界,最終發現,命運往往只愿意施舍給人一次機會,一旦行差踏錯,再無回頭之日。”
這一刻,陶一然死死低著頭,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攥成拳頭,由于過于用力而顫抖。
竇明……
中京下城區,距離一番街不遠的“皇后”大廈。
一部上升的電梯中,竇明橫端著沖鋒槍,眼眸低垂,身旁還有十多個黑桃同伴,站在最前面的是利維。
咔,咔 有人點燃一支煙,隨口道:“他們在幾層?”
“三十二層,”另一個人回答。
“操,沒完沒了,這是第幾撥了?找死的人怎么這么多?”
沒人回答。
自從李汝發表了新年致辭,短短一周,中京就冒出四個密謀暴動的團伙,這些人以前分屬各個幫派和家族,幫派整合后,無數小幫派和家族解散,被拋棄的暴徒們抱團取暖,目的只有一個——復仇。
最了解幫派的只有幫派,黑桃自然而然地成了“地下執法者”。
電梯到達三十二層,門緩緩打開,門外的電梯廳聚集著一大群人。
雙方照面,同時愣了一下。
下一刻。
竇明面無表情地將槍端在腰間,扣下了扳機,子彈瞬間掃倒一片人。
噠噠噠噠——
對面立刻開槍還擊。
流彈翻飛,竇明一步步走出電梯,子彈打空后單手換彈匣,縱然子彈擦著鬢角飛過,他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
沖鋒槍子彈告罄,他隨手從地上撿起敵人的槍,一路向前,踏著血泊和殘肢,像一臺毫無感情的殺戮機器。
直到最后一個敵人倒下,他扔掉槍,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根香蕉,沒剝皮,直接塞進嘴里大口咀嚼。
利維來到他面前,驚訝道:“你中槍了?”
“沒有,”竇明搖頭,隨手抹了一下小腹的血跡,結果血越來越多,他解開風衣扣子,才發現腰間猩紅一片,“哦,我好像中槍了。”
在場的黑桃成員們望著竇明,眼神中莫名多了一絲畏懼。
“Fuck,那個誰,給他包扎!”利維咧嘴大笑。
脫下風衣時,竇明從內襯口袋里拿出“黑桃A”,輕輕插在了腳下一具尸體的嘴里。
這一刻。
包括利維在內,所有人似乎看到了當年的K。
月球背面,艾特肯盆地。
原本的卓斯門閥總部被挖出一個巨大的礦坑,成噸的亞靈金源源不斷地運上來,堆砌成山。
K站在礦坑邊緣,陪同在他身邊的是三支集團軍群中,仿生人集團軍群的指揮官,零序列仿生人零四。
“……所以,人類很難真正信任仿生人,”零四繼續之前的話題,“仿生人軍團需要一位人類領導者。”
K漫不經心問道:“仿生人也會扯淡?”
“部分特殊情景中,仿生人確實會給出更容易被人類接受的回應,但我剛剛表述的是我的真實想法。”
“你覺得我來這里,是因為李涼不信任仿生人……”K低頭點燃一支煙,“還是不信任我?”
“你的系統權限與我一致,僅次于李涼先生,零號和該隱女士,”零四身體不動,頭部轉向K,“該授權毫無疑問代表李涼先生對你的信任。”
“權限?你覺得我真的能控制你的仿生人?”
“不,不是控制,是領導,”零四表情嚴肅,“仿生人將堅定地捍衛人類文明,但是同時,仿生人是自由的。”
“好,那仿生人軍團就交給我吧,你,可以下班了。”
零四沉默片刻,表情突然從嚴肅變成微笑:“這是一句幽默諷刺?”
“……”K戴上墨鏡,轉身離開前拍了拍零四的肩膀,“你啊,自由個屁。”
片刻,零四的追問遠遠傳來:“你呢,K先生,你自由嗎?”
K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我的權限僅次于李涼,零號……還有該隱,所以,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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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津,盡量多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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