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程敏政,張延齡與蕭敬一起乘坐馬車往皇宮去。
蕭敬趕緊表態:“老朽可從未將有關建昌伯您調換他畫的事,告知于他,他只是央老朽與他同來拜訪罷了……”
話是這么說。
張延齡不是沒腦子,要是你跟程敏政真的一點聯系都沒有,以程敏政現在身為守制文官的身份,能隨便見到你這個提督東廠的司禮監大紅人?
“蕭公公言笑,我怎會懷疑你?”張延齡笑道,“再者就算把事告訴他又如何?告知與否,在他看來還有什么兩樣嗎?”
蕭敬一怔,再一想,其實還真如張延齡所言,說與不說改變不了程敏政的想法。
說不說,程敏政都知道是張延齡干的。
二人這才聊了一些別的。
蕭敬一直在往張延齡提著的一個小木匣上看,最后忍不住問道:“建昌伯,這是何物?”
張延齡道:“帶了一點小禮物,送給皇后的,蕭公公要檢查?”
“不必不必。”蕭敬感慨道,“還是建昌伯手段不一樣,都等著皇宮恩賜,還有您這般往皇宮里送的?”
“蕭公公,你也知道這次我從戶部借鹽引賺了不少,陛下和皇后多有照顧,賺了錢不給皇宮送些去就于心難安,當臣子的不能不識相……”
蕭敬琢磨了一下張延齡話中的意思,大概這位國舅要賄賂皇帝和皇后,細水長流為以后賺錢做準備。
他心中暗忖:“天下之間除了他們兄弟之外,誰還有往宮里送禮的渠道?光是這層關系,旁人就比不了!”
到了皇宮,張延齡自行往坤寧宮去。
在乾清宮時,張延齡跟蕭敬便已經作別,蕭敬作為司禮監中人,并不負責內宮的日常事,未有大事、未得傳召也不能隨便進入皇宮內苑。
張延齡到坤寧宮之前,張永已經早就等在那。
在張永引路之下,張延齡進到坤寧宮內。
還是沒馬上見到張皇后,又見到自己的小外甥女朱秀榮,此時的朱秀榮已完全忘記了上次被張延齡捉弄,見到有陌生人來還很好奇走過來,瞪著大眼睛過來。
很可愛的小公主,張延齡也是越看越喜歡。
張延齡打開木匣,從里面摸出個琉璃球。
“給我,給我!”
朱秀榮馬上就要過來跟張延齡搶。
張延齡蹲下來,跟朱秀榮一起玩了一會,朱秀榮興高采烈,正要去抓琉璃球,張延齡重新打開木匣把琉璃球丟了進去。
“哇……”
小丫頭當即大哭起來。
此時張皇后也進來,又看到弟弟在欺負女兒。
這次還沒等把太監和宮女屏退,便直接過來埋怨道:“延齡,你這是怎么回事?非要跟個孩子置氣?”
張延齡一臉冤枉之色道:“我是送給皇后的禮物,卻被小公主看上,實非得已?”
“拿來!”張皇后護女心切,還是把琉璃球討了過去,隨即張皇后打量手上的東西好奇道,“這是什么?”
“好玩的東西,給姐姐送來,姐姐想怎么處置便怎么處置。”
這時代玻璃制品還是有的。
但能做到像張延齡手上玻璃球這樣的純度,是不可能的。
張延齡最近也在研究一些工業制品,首先要完善一下平板玻璃的工藝,回頭研究出個玻璃鏡什么的,賺不賺錢不重要,可以作為禮物送給張皇后,也是不錯的。
“娘,給我給我……”
小丫頭又朝張皇后央求。
張皇后還是把琉璃球給了女兒,這才讓宮女和太監把小公主帶下去。
張皇后坐下來,伸手示意讓張延齡也去坐,口中數落道:“你姐夫還總說你有進步,怎么看都跟個孩子一樣,一點都沒變……”
“姐,別總是這一句啊,我只是在你面前沒變,在別人面前我可厲害著呢。”張延齡裝出一臉得意的樣子。
“行行行,你本事。”
正說著,張延齡也把帶來的禮物送到張皇后面前,打開蓋子,里面都是金銀珠寶。
張皇后皺眉道:“延齡,你還真能耐,現在改而往皇宮里送東西?以往每次入宮,都是央著姐姐給你賜東西。”
這話說出來,跟蕭敬的口吻都很像,大概宮里人之前都覺得,張家兄弟就是倆蛀蟲,沒事就跑到皇宮啃兩口連吃帶拿的那種。
現在突然轉性誰都覺得驚奇。
“姐,你也別笑話我,看看喜不喜歡。”張延齡笑著說道。
雖然里面是金銀珠寶,小小一方木匣里的東西,價值就在一千貫以上,但張皇后并看不上眼。
“姐姐不缺這些東西,你能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張皇后道。
“姐,弟弟我知道你在皇宮里什么都有,或者說什么都不缺,但總要有些東西傍身,比如說賜給下面的人一點好處,讓他們幫你做事……”
“不用賜他們也會做事!”
張皇后白了張延齡一眼,好像在說,宮里連個跟我爭寵的人都沒有,怕什么?
我一個皇后,讓人做事,還用給他們好處?
“姐姐地位高,讓人辦事沒人敢不從,但若是多賜一些好處的話,那他們辦事的心情就不一樣。”
“他們會對姐姐感恩戴德,以后有什么赴湯蹈火的事,肯定也會沖在前。”
現在苦口婆心的那個,變成了張延齡。
張皇后蹙眉道:“行啊延齡,幾天不見,說話都跟以前不同,這套跟誰學的?”
或許在張皇后眼中,弟弟也是不學無術的典型,沒想過弟弟還有什么御人之道。
張延齡靦腆一笑道:“在外面做事多了,自然體會就更深,姐姐還是收下吧,就當是弟弟的心意。”
張皇后想了想,還是點點頭。
張皇后作為正常人,能不知道這些是好東西?
本來是想讓弟弟省省,誰知弟弟堅持,平時丈夫節儉,有點東西打賞下面的人,或是讓人拿去補貼一下用度,也都是好的。
當皇后的不能太寒磣,讓人辦事也不能總不給其好處。
姐弟二人繼續閑聊家常。
“昨日里母親入宮一趟,說及你的婚事,聽說你要娶一個山東布政使司左參政的孫女當續弦?”張皇后問道。
“是。”
“什么左參政,跟你門不當戶不對的,也不知母親是怎么想的。”
張延齡聽了姐姐的話,突然覺得這姐姐心氣太高,娶個左參政的孫女回來,都覺得虧得慌?你當你弟弟是什么好東西?
不對。
應該說,你當我接替你弟弟身體之前,你弟弟是個好東西?
“姐,咱老張家也不是什么太高的出身,父親當年不就是監生……”
“嗯嗯!”
張皇后清了清嗓子,意思是你會說話再說,不會說就閉嘴。
張延齡笑著撓撓頭道:“我覺得娶個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就挺好的,地位太高的,人家看不起不說,還容易招惹是非,在朝中也不會有任何偏向。只有地位不太高的,以后或許我還可以多跟他們有來往。”
張皇后道:“你的婚事本是母親做主,當姐姐的不該多問,但既然母親跟我說了,我也不能一點都不管。”
“大不了以后,讓你姐夫幫他們把官位提升一下,沒入朝當官的當個官,沒在要害衙門的安排到要害衙門,讓他們記著你的恩德,以后也算是在朝中有個支應。”
當皇后的就是當皇后的。
簡直是把朝廷當成自家的后花園。
想提拔誰提拔誰。
任人唯親這就是。
不過傳奉官這套,弘治朝已少了很多,傳奉官盛行還是成化時,現在皇帝只是提拔幾個外戚家族的人入朝,其實朝中人的意見已經沒那么大。
“那就先謝姐姐幫扶。”張延齡笑道。
隨即張皇后把木匣往下翻了翻,發現下面還有一層的金子,登時覺得弟弟出手挺闊綽。
張延齡道:“姐姐先看看喜不喜歡,回頭再多給姐姐送一些來,我還準備發明一種鏡子,比銅鏡好很多,能把臉照清楚的那種……”
張皇后白了他一眼道:“有那工夫多想想怎么替你姐夫辦事,你姐夫可是對你寄望很深,為了用你,你姐夫得罪多少人,你要是不能把事辦好,姐姐第一個就饒不過你!”
“是,是。”
張延齡此時也只有應承的份。
張延齡在皇宮里也沒停留太久,中午之前,就被張皇后“趕”了出來,張皇后的意思,是讓弟弟趕緊去辦事,為皇族和張家爭光。
臨走之前也把朱祐樘當時的一些家常話告訴了弟弟,讓弟弟心里有準備。
張延齡入宮一趟,也沒覺得怎樣,以往入宮都是為了去占點便宜出來的,現在入宮最多是跟姐姐見見面,說說家常話,張皇后再把皇帝的一些私下交談之言轉告。
對他是一種警醒。
出了宮門,剛回到家,卻見一輛馬車停在外面。
“老爺,是姑丈老爺在里面……”
“誰?”
在東來酒的解釋之下,張延齡才知道是沈祿來了。
進了正堂,見到沈祿。
本以為是來說婚事的事情,結果沈祿上來便一臉著急道:“延齡,大事不好,你岳丈家……不對,是林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