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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送他去死

  當晚,張延齡單獨去見了劉大夏。

  回到驛館時,張永和王守仁仍在等他,都想知道如今前路是否可行。

  “很不好的消息,白羊口失陷,虎峪口如今危在旦夕……”張延齡把跟劉大夏會面所得知的最重要戰報說出來。

  張永聽完面色大驚道:“爵爺,我們從宣府往大同鎮去,走官道的話,這兩處是必走的吧?那……那我們是不是要留守在宣府,等朝廷進一步的指示?”

  宣府往大同,只有官道相對還太平一些。

  不走官道,以如今大明邊關局勢的險惡,很多地方窮山惡水人煙罕至,很難帶著這兩千人馬前去大同。

  張延齡沒好氣道:“我的任務,是奉命前去大同,再往西克復偏頭關的,讓我留在宣府算怎么說?朝中那些文臣知道我在宣府停滯不前,還不定怎么編排我。”

  張永苦著臉道:“就算如此,您也不能拿將士的命言笑,咱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王守仁皺眉打量著張永道:“張公公,陛下派建昌伯前來做宣大總制,為的是將韃子趕出我大明境內,但凡有韃子那就前去攻伐決戰,為何要畏首畏尾?”

  王守仁的話,讓張永有些生氣。

  咱家是給建昌伯面子,才跟他有商有量,甚至語氣上占下風。

  你王守仁算什么東西?

  我張永再怎么說也是皇后面前的紅人,你王守仁就敢直接嘲諷我?

  張延齡對于王守仁的冒險精神是非常贊許的,這其實跟歷史上王守仁的作戰思路很相似,那就是敢以人馬上的劣勢做孤軍深入的交戰,無論是其在平寧王之戰的策略,又或是平定地方叛亂的作戰方針,都秉承這個原則。

  這也是張延齡找王守仁的原因。

  王守仁帶兵,從來不以保守為主戰略,用兵以奇巧著稱。

  張延齡知道自己想在西北有所作為,就必須要敢于出戰,像張永這樣本身不太怕事的,現在已經在打退堂鼓。

  這就很說明問題。

  “軍師的意見,非常符合我的想法,佛擋殺佛嘛,再說白羊口的城防關備本就年久失修,聽說韃靼也不過只來了一兩千人馬……”

  “一兩千人馬?建昌伯,您不要拿您手上的兩千京營人馬,跟韃子的兩千人馬比,那是自不量力。”

  張永雖然還沒有實戰帶兵監軍的經驗,也知道張延齡帶來的那些都是什么貨色,想跟韃靼人戰場上血戰,怕是還沒等開戰,人就跑沒影了。

  韃靼人茹毛飲血的,在中原人看來就只能靠城墻的高深來阻擋,否則大明重修北關的萬里長城作何?還不就是想靠天險和城塞來阻擋狄夷?

  張延齡板起臉道:“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么叫自不量力?我張某人本來就不是什么帶兵的人才,要不張公公你留在宣府,我帶兵繼續往大同走……若是我死在半路上,麻煩你回去跟陛下帶個話,我也算是為大明盡忠了。”

  張永在苦笑。

  我是監軍,你讓我留下,你這個主帥去跟韃靼人血拼。

  你要真死了,我回了京師皇帝不宰了我?

  “準備一下,明天繼續西進,對于白羊口失陷的消息,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則以違抗軍令論處。”

  張延齡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訴下面京營將士具體是什么情況,防止這群人聽了畏首畏尾,甚至有當逃兵的。

  張永看了看王守仁,這話分明是對他說的,在他看來王守仁跟張延齡穿一條褲子的,王守仁會把此戰報告知軍中的那些將領?

  開玩笑。

  “行行行,死就死在一起,咱家是沒見過像建昌伯您這么執拗的,遇到事不避,您還是外戚嗎?”

  張永本來覺得這是苦差事,但并不覺得自己小命有太大危險,畢竟他知道張延齡是外戚,來西北也是為混軍功的,遇到事肯定會躲著,怎會哪有危險往哪去?

  結果現在……

  張永腸子都快悔青了。

  京師。

  清晨,朝堂之外。

  白羊口失陷的消息,也傳到了眾大臣耳中。

  兵部尚書馬文升親自去跟徐溥說這件事。

  大概的意思,是問詢,是否要提請朱祐樘,讓建昌伯暫時把治所挪到宣府,在宣府調兵遣將去收復白羊口。

  徐溥上來就只說了一句:“他的差事,是要收復偏頭關,重修關城。”

  他是沒把話直說,但周圍幾個朝中的元老,還是能聽明白,這意思是不打算阻止張延齡西進。

  哪有危險,讓張延齡往哪走……

  這跟讓張延齡去送死,有何區別?

  有了徐溥的話,在場的人也都沒說什么。

  朝議開始。

  果然上來所議的也是白羊口失陷的事。

  “諸位卿家,朕沒記錯的話,從宣府往大同的官道,距離白羊口就不遠,此時虎峪口尚且有韃靼兵馬,若此時建昌伯尚未到大同,豈不是會在半途中遇到韃靼人?”

  朱祐樘比誰都關心張延齡的安危。

  那是朕的小舅子,是朕讓他去的,你們可以不管他的死活,朕不能。

  馬文升道:“以之前所收到的消息,建昌伯一行,似在一日之前剛到宣府,若按照眼下的行程,或在一兩日內抵達白羊口……”

  馬文升話音落。

  在場大臣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基本都在幸災樂禍。

  讓這小子得瑟。

  主戰?

  這下撞韃靼人的馬蹄了吧?

  馬文升似是想到什么,繼續道:“但如今尚未有建昌伯從宣府出發繼續西行的消息。”

  在場的人瞬間又有意見。

  好不容易有機會讓這小子去死,這小子不會是也得知了消息,不敢走了吧?

  朱祐樘急道:“那應該趕緊派人去宣府通知他,讓他不要繼續往西行,免得陷入韃靼人的重圍。”

  劉璋道:“陛下,其實不用您去說什么,此消息也會傳到宣府內,他人在宣府怎會不知情?難道他還敢輕兵冒進不成?”

  眾大臣聽了劉璋的話,瞬間都聽明白了劉璋的“語帶雙關”。

  你不繼續西進,就是膽小怕事,早就在我們的預料之中。

  你繼續西進,就是輕兵冒進,是自己找死,也在我們預料之中。

  朱祐樘臉色不善。

  眾文臣都能聽懂的話,他作為皇帝能聽不明白?

  什么輕兵冒進,根本就是想借機貶低張延齡罷了。

  他突然覺得少了點什么,沒人出來跟劉璋爭,總覺得哪里不對,突然想到今天沒叫張鶴齡來。

  一個小舅子去了西北,另外一個小舅子也沒來耍橫,總覺得這朝堂成了文官一家的朝堂,讓朱祐樘感覺自己像是局外人。

  “馬上派人傳令到宣府,令建昌伯不得繼續西進……”

  朱祐樘的話才剛說完,但見蕭敬急匆匆跑進來,好像是有什么要緊事。

  等蕭敬到朱祐樘耳邊說了兩句話之后,朱祐樘不解望著蕭敬道:“他不知道韃靼人把白羊口給攻陷了嗎?”

  蕭敬看了看在場文官。

  現在文官也都在好奇,他到底跟皇帝說了什么。

  “但說無妨,此事也不用隱瞞。”朱祐樘見蕭敬有顧慮,不由說道。

  蕭敬這才為難道:“劉中丞已跟建昌伯言明白羊口之事,但建昌伯已于昨日一清早便動身出發,距離白羊口失陷還不到六個時辰……”

  眾文官這才知道,原來不用皇帝去提醒,張延齡已經“輕兵冒進”。

  徐溥道:“陛下,若建昌伯所帶的人馬,在往大同路途中遭遇韃靼人,出了變故,只怕……會有傾覆的危險。”

  朱祐樘臉色陰沉。

  張延齡不懼危險,主動帶兵繼續西進,你們就說他有全軍覆沒的危險,還是在強調張延齡“輕兵冒進”唄?

  “現在派人去提醒,來不及了是嗎?”朱祐樘沒有接徐溥的話茬,繼續問蕭敬。

  蕭敬道:“是。”

  “之前兵部說,他有幾天會遭遇到韃靼人?”朱祐樘繼續發問。

  馬文升重新走出來道:“若是昨日一清早便從宣府啟程,那最遲……到明日入夜之前,會過白羊口……”

  劉璋道:“他以往又沒帶過兵,走不快的。”

  馬文升強調道:“這是以他之前行軍速度來推斷,建昌伯從京師出發之后,所行……并不慢,比預期早了一日抵達宣府。”

  劉璋本想借機貶低一下張延齡,表明張延齡在帶兵方面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

  卻是兵部尚書馬文升先行肯定了張延齡的帶兵能力。

  也不是馬文升非要給張延齡說話,只能說事實是如此,而且連馬文升都佩服張延齡敢在得知白羊口失陷后,還敢繼續帶兵往西走的勇氣。

  “現在急令高山衛和天成衛的人馬,出兵協助建昌伯,幫他過白羊口一線,是否還來得及?”

  朱祐樘壓根就不想理會文官對張延齡的那些攻擊,他現在只是想在張延齡可能遭遇到韃靼人之前,幫張延齡化解危難。

  馬文升道:“即便以快馬傳驛,一日六百里上,或還能在明日之前將消息傳到天成衛,再由天成衛出兵……過于勉強,且建昌伯此時已行至白羊口左近,進退難以調度,或可令其進天成衛城。”

  馬文升還算是負責任的。

  既然知道皇帝是不想讓張延齡有事,那就只探討能不能在張延齡可能遭遇韃靼人之前,盡可能確保張延齡的安全。

  徐溥提醒道:“陛下,如此做似乎并不值當,或還會令白羊口周遭衛城有危險,不如……”

  “徐閣老,之前不是你說的,若是建昌伯此番遭遇變故,或會傾覆?難道那時就值當了?”

  朱祐樘用徐溥的話,去反駁了徐溥。

  你自己說的,張延齡全軍覆沒會帶來極大的影響,現在朕只是想辦法避免此等事的發生,你又說不值當去提醒,總之你是想讓張延齡去死唄?

  徐溥聽出皇帝言語中有怪責之意,一時也說不下去。

  “馬上著都督府傳令,令天成衛和高山衛人馬出擊,保證從宣府到大同官道太平,再聽令于建昌伯,若遇建昌伯與他一同進衛城。”

  朱祐樘不由分說,反正他只在乎張延齡的生死。

  好不容易把小舅子栽培起來,小舅子還表明自己不懂軍事,只是為成就他主戰的思想,被文官推波助瀾去了西北,再死在西北,那他覺得對不起小舅子,更不希望失去張延齡這個人才。

  “馬上去做,一刻不得耽擱,剩下的事等建昌伯進了衛城之后再說……”

  朱祐樘現在根本不關心白羊口失守與否的問題,好像他的眼睛里只有張延齡的安危。

  這自然會讓文官很不滿。

  但現在又沒人說什么。

  畢竟連文官之首的徐溥也說了,張延齡全軍覆沒的話,那就成了大明朝最大的事。

  就在朝堂為爭論張延齡繼續西進的事,爭得不可開交時。

  此時的張延齡經過一天一夜的行軍,已愈發靠近白羊口。

  “這一路上,好像也沒見有韃靼人路過的跡象,難道是我的錯覺嗎?”張延齡此時也不再乘坐馬車,馬車的車廂被他留在了宣府。

  從宣府出發,有部分的輜重并沒有帶。

  顯然張延齡也知道接下來的路不好走,他重點所帶的自然是神機營的火器,還有更多的弓弩等,為的就是若在野外遇到韃靼人,還有一戰的實力。

  王守仁跳下馬,在路邊一處車轍前仔細看了看,道:“好像是商隊的痕跡,說明這兩日還有商隊經過。”

  張永道:“兩位祖宗,咱還是趕緊走吧,若真遇到韃子,一人身上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張延齡笑了笑。

  他看著不遠處看過來的宋明順等人,此時正帶著費解。

  因為韃靼攻破白羊口的事未對軍中人說,他們只當現在只是完成護送張延齡去大同的任務,并不知其實現在路上隨時都可能會遭遇韃靼人。

  王守仁沒有理會張永的話,抬頭看了看前路,道:“我們一直在沿著雁門水的北岸走,此時折道向西南,不出二十里就是天成衛衛城,若是往北走,不出十五里就是白羊口。”

  “啊?”

  張永這才知道,原來已經進入到韃靼人攻掠白羊口的腹地。

  周遭很可能是有韃靼人盤踞的。

  “什么天成衛白羊口的,還是直接進虎峪口,若韃靼人有心要在中原有作為,必定想著的是將虎峪口一并攻陷,這樣就可以保證有多條路線撤退,眼下既然路上沒韃子,那韃子不出意外都在圍攻虎峪口,此時不趕緊進兵更待何時?”

  張延齡也不需要懂軍事。

  韃靼人攻下白羊口,沿途沒見到韃靼人掠奪的痕跡,那不用說韃靼人肯定目標是虎峪口。

  拿下這兩個邊關要塞,大明雄師就只敢躲在城塞里看著韃子搶掠。

  韃靼人想攻衛城太難,但從內往外攻虎峪口,兩面夾擊,會有多難?

  請:m.ddyue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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