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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捷報?

  夜戰還在持續中。

  張延齡說是要親自帶兵沖鋒陷陣,但也就是嘴上說說,玩命這種事還是交給當兵的去干比較合適。

  他帶兵適當出去巡視一圈,也就回到虎峪口的土城內。

  隨著戰事的推進,各處的戰報如雪花一般紛至,以戰報來分析,戰事慘烈中又卓有成效。

  “報,西二營與賊血戰,殺賊二十余,死傷弟兄十六,賊敗逃。”

  “報……西四營與賊遭遇,正在交戰中。”

  “馬上傳令,調西路各營,往大路口方向靠近,增援西四營。”

  “報,南一營遭遇賊軍,不敵,正撤退。”

  “誰讓撤的?南邊各路人馬給我一擁而上!”

  因為是分兵作戰。

  又是夜戰。

  戰局還是比較混亂的,此時更多是需要靠各營之間的協應,畢竟韃靼人在虎峪口周邊也布置有至少數千人馬,戰斗力還很強悍。

  “建昌伯,看來韃靼的主力人馬都在南邊靠近官道的區域,不如南路繼續回撤,調動東西兩路的人馬,往南路靠近,誘敵深入之后再用神機營與之一戰。”

  王守仁分析了戰局,看過周圍的地理形勢之后,似乎是找到了訣竅。

  其余各路人馬都沒遭遇到像樣的韃靼人馬,都是在跟韃靼的散兵游勇作戰,只有南邊的人馬,本身一營就有三百多將士,居然遭遇之后敗退。

  張延齡點頭道:“言之有理,看來要把注意力放在怎么應付南路韃靼的主力!”

  此時張永一路小跑過來,他才剛知道張延齡回城的事。

  “建昌伯,聽說……已經殺了韃子了?”

  張永最驚訝的,是從別的人口中得知,已經取得了韃靼人的首級。

  這就很可怕。

  不管自己這邊折損多少,只要能拿到韃子首級,哪怕只有一兩個,也足以讓張延齡吹牛逼了。

  大明朝中葉的對外夷之戰,一場“曠世大戰”的結果,也難以拿到十個韃靼人的首級。

  張延齡這才小試牛刀,好像已經開葷了。

  張延齡道:“不但殺了,現在各處戰報匯總,可能已經有二三十個韃子人頭在等著往這里送。”

  “別開玩笑。”

  張永是絕對不相信的。

  二三十?

  你怎么不說二三百?

  真當我是軍盲,連西北最基本的局勢都不了解的?

  你能拿二三十個人頭回來,別說是加官進爵,估計以后西北你就要說了算。

  “王……軍師,具體情況如何?”張永不想去問張延齡,覺得張延齡是在吹牛逼,只好去問王守仁。

  雖然他看不上王守仁,但覺得這年輕人至少不會像張延齡這般滿嘴跑馬車。

  王守仁現在根本沒心思回答張永的問題,他正借助著火把的光亮,在紙上畫著什么,然后對著其中一點道:“這里的地形很適合埋伏,可以先調東西各兩營的人馬,加上南路人馬,有一千左右,完全可以伏擊來犯的韃靼人。”

  張延齡也看了看圖紙,點頭道:“很好,那就照做吧。”

  王守仁道:“若是隔空指揮,怕是不太行,這里是主戰場。”

  “那還等什么?老王你趕緊跟我各帶一路人馬,往這里去……”

  張延齡也知道,這種夜戰,很難讓各處統一調配,把消息傳過去還不知要多久,要來個詐敗回撤,還要突然伏擊,在沒有提前預案的情況下,就只能主帥親力親為。

  張永眼看二人要親自上陣,急道:“兩位祖宗啊,你們又要整哪出?到底殺沒殺韃子?要是殺了,到底殺了幾個?”

  天終于亮了。

  夜戰結束。

  此時的張延齡和王守仁,正騎馬立在一處土丘上。

  之前一個多時辰,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斗。

  韃靼人出動了至少兩千的騎兵,而大明朝邊軍出動人馬還沒有對方多,但因為明軍占據有利地形,幾輪俯沖之后,加上火器的配合,總算是將韃靼人給擊退。

  也是因為明朝邊軍將士不畏死。

  知道當逃兵要被滅族,老婆孩子都要跟別人,也知道死了還有十引鹽引做安家費,將士們其實也都很實在。

  只要覺得利益夠,命還是可以拼的。

  正是靠大明朝將士的浴血奮戰,才終于將韃靼人趕跑。

  “報,韃靼人往白羊口方向敗逃。”

  當消息傳來,張延齡周圍這群將士的斗志還是很高昂的。

  王守仁道:“應該追擊。”

  “嗯。”

  張延齡點頭。

  此時張永在宋明順等人的陪同之下,騎馬而來,他們也是聽說了這里剛經歷了一場血戰,趕緊來增援的。

  宋明順雖然作為京營的帶兵千戶,但任務并不在南路,所以當他取得一些勝績,回關城要去邀功,才知這里有更大規模的一場戰事。

  但來的時候,戰事完全結束了。

  “這……老天爺,到底發生了什么?”

  張永騎馬上了土丘,放眼看下去,人差點沒坐穩從馬背上摔下來。

  眼下不用問到底有沒有殺韃子這種蠢問題了。

  下面一處山坳里,堆滿了尸體,有大明將士的,但看起來韃子的尸體更多,這要書數起來……

  別說是二三十,說有一二百也沒人會懷疑。

  “宋將軍,你手下還有三四百的精良騎兵,火器和兵刃折損應該還在可控范圍內,現在命你帶人往白羊口方向追擊。”

  張延齡調宋明順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宋明順去追擊。

  昨夜宋明順負責的是東路,真正遭遇到的都是韃靼人的雜魚,本來張延齡就是要用優勢兵力保證各路人馬的硬度,保證可以有一兩路可以取勝。

  現在看起來是全面取勝。

  既然宋明順麾下的東路人馬折損很輕,追擊的任務自然也會由他們去進行。

  張永道:“建昌伯……窮寇莫追啊。”

  張延齡冷聲道:“我看張公公你讀兵書是讀傻了,現在韃子跑了,我們不乘勝追擊,難道還等他們休整過來之后,再跟他們來一場血戰?”

  王守仁也道:“如今看來,在高山衛和天成衛周邊的韃靼人馬,都是從白羊口涌進來的,至于偏頭關所陷而進的韃靼人馬,都在西路大同一線,此番必須要將東路韃靼人趕出白羊口,并將白羊口給扼守住!”

  在作戰方略方面,王守仁跟張延齡有很多共通點。

  那就是敢冒進。

  知道韃靼人其實主要目的就是為了來搶劫,發生高強度對戰時,韃靼人其實也信心不足,趁著如今韃靼正在敗逃,不趕緊痛打落水狗,真讓他們反應過來知道大明軍隊只有一路人馬在出擊,他們肯定會卷土重來。

  宋明順正為自己沒有參與到這場血戰,沒拿到大功勞而懊惱。

  此時他也沒什么畏懼,若是連一群窮寇都不敢追的話,那他還真沒臉在大明軍中混了。

  “末將領命!”

  宋明順馬上調遣人馬,追往東邊的白羊口。

  京師。

  奉天殿。

  又是一天早朝時。

  此時距離虎峪口城外的“雁門水之戰”已經過去了一整天。

  戰報也終于飛馬傳到京師。

  宮殿有一份,兵部這邊自然也有。

  眾文臣到了奉天殿外,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腳步匆匆走到徐溥面前,道:“西北有消息了。”

  徐溥往四周看了看,并沒見到兵部的人。

  “何消息?”劉健忍不住湊過來問。

  此時屠滽、徐瓊、白昂等人也在往這邊靠攏。

  元守直道:“以姓張那小子在西北的戰報,前天夜里,他帶兵在虎峪口與蒙古騎兵作戰,雙方互有死傷,似乎殺敵有超過二百人……”

  聽到這里,眾人才第一次知道,原來不是張延齡被困,正在對外求援的消息。

  而是張延齡主動出擊了。

  只是這戰報……

  徐溥聞言只是一笑道:“那意思說來,事情全都解決了?”

  眾人有在發愣的。

  隨即元守直也好像是明白到什么,啞然失笑。

  劉健冷聲道:“他還真敢報,莫不是以為我等會跟陛下一般,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

  謝遷笑道:“徐老所說的事情解決,怕不是建昌伯挖坑自己跳了進去,非要虛報戰功,給自己找麻煩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白昂和劉璋等人也都釋然。

  所謂的事情解決。

  不是說韃子犯境的問題解決,而是張延齡的問題解決了。

  管你以前有多少功勞,如何得皇帝的信任,光是虛報戰功一條,你就要陷入到萬劫不復。

  “殺敵二百,荒唐……荒唐啊……”劉璋后知后覺一般,笑著在嘲諷。

  眾人有眉宇之間帶著憂色的,比如說徐瓊,顯然徐瓊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內侄就這么隕落。

  但問題是……

  殺敵二百這消息,他也不相信。

  周經問道:“若是建昌伯……真的殺敵二百……那該……”

  顯然周經對張延齡是有幾分自信的。

  不為別的。

  周經見識到張延齡那么多手段,很多都是化腐朽為神奇的,況且殺敵二百在他看來也沒多夸張,是比以前領兵跟韃子交戰的人取得的功勞不在一個層次上,但換了張延齡上,或許他就行呢?

  屠滽一臉冷笑道:“即便殺敵二百,怕是也會殺良冒功,這種事在西北屢見不鮮,怕是他被誰戲弄,用了此等惡行也說不定。”

  這意思是。

  張延齡或許是被誰蠱惑,做出“殺良冒功”的事。

  眾人正在一臉輕松談論張延齡“戰功”之事,蕭敬已經從里面走出來,恭敬道:“諸位臣僚,請到內敘話。”

  朝議開始。

  皇帝的臉色似乎也并不是很好。

  照理說朱祐樘知道張延齡取得戰功,應該高興,馬上就要跟眾大臣商議給張延齡請功之事,但皇帝似乎根本就忘了這件事。

  上來所談的幾件,都是涉及到河工清賬方面的,似乎有意轉移在場之人的注意力。

  便在此時,李榮進來道:“陛下,兵部尚書已帶人進宮。”

  “讓他過來吧。”

  朱祐樘臉色很差勁。

  等傳令之后,過了很久,馬文升才帶著兵部一行出現在大殿之內。

  “陛下,宣大一線,虎峪口有戰報傳來。”

  馬文升做的,就是要去查驗張延齡西北軍事戰報的細節。

  這種事,不是張延齡說什么就是什么,兵部需要匯總各方消息。

  朱祐樘道:“戰況如何?”

  馬文升道:“宣府右副都御史劉大夏,昨日已奉調,從宣府調動萬全都司左衛人馬,有三千余,由萬全副總兵張甚親自領兵,往虎峪口一線而去。”

  朱祐樘抬起手道:“朕問的不是宣府的情況,今晨不是有戰報傳來,說是虎峪口之戰已有結果?”

  馬文升被皇帝直接追問,面色還有些遲疑。

  他都不知該怎么說。

  徐溥道:“邊疆如何奏報,便如何跟陛下言明,馬部堂不該有所隱瞞。”

  這其實就是給馬文升施壓,讓他把張延齡的話原文復述。

  馬文升行禮道:“回陛下,以戶部侍郎、宣大兵馬總制建昌伯張延齡所奏,兩日前夜,其親自調配虎峪口駐關兵馬,協同京營兵馬,從虎峪口土堡出擊,夜戰于雁門水北岸十余里處,一夜之戰取韃靼首級三百二十六級,自損兵馬一百六十二卒,三將,雙方傷者不計,建昌伯張延齡下令高山衛和天成衛兵馬往白羊口方向突擊……”

  奏報并不是非常詳細。

  至少在戰事細節上,沒有描述那么仔細。

  總歸是捷報,當然挑結果來說,講過程的話……連張延齡自己都未必知道全局的全過程,但那“首級三百二十六級”的戰況奏報,卻讓在場的人神色各異。

  對張延齡素有冤仇的,此時面色大善,感覺到人生馬上要進入巔峰,苦心煎熬終于要有結果。

  當然也有對此表示懷疑和擔心的,更多的是跟張延齡較為親近之人。

  朱祐樘聞言之后,臉色很平和,不以悲喜呈現于面色之上。

  等馬文升奏報結束之后,大殿內陷入一段時間的安靜。

  朱祐樘打破了沉默:“諸位卿家,你們如何看?”

  眾人具都不言。

  徐溥代表文臣走出來,道:“陛下,此事……以老臣看來,值得商榷,自正統年變故之后,已有數十載未曾有過如此之捷報,孤證不立,當用心求證為好。”

  “嗯。”朱祐樘點點頭。

  一旁的劉璋走出來,一臉氣憤道:“陛下,以臣看來此事也不必求證,必為建昌伯虛報之戰功,他無任何領兵之經驗,所帶不過一兩千兵員,尚且連治所未到,就敢奏取得戰功,是為對大明典制之亂,臣請將其撤換,押回京師之后嚴加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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