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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絕后?

  文華殿。

  朱厚照正在聽劉瑾有關張延齡在西北取得戰功之事。

  劉瑾添油加醋,把自己聽來的,結合自己以往所聽說過的話本,活學活用跟朱厚照講評書一樣講了一個多時辰,儼然他親自參與了那場戰事一樣。

  在劉瑾所描述的故事里,兩方戰事殺得那叫一個血肉橫飛昏天暗地,聽得朱厚照眼睛都直了,接連問“后面呢后面呢”,旁邊的高鳳等太監也都驚訝于劉瑾的口才,他們也都在嘀咕,難道是有人跟劉瑾詳細描述了戰場上的事?

  “二舅真是不講義氣,有這么好玩的事,也不叫上孤,真是氣死孤了!”

  故事終于講完,朱厚照一臉遺憾,好像在為自己沒能親自參與到這場戰事而覺得遺憾。

  高鳳提醒道:“太子殿下,戰場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會死人的,大明可就您一位儲君,若是您有何意外的話,那大明可就要出亂子。”

  “你說話怎么這么不中聽?你這意思,孤去戰場,就一定會死是吧?那二舅他怎么沒事?他以前也沒上過戰場。”朱厚照顯得很不服氣。

  憑什么二舅行,我就不行?

  劉瑾湊過來道:“殿下,您還尚未成年,等您到年輕力壯的時候,再上戰場也不遲。”

  朱厚照這才稍微滿意點頭道:“這還像句人話。”

  高鳳不由瞪著劉瑾,鼓勵太子去戰場,你劉瑾是何居心?你想看到大明唯一的儲君出意外,從此之后大明連個正統繼承人都沒有?

  “對了劉瑾,孤的二舅在戰場上,一共殺了多少個韃子?”朱厚照把故事聽完,也該追根究底問問功勞到底有多大。

  劉瑾一時支吾回答不出來。

  朱厚照又看了看高鳳,高鳳一臉得意道:“聽說是殺了三百多人,后續又殺了幾十個,不知道到沒到四百。”

  “三百?不是三千,三萬?孤的算術不是很好,你們給孤說說,是說只有三百多是吧?”

  朱厚照本以為這是多么曠世的一場大戰,當得知只殺了幾百個韃子后,臉色瞬間拉下來。

  心理預期太大,沒達到心理預期。

  高鳳似乎明白了為何劉瑾不去說詳細數字,感覺自己被坑,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解釋:“此等功勞,過去幾十年都未曾有過,上次得到時,估計還是大明太宗皇帝陛下親自領兵出征草原時……”

  朱厚照罵道:“邊疆那群當兵的屁大點本事都沒有,怪不得二舅能取得功勞,才幾百個韃子的功勞,換了孤去……孤能比二舅做得更好。”

  高鳳除了苦笑,也不能做什么。

  就在此時,門口有小太監進來,通稟道:“太子殿下,陛下吩咐讓您去坤寧宮,說是晚膳時要考校您的學問……”

  朱厚照一聽,小眼一瞪,擺擺手道:“不去了不去了,就說孤生病了,孤最近正在研究兵法……不對,孤抱恙在身,咳咳……瞪著干嘛?還不趕緊回去回稟?”

  平時朱厚照這邊也沒人管束,因為尚未出閣讀書,朱厚照也沒安排講官來給他專門教學,他現在只是在零散認字。

  聽說老爹要考校自己,把朱厚照嚇得不輕,連老娘都不想見,只想躲起來。

  躲避考校,對他而言就是躲避災禍。

  “把孤的演兵沙盤拿出來,孤要自己打一場,不能跟二舅一起去戰場,只能玩玩這種假的,過過干癮了!唉!”

  坤寧宮。

  小太監把朱厚照的話帶過來,將朱祐樘氣得夠嗆。

  “皇兒他生病了?”張皇后則很關切,馬上要找人傳御醫。

  朱祐樘沒好氣道:“皇后你沒聽出來,是太子他在胡鬧,裝病不想來讓朕考校他?”

  張皇后驚訝道:“不會吧?”

  朱祐樘指了指小太監道:“你去見太子時,太子在作何?他臉上可是有生病的樣子?”

  小太監哪敢管這種事,只能硬著頭皮道:“奴婢前去時,太子正在跟諸位公公談國舅爺在西北打仗的事,臉色……奴婢不知,奴婢只聽太子咳嗽兩聲,但太子……好像并無大礙。”

  張皇后聽兒子并無大礙之后,才稍稍松口氣。

  “再派人去……”

  “陛下,您也別勉強皇兒了,皇兒尚未開蒙,若是將他逼得太緊也不好,平時不能守在身邊,讓他一個人去東宮,實在也是苦了他。”

  張皇后作為慈母,自然是要為兒子多說話的。

  朱祐樘臉色不善,但也沒再勉強。

  如妻子所言,兒子現在還只是個孩提,大明的太子出閣讀書一般都要等八歲,到那時也會讓兒子開始旁聽政務,現在也有點揠苗助長的意思。

  夫妻二人坐下來,馬上讓人去傳膳。

  張皇后問道:“聽說延齡已經多番上奏,說是要回京師來,陛下可有同意他回來?”

  朱祐樘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朱祐樘看來,難得小舅子在治軍上有一定的成績,還是不要隨便就召回來,之前在朝堂上問詢,也更多是試探文臣的態度。

  “陛下,您不是想讓他……在西北過一個寒冬吧?他自幼身子骨就不是很結實,一到冬天就生病。”張皇后不停絮叨。

  朱祐樘點頭道:“其實朕也想讓他早點回來,但總是覺得,西北也不能就這么突然換人,還不知讓誰去接替他。”

  張皇后道:“以往西北沒個主事之人,不也沒出大事?或者陛下您看朝中有什么合適的人,直接給換了,延齡回京師,守在母親的身邊,母親才能放心……”

  為了表明張延齡回京師的必要性,張皇后把自己的母親也搬出來。

  “嗯。”

  朱祐樘點點頭。

  “陛下,之前跟您說的,跟李閣老女兒的婚事?”張皇后繼續追問。

  朱祐樘道:“朕親自跟他說過,還讓禮部的徐尚書去說過,李先生都不為所動,看來真的是太勉強他,朕都不想再把此婚事說下去。”

  張皇后生氣道:“又沒說讓李閣老把女兒送到宮里,讓其嫁給延齡,還是做正室,這都算是虧待?他就沒把我張氏一門放在眼里,以往朝中有人參劾我張氏一門時,他也一直都在推波助瀾……”

  李東陽沒同意聯姻,張皇后準備翻舊賬。

  “皇后不要動怒,回頭朕再跟李先生說說此事,實在不行……換了別家也成。”

  “那若是別家也不同意,延齡就只能娶小門小戶的正房回來?”

  “這……”

  朱祐樘發現自己真是局促,突然好像理解了兒子為何不想來被他考校,自己面對妻子時,也就是相似的窘迫。

  “若是他再不同意的話,陛下不妨就多讓幾個人入閣,分薄他們的權力,讓他們知道后果……”

  “皇后你別多心,朝中事不是這么來的,朕會酌情跟他商議的,朕也不希望朝中因此出什么亂子,相信李先生也是通情達理之人。”

  盡管內宮不能干政,但張皇后可不管這些。

  你看不起我張家,我還能讓你有好日子過?

  反正我們張家在你們文官眼里就是禍患,那還裝什么?直接攤牌就是!

  朱祐樘第二天,在朝議結束之后,還是將李東陽叫到乾清宮。

  算是第二次跟李東陽談及張李兩家聯姻之事。

  “李先生,朕之前跟你說的事,你可有考慮清楚?朕覺得,讓令千金嫁到張家,是對朝中穩定最好的選擇,朕除了會對先生多加倚重之外,還會給你們兩家多賜莊園田地,令郎也會補為中書舍人……”

  朱祐樘為了讓李東陽就范,也是下血本了。

  這也是為令妻子滿意,當丈夫的,若是妻子連求個聯姻之事都不能完成,豈不是很沒面子?

  因為這件事,昨夜都被妻子給冷落。

  李東陽道:“陛下,小女實在年幼,不能過早出嫁,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祐樘道:“朕也沒有成命,只是跟先生商議,先生這又是何必呢?難道文臣跟外戚之間的矛盾,就一定是不可調和的,以后延齡在朝中,也非要繼續與你們水火不容?”

  皇帝把問題上升了一個層面。

  說得好像,你不答應,那就是文官不想放過張延齡,是有心造成大明朝廷的動蕩。

  即便李東陽知道繼續堅持不嫁,會引起皇帝的不滿,但他還是很堅持。

  女兒就這一個,為了讓女兒幸福,做父親的就算是打死也不能松口,想讓張延齡那小子當我女婿?沒門!

  “陛下,臣并不需要與張氏聯姻……”

  繼續“冥頑不靈”。

  李府。

  李兆先這幾天身體不太好,他身子骨本來就弱,本來要在家里養病的,但聽說程敏政那邊有講學會,還是要拖著病軀去聽講。

  便在他要出門時,但見妹妹一身男裝,英姿颯爽出現在自己面前,令他一怔。

  “小妹,你這是作何?”李兆先驚訝打量李琪。

  李琪一笑,展露出皓齒明眸,道:“我與兄長一同前去聽講啊,知道兄長要出門,早就等著呢。”

  “咳咳!”

  李兆先咳嗽兩聲,喝斥道,“胡鬧,要是被父親知道,非要責罵不可,你去跟你嫂子學學女紅之事,我……咳咳……”

  “大哥,你病還沒好,恐怕不能出門吧?”李琪本來滿心期待跟兄長出門聽程敏政講學,見見外面的世界,但見兄長的臉色不好,不由上前勸說。

  李兆先抬手阻攔,卻伸出的手上,居然帶著血跡。

  這可把李琪給嚇了一跳。

  “大哥……”

  “沒事,我沒事,不要跟父親說。”

  “來人啊!”

  李琪見狀,還能不慌張的?趕緊大聲去叫人,很快整個李府都喧鬧起來。

  李東陽聞訊趕回家中。

  當大夫出門時,李東陽還特地跟大夫交待幾句,隨即才走到病榻之前,看著病榻上一臉不甘還想起身的兒子。

  “你們都出去吧。”

  李東陽黑著臉說一句。

  隨即眾人都離開房間,只剩下李東陽和李兆先父子二人。

  李東陽厲聲道:“讓你少去尋花問柳,這京師的繁華,看來并不適合你在這里治學,到如今你連舉人都無法考中,如何能令我李氏一門中興?”

  原來李兆先有個癖好,那就是尋花問柳。

  歷史上李東陽曾為規勸兒子向學,寫下“今日柳陌,明日花街,焚膏繼晷,秀才秀才”的詞句,而李兆先則以“今日黃風,明日黑風,燮理陰陽,相公相公”回敬父親。

  這說明李兆先本身還是有才學的,但只考中秀才而無緣中舉,更是要靠增補監生獲得文名,在弘治十四年便已病歿,這可是李東陽在世最后一個兒子。

  李兆先又無后,李東陽年老也沒法再誕下一兒半女,現在的李東陽見兒子生病,能不著急?

  “父親,我已有許多時日未曾踏足花街柳巷。”李兆先辯解。

  李東陽眉宇之間怒色滿盈道:“你當為父不知,最近你時常離開家門,即便染病在身,也毫無收斂?”

  李兆先這才知道,即便父親平時在朝,真的很少過問家中事,但還是對他很關心,對他的起居等事也是了如指掌。

  “孩兒……只是求學?”

  “學什么?”

  “學的是心學,乃是詹事府程學士所宣講,京師中諸多的學子前去拜讀,若父親不信,兒在桌上還整理有諸多心學的筆記,便請父親驗證。”

  李兆先覺得父親誤會了自己。

  自己最近明明沒有沉迷于聲色犬馬,卻被父親以為自己還不務正業。

  等李東陽將桌上的心學整理文稿拿在手上看了看,隨即眉頭緊皺。

  照理說李東陽在文壇已經屬于開明派,但對于心學這種“另類學說”還是抱有排斥心理的,敢挑戰正統程朱理學的,讓李東陽一時接受也不太容易。

  “你不作科舉文章,成天只研究這些,以為是何善事?”李東陽仍舊在斥責。

  李兆先將頭別向一邊。

  因為自己生病的事,他跟父親的關系也不是很好。

  李東陽也不想令父子關系惡化,在次子李兆同于弘治八年過世之后,自己已經感覺到筋疲力竭,在家族事務上他更多是想當個旁觀者。

  出來之后,發現之前為兒子診治的大夫仍舊沒走。

  “李閣老,不是鄙人不想為令郎診病,實在是……令郎的病……已經拖不得……再有個一年半載……唉!”

  李東陽聽了這話,腦袋瞬間就嗡一聲,人都差點站不穩。

  就只剩下這一個兒子。

  聽大夫話中的意思,兒子就只能再活一年半載?那我李某人豈不是要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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