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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逐出家門

  翌日清晨的朝會之前。

  眾文官三五成群,此時正在討論一些事,時下京師的熱點,已不是張延齡西北取得戰功,而是張鶴齡和周彧兩大家在京師械斗。

  那叫一個昏天暗地、血肉橫飛……

  “看來張氏想有作為,還真不容易。”

  連幾位閣老部堂湊在一起,所商討的,也是這件事。

  說話的,是刑部尚書白昂。

  周彧和張鶴齡在京師胡作非為,別的衙門可以不管,但刑部非管不可,刑部已在沒有皇帝諭令的情況下,捉拿了涉及械斗的人等,正提堂準備審訊,同時這邊也要請示皇帝,準備再去多拿幾個人到衙門。

  最好把周彧和張鶴齡也一并逮了,才符合文官“伸張正義”的作派。

  徐溥則未多言,顯然現在頂層文官所在意的,還是張延齡回朝這件事。

  徐溥不想對三法司有過多的指點,免得被人說他想以閣部身份統攬朝政,這目前也是在勛貴、外戚階層重新崛起之后,文官最小心忌諱的事情。

  朝堂上。

  朝議開始,上來所商討的就是西北重修邊塞關隘的用度問題。

  秋糧還沒收上來,朝廷又要有大的開支,一下子要調動的錢糧物資價值必不在幾十萬兩之下,等于說之前皇帝頭疼的問題又要解決一遍。

  之前有張延齡查河工貪腐,將李士實和寧王派系一鍋端了,再加上張延齡的籌措和捐贈,勉強解決問題。

  這次需要的錢糧明顯要比之前更多……

  你們這些大臣,以為朕是能自己制造銀子的嗎?

  “……陛下,偏頭等處重修關防刻不容緩,也是為防備韃靼于秋收之后再度來襲,還請朝廷即刻調帑幣……”

  下面的大臣還在激烈上奏。

  朱祐樘面色不善。

  說得好像朕不想調撥錢糧一樣,但問題是,朝廷的府庫空空如也,朕拿什么調?

  終于,皇帝聽了三四個大臣的上奏之后,忍不住打斷了下一個出來表明問題嚴重性的大臣,冷聲道:“朕也知西北關隘加固的重要性,可諸位卿家是否也該告訴朕,這加固、重修關防所用的錢糧調度,從何而來?”

  一句話就把在場的大臣給問住了。

  陛下,您不會制造銀子,難道我們就會了?

  我們只負責文官的本職工作,把小事夸大,讓陛下您知道問題的緊迫性,這樣出了問題歷史上也會記錄我們是死諫過的,至于如何解決問題……這需要慢慢商討從長計議。

  朱祐樘打量著周經道:“周尚書,戶部現在可能籌措出足夠多的銀錢等,調撥西北用以重修關防?”

  周經面色很是捉急。

  當個戶部尚書,先是有葉淇的“豐功偉績”壓著自己,后來就是張延齡在治理戶部事上一騎絕塵……你們還讓我這個戶部尚書怎么干?

  “陛下,若是要等籌措出足夠的帑幣,怕是要等秋糧入庫之后,或要等到十月……各地的錢糧調運到太倉……”

  周經不想說,但也只能直說。

  屠滽道:“周尚書,如此怕是不妥吧?重修關防刻不容緩,若是等秋糧調運回來,再行重修,那豈不是西北各處的秋糧也都已收割完畢?如何保證韃靼騎兵不會在秋糧收割時再行叩關?”

  周經苦笑了一下,心想,這還用你提醒?問題是,你有辦法籌措錢糧嗎?

  朱祐樘道:“屠卿家對邊疆事頗有見地,那不知你可有好的見地,如何能在秋糧入庫之前將錢糧籌措完畢?”

  屠滽一時語塞。

  皇帝你還真會挑時候來問,難道我頂周經一句,陛下就要讓我難堪不成?

  陛下您幾時也學會這么牙尖嘴利了?

  朱祐樘眼看屠滽不作答,喘了一口粗氣,然后望著徐溥道:“閣部對此可有好的見地?”

  徐溥道:“或可從北直隸各處,先行節衣縮食,眾臣僚的俸祿可暫緩發放,再行集募錢糧,由西北各處征調力夫,或可在秋糧成熟之前將西北的關隘缺口補上。”

  朱祐樘點了點頭,總算還有個出主意的,這主意好不好是另一回事。

  但隨即朱祐樘又嘆道:“從今年入夏以來,京師各處已在節衣縮食,連宮內慶典的用度也是能免則免,朕也不想太刻薄于諸位卿家。”

  在場的文臣聽了非常感動。

  這個徐老頭。

  想把原本屬于我們的東西,拿去修城墻?

  先不說杯水車薪的問題,就說西北的城墻是修了,可我們呢?一家老小喝西北風過日子?

  還是陛下體諒我們的辛苦啊。

  徐溥沒說什么,本來他自己也不覺得這是什么好建議,只是拿出來敷衍朱祐樘的,想從京師各處籌措出幾十萬兩銀子來?除非用搶的,朝廷可不認為藏富于民能到這種地步,隨便一壓榨就能有。

  最后能籌措個萬八千兩的那還要有人大發善心,否則絕對沒戲。

  皇帝制止也是不好意思揭破罷了。

  朱祐樘道:“這件事頗為著緊,但也并不是急在這一兩日,建昌伯不日將抵達京師,他回來之后再行商討吧。”

  聽了皇帝這話,剛才還在心里感恩的大臣,瞬間如吃了黃蓮,那苦澀的滋味真是讓他們不好受。

  也是沒辦法,誰讓朝中的確是一下子籌措不出這么多錢糧,非要仰仗于張延齡呢?

  皇帝這么說有毛病嗎?

  上來第一件大事,就讓眾文官感覺到亞歷山大。

  隨后所議之事,有涉及到地方旱情,還有西南地方叛亂的,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調度一番,就等過幾個月,問題自解。

  就在朱祐樘想著早些結束朝議時,終于還是刑部尚書白昂忍不住走出來呈奏:“陛下,前日里壽寧侯與長寧伯兩家家仆,在京師中為爭奪市井田地、商鋪之利,以至大打出手,雙方動用器械,以至于有死傷之事發生,影響巨大,還請陛下嚴查此事。”

  眾大臣都屏氣凝神。

  終于說到重點了。

  先前還以為不能解決錢糧調度的問題,皇帝口中倚仗于張延齡,心里還在窩火,瞬間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

  朱祐樘語氣輕緩道:“朕也著人查過,傷者是有,但并無亡者,所謂死傷無從談起。”

  眾大臣這才知道,皇帝其實早就知道這回事,并不是閉目塞聽,只是不想在朝堂上說及此事罷了。

  白昂很想去爭辯,似乎他已經調查到的確有死亡的事情發生,但他又明知皇帝想將此事大事化小,所以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茬。

  徐溥道:“陛下,京師內發生勛貴群毆械斗,此事不容小覷,或會影響到京師周邊的安定,令他人仿效……”

  “誰仿效?建昌伯會仿效?還是說諸位卿家的家仆會仿效?”

  皇帝也是很惱火,朕不想提,你們還就是揪著不放還是怎么著?

  但隨即朱祐樘也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輕輕咳嗽一聲道:“朕說過不查此案了嗎?等建昌伯回來,一并查處吧!”

  張鶴齡和周彧搞械斗,皇帝居然等張延齡回來查?

  這算什么?

  “陛下……”大理寺親王霽隨即要出來爭論。

  被朱祐樘伸斷。

  顯然皇帝對這種事的發生也很發愁,你們想爭著把張鶴齡和周彧治罪,朕只想太平無事,朕說讓建昌伯回來再查,意思就是把此事延后,等風聲已經稍微平息之后再行大事化小兩邊各打五十大板,也就相安無事。

  你們連這個都聽不懂嗎?

  “退朝吧。”朱祐樘不等贊禮郎發話,自行說了一句,起身便往宮殿外面走。

  等于說不給大臣繼續爭辯的機會。

  好在這次朝中幾個脾氣火爆的,諸如屠滽、劉璋和元守直等人因為各懷心思沒有出來爭,徐溥的爭論也是點到為止。

  以至于光靠白昂和王霽二人,根本沒法讓皇帝“回頭”,在皇帝離開朝堂時,案子的調查看起來也就暫時中止了。

  “陛下偏袒之意也太過于明顯。”

  從奉天殿出來,劉健面色陰沉說了一句。

  徐溥只是打量了他一眼,隨即將目光落在李東陽身上。

  “賓之,徵伯的病……可有好一些?”徐溥也是有幾日未曾見過李東陽,這幾天李東陽都在請假休沐,今天難得入朝,所以要問一句。

  李東陽無奈道:“時好是壞,但以大夫所言,估摸再有十天半個月,或可離開病榻。”

  這意思是,暫且還需要臥床休息。

  內閣這幾人也都很遺憾,誰都知道李東陽子嗣單薄,去年里剛把次子給送走,白發人送黑發人,沒想到今年最后的兒子,也是長子李兆先又危險了。

  李東陽現在連個孫子都沒有,讓李東陽安心去處理朝務,似也不妥。

  謝遷道:“應該遍訪名醫才是。”

  李東陽只是應付性點點頭,這種事不用謝遷提醒,他自然會去找的。

  徐溥又問道:“陛下近日可有再與你商談過聯姻之事?”

  李東陽本來神色還有些渙散,聽到這話,不由聚精會神看著徐溥,連腳步都停下來。

  這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半晌之后,李東陽整理了氣息后才道:“我已有多日未曾入朝,更未曾入宮,陛下也未再找人談及婚事,估摸此事應該已作罷。”

  徐溥感覺到李東陽的情緒變化,點頭道:“賓之也莫要多想,陛下之前是想安撫勛貴,才會提出聯姻,但陛下并不會強人所難,更何況……如今也都知你家中有事,但你……還是要早些回歸朝務才是。”

  徐溥作為上司,是有資格這么說的。

  哪怕是顯得有幾分不近人情,但始終李東陽是大明的內閣大臣,你不來,你的活就要落到我們身上,你還是我們內閣的一盞明燈,很多時候還要靠你出來挑大梁。

  李東陽點點頭,此話題也就到此為止,幾人一起往閣部而去。

  張延齡抵達居庸關。

  見到了從京師而來的王越。

  張延齡本以為王越屬于那種氣宇軒昂之人,看了才知道,不過是個干瘦的老頭,一點都沒有統兵主帥的風范。

  說起話來,聽起來也軟綿綿的。

  但張延齡知道,王越在治軍上是非常嚴謹的,也頗有謀慮,再加上曾經王越在西北體系中有眾多的部將,功過賞罰分明,也令他可以在西北號令群雄。

  張延齡沒有跟王越溝通太多,只是禮節相會,隨即便回到驛館。

  剛回來,就見到了張鶴齡派來的家仆。

  “二伯爺,總算是見到您了……”張鶴齡的家仆名叫張順,屬于南來色那種看起來很精明的,年輕力壯跑來差點哭出來。

  張延齡驚訝道:“你慢點說,難道說我大哥……發生什么不測,駕鶴西去了?”

  張順本來還想裝樣子表達一下事態嚴重,聽了這話趕緊擺擺手道:“沒……沒……”

  張延齡罵道:“你這狗才真會來事,沒死,你在我面前悲愴個甚?說吧,是不是我大哥又跟人斗毆,出了事,等我這個當二弟的回去給他擦屁股?”

  張順也不去搞那么些花里胡哨的神色,只是苦哈哈一張臉,點了點頭。

  二伯爺,您能掐會算吶。

  此時張永走進來,本還要跟張延齡說事,見到張延齡面前跪著個仆人,場面還有些尷尬,他便想退出去。

  “張公公來得正好,你給我評說一下,我在西北冒著死亡風險,為大明鞠躬盡瘁,好不容易為我張家爭了一點臉回來……而我那大哥卻在京師里沒事跟人毆斗,還搞大規模的械斗,聽說連人都死了幾個,這樣拖累弟弟的大哥,是不是應該跟他斷絕關系?”

  張延齡一臉氣憤道。

  張順瞬間懵了。

  等等,二伯爺,我還沒跟您說是械斗死人,您咋啥都知道?

  我白來通風報信了?

  張永苦笑道:“爵爺您消消氣,您兄長……壽寧侯雖然是有些……咳咳……到底兄弟乃手足……”

  張延齡道:“聽張公公之意,他犯了錯,我就要跟著受過是吧?”

  “也……也不是這么說的……其實呢……”

  “張公公不必替那不爭氣的大哥解釋,回去之后我就要參劾他,實在不行,將他逐出家門,從此我張家沒有這種不爭氣的子弟!”

  張延齡義憤填膺。

  張永人先是懵的,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等他明白過來,大驚失色道:“爵爺,您別亂來……”

  當弟弟的要把大哥逐出家門?就算你真想這么干,你有這資格嗎?你姐夫和你姐姐會同意?好像……你還有個老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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