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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張延齡到此一游

  已到九月下旬。

  天已經很冷,張延齡出門都要穿上厚重的衣裝,雖未下雪,但已經臨近零度,張延齡也開始考慮,是否要制造個水銀溫度計以便對于天氣有更好的認知。

  現在有玻璃,水銀自然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但又覺得好像沒太有必要。

  這天到了他入宮面見周太皇太后的日子,早前幾日,他已經上奏請求給周彧的罪行做一些減免,讓周彧跟張鶴齡一樣,天天到京營去點卯,做一些軍中日常事務,奏疏在押后幾日之后,皇帝還是親自朱批同意。

  如此在朱祐樘看來,應該誰化解了張、周兩家的矛盾,這才安排讓張延齡入宮去給周太皇太后請安。

  上午,他一如既往去給李兆先治病。

  臨走時,李家的下人給他捧過來一方木匣,笑道:“爵爺請留步,這是府上給您的。”

  張延齡沒有接,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乃是給您的診金。”下人笑盈盈一本正經道。

  “診金?”

  張延齡心中暗笑,你李東陽還真是會給自己找臺階下,意思是送我點診金,就想把這人情給揭過?

  “是這樣,我家少爺的病情,最近有所緩解,也知是您診治之功效,所以我家老爺特地讓準備五十兩診金,不成敬意還望您收下。”下人只是個辦事的。

  既然是李東陽讓人給準備的,張延齡瞇起眼,心中也在琢磨李東陽的想法。

  “您……”下人見張延齡半晌未置可否,不由緊張問詢。

  對他來說,把診金送出去就是完成任務。

  張延齡道:“那就替我謝過你家老爺了。”

  張延齡還真把診金給接過來,捧著個小木匣走出李府。

  李府門外,金琦帶的錦衣衛和東來酒帶的建昌伯府家丁都在等候,要不是李家地位尊崇,他們早就陪同張延齡進內。

  “爺,這是何物?”金琦見張延齡進去的時候只提個藥箱,出來還帶著個木匣,不由好奇問詢。

  張延齡當著李家下人的面,冷聲道:“是李家給的診金,打賞給你們喝茶了!”

  說著把木匣直接丟給了金琦。

  這一幕,讓李家出來送行的幾個下人都看呆了。

  里面可是整整五十兩銀子……

  這位建昌伯看都不看,順手就交給手下的人去喝茶,這氣度……這灑脫……

  建昌伯府還缺護院嗎?

  他們知道,這也充分說明張延齡是個不缺錢的人,外界所知,張延齡在戰場上拿鹽引當犒賞,一出手就是幾萬貫,會在意這塊兒八毛的?

  也說明李東陽給診金這招很臭,都不知自家老爺是怎么想的。

  張延齡要入宮了。

  此時在京師中的一處官家的別院內,迎來了它的新主人,德清公主。

  照理說,公主只有在出嫁之后,才會有自己的府宅,但因為德清公主的年歲也的確是大了,她的婚事還沒著落,又堅持要當道姑。

  朱祐樘沒辦法,只能給妹妹先賜個府宅,里面還修了個小的道堂,意思是你喜歡修道就在家里修,不要到什么道觀去,等你先適應一下就知道不入紅塵是有多辛苦,你就會知難而退,到時再給你選擇良配。

  在家里修行,不用出門,既不損皇室的威嚴,又能完成妹妹的心愿,皇家也是用心良苦。

  陪同德清公主來新居的,是她的姐姐永康公主朱效茹。

  “我說皇妹啊,你可真是沒事找事,你看皇兄多為難?又不能對外張揚,還要給你準備個宅院,以后這里就是你的長公主府,或者就當你的道觀用,以后說不定姐姐我來,就是給上香的……是不是到時候還要讓我給你添香油錢?”

  朱效茹一如既往,言辭犀利,對妹妹也極盡挖苦。

  德清沒好氣道:“皇姐,我又不是當尼姑,添什么香油?”

  “對對對,你這里是道觀,有區別嗎?都是六塵不沾的玩意兒,看看前面那座房子,聽說是皇兄特地找人給你修的,你可真是給咱老朱家長臉了!”

  朱效茹說著,與妹妹二人一同到了道堂之前。

  上面掛著匾額,寫著“清心齋”,字體非常蒼勁,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筆。

  進到里面,布置也是非常雅致,前后兩進,既可以參悟道法,又可以作為平時修習和練功之用,陳設也都是上好的,對得起皇家公主的身份。

  朱效茹隨便拿起兩件,蹙眉道:“還都是新的,皇兄這是鐵了心想助你當道姑啊,都上哪找來的這些玩意?”

  德清道:“讓工部和禮部找來,應該不難吧,京師中的道觀也不少。”

  “哼哼!”朱效茹只是用鼻子發出兩個很奇怪的音。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喧嘩聲,卻是有人好像還在完成一些掃尾的工程。

  姐妹二人走到道堂門口,朱效茹指著那些工匠道:“你們在這里作何?”

  “給兩位長公主請安……”下人趕緊給二人下跪。

  “不必了,弄得跟什么一樣,你們是來干嘛的?”朱效茹冷聲問詢。

  工匠為首的說道:“有屋頂還需要修繕,上面說,要修個寶塔型的,還說……要參照什么西湖上的雷峰塔修……其實早前的工事已完,我等只是按照圖紙來做。”

  朱效茹蹙眉更深,道:“寶塔型?怎么不修個旗桿形的?當修亭臺樓閣呢?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工匠道:“我等乃是工部派來的。”

  “工部幾時這么不著調了?讓你們管事的來見本宮!”朱效茹好像生氣了,她覺得是有人在誠心耍弄皇室中人。

  德清趕緊勸說道:“皇姐,這是工部的事情,我們還是別干涉了。”

  朱效茹憤憤然,這才回到道堂內。

  “皇妹啊,你就是容易被欺負,這是你的宅子,怎么修還不是看你的想法?怎么能聽那些工部的人亂來?”朱效茹到道堂之后,繼續針對自己的妹妹。

  德清臉色淡然道:“是我給皇兄找了麻煩才是,若不是我提出要入道門,皇兄和工部的人也就不用這么麻煩。”

  朱效茹急道:“你還真會把什么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你這脾氣,無論是成家還是當道姑,都容易被人欺負啊。”

  德清神色淡然,望著面前的一幅老子畫像,怔怔出神。

  朱效茹見自己的勸說沒起效果,臉色又不太好,卻是走到一旁的木柱前,端詳道:“這柱子倒是挺特別的,這花紋……等等,上面好像有字。”

  “皇妹?”

  朱效茹說了有字,德清無動于衷還在打量老子畫像,朱效茹著急了。

  “皇姐有事嗎?”

  “怎么心不在焉的?這里有字,但看不清楚,來人,把梯子拿過來!”

  朱效茹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當她發現木柱靠上的位置好像被人刻字了,便要一探究竟。

  門口那些人還在用梯子往房頂上送人,聞言都莫名其妙。

  “讓你們抗梯子進來,耳朵聾了?”朱效茹朝這些人發火。

  “皇姐,別給他們找麻煩了。”

  “這怎么叫麻煩?快把梯子拿過來,找個人上去看看,上面寫的是什么字?莫不是詛咒我皇室的咒語?非要把此等奸邪之人找出來……”

  朱效茹那一臉堅持的樣子,讓德清也只能干著急。

  最后工匠還是把梯子抗進來,搭在柱子前,派人上去。

  “寫的什么?”朱效茹其實是很想自己上去看的。

  工匠道:“字不大,好像寫的是……張……張延齡到此一游……哎呀,小的冒犯,小的該死。”

  朱效茹一聽火冒三丈,差點一腳把梯子給揣倒,口中罵道:“好他個張延齡,敢在這里造次?什么叫到此一游?等等,張延齡幾時來過?”

  正在上面看字的工匠見下面那位小主有點要發飆的意思,趕緊從梯子上滑下來,一臉緊張之色道:“回長公主的話,這里乃是建昌伯派人督造的,至于工程的細節,包括圖紙等,也是出自建昌伯之手,建昌伯曾來督工過……上面的字,可跟小的們無關啊。”

  此話一出,姐妹二人都很驚訝。

  居然是張延齡督造的?

  為何之前就沒聽說過?

  德清也來了興趣,問道:“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建昌伯……安排給造的?”

  “回站公主的話,正是如此,建昌伯曾來過好幾次,對于工程中有不滿的地方,也讓小的們去修繕,聽說他老人家乃是奉皇命而來,我等不敢有違。”工匠怕擔責,便將他所知道的,事無巨細和盤托出。

  朱效茹冷笑道:“那個什么寶塔型的鬼主意,也是出自他嘍?”

  工匠如實回道:“是。”

  “哼哼!”朱效茹又開始發怪腔。

  德清突然螓首微頷,低下頭擺擺手道:“你們都下去吧,繼續做事。”

  “是,小的們告退。”

  一群人七手八腳的,又把梯子給抬了出去。

  “皇妹,我就說,那小子不安好心,為了不娶你,他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你咋還臉紅了?”朱效茹正要非議張延齡一頓,突然發現自己妹妹的神色有異。

  德清神色有幾分倉惶道:“沒……沒有。”

  “還說沒有,你啊你……提到那小子,你就神色不正常,看來你是中了他的毒。”朱效茹都不知該說什么好,“說他不安好心,這次你相信了吧?”

  德清道:“皇姐別說他了,若是這里真是出自他之手,說明他……還是有心的,這世上還有誰這么關心我的事?直接入道門,不是更好嗎?”

  朱效茹聽了這話,突然有幾分悲哀道:“你……你這是自作多情啊。”

  德清微微搖頭,神色中又有些迷茫,好像不知該說什么了。

  朱效茹甩袖道:“早知道的話不陪你來,憑添煩惱,好像現在什么事都能跟他扯上關系,走了走了!對了,我聽說他最近跟周家關系很不好,皇兄讓他入宮去見太皇太后,似是要為此事說和,最好他在宮里惹出什么事來,這樣他在朝中做多少事都是徒勞,誰讓咱皇兄是重孝道之人?”

  德清略顯緊張道:“皇姐還是盼他人一點好,再說,皇姐你好像打賭還輸了他一千引的鹽引,他不是也沒上門討要?”

  朱效茹:“……”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寬厚仁善,怎會跟小輩一般計較?說起來,我也該去給她老人家請安,回頭也該去。”

  “哼哼!”

  朱效茹發現,似乎只有這種怪腔,能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

  皇宮。

  仁壽宮內。

  張延齡在朱祐樘親自帶領之下,給周太皇太后請安。

  “太皇太后,延齡他來了,還給您帶來禮物。”朱祐樘道。

  周太皇太后顯得很雍容,在宮婢的攙扶之下走出來,此時的她已顯得有幾分蒼老,但臉上的那股太后之威還在。

  從成化時,她就享盡榮華,教導完兒子教導孫子,她的目光很銳利,當雙目望向張延齡時,那眼神好像是要將張延齡的身體給洞穿。

  “皇帝啊,你先去處理你的朝務,我這一把老骨頭跟晚輩說兩句話,難道還用你在旁提點嗎?”

  周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我要教訓張延齡,你別在旁邊幫他說話。

  換了別人,絕對不敢對朱祐樘這么說話,但這個祖母可以。

  朱祐樘以仁孝立身,自己的老娘早逝,跟老爹沒多大的親情紐帶,唯獨這個祖母當年可是對他有力保和養育的恩情,他自然也會感念祖母的情義。

  況且他還要以仁孝來教化世人。

  “那太皇太后,孫兒先退下了。”

  朱祐樘用“朕幫不了你了一切靠你自己”的眼神望張延齡一眼之后,隨即帶著幾名隨行太監離開了仁壽宮。

  “臣給太皇太后請安。”終于輪到張延齡自己上場了。

  他不怕露怯。

  老娘、老姐、老哥那邊他都給應付過去了,他還怕這個太皇太后能看出他是個假的不成?

  以前自己能見到這位太皇太后的機會,怕也沒幾次,雙方的溝通應該是近乎于無的。

  周太皇太后道:“聽說,你最近很會辦事,幫皇帝做了不少的實事,還在西北立下軍功,連韃子都被你殺退,皇帝還說要給你封侯,年底之前爵位就會賜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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