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斷續續的雨下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傍晚,雨終于停了。不過,空氣中卻仍有厚厚的水霧彌漫,加上天色變暗,野外看起來如同魔域。
這樣的天氣,就該點一火爐,在屋中煮酒閑聊才對。
而在屯留城外的大路上,卻有一道長長的黑線穿過茫茫水霧,緩緩蔓延過來。其后部隱在視野之外,一眼甚至看不出有多長。
等離得更近了些,當隱隱的馬蹄聲傳來,才發現,那是戰車部隊!
為首的一輛叁馬戰車上,智瑤正全身披甲,手中扶著長劍,遙望著西北方。
他身后,是整整千乘!
所謂一乘,并不是指一輛戰車,而是一個完整的作戰單位。
就像晉國,完整的一乘包括:戰車一輛,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也就是說,一乘的兵力就有七十五人。
不過,從智瑤身后的隊伍來看,他顯然是減少了步卒的數量,一輛戰車只跟了十余步卒。這樣一來,機動能力就大大提高了,也減少了后勤壓力。
而在戰車部隊末尾,還有同樣龐大的輜重隊伍,不過,智瑤同樣削弱了輜重比重,士兵與民夫人數只有一比一,而不是正常的一比三。所有的情況都在說明,這是一支以快速突擊為目標的部隊。
前方,屯留已經在視野中清晰起來。智瑤站起來,朝旁邊的令旗兵說道:“傳令下去!加快速度,今日在屯留休整。”
馭者抖動韁繩,使馬匹加速,而后面的步卒也跟著小跑起來。馬蹄,腳步,踩在小水洼中,立刻激起了一片片水漬。
沒等到城下,剛到路口,就看到智顏已經在此等候了。
“父親!城中已備好居所,快去城中休息吧!”智顏迎了過來,說道。
智瑤擺了擺手,說道:“我在城外營帳即可,你快去把物資備齊,多找些干柴來,明日一早大軍就要出發了。”
“父親,城外潮氣重,還是去城里吧!”看著父親被水霧打濕的花白須發,智顏忍不住勸道。
“休要多言!還不快去?”智瑤瞪了他一眼。
“唯!”智顏有些無奈,只好轉身帶人回城去了。
當晚,智瑤大軍在屯留城外搭起營帳,同時封鎖了所有道路。
與此同時,薪城。
城門樓上,智朗身上裹著披風,正扶著城墻,遙望著南方。
他今天總覺得心里慌得厲害,在家也坐不住,干脆到城門樓上吹吹冷風。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智朗看著遠處慢慢沉到夜色中的荒野,長長的吐了口氣。
站了小半個時辰,腿都快麻了,他轉過身來,打算回去了。
“家主!”身后突然傳來喊聲,接著就看到衛黎匆匆登上了城墻。
“何事?”智朗招了招手。
衛黎一路小跑過來,智朗這才看到他手里還拿著筷子,顯然顧不上吃飯就趕來了。
湊到智朗耳邊,衛黎小聲說道:“剛才,豫讓突然乘車外出了,去了屯留方向!”
“嗯?”智朗聽的一愣。
自從來這以后,豫讓幾乎從未離開過薪地,今日是怎么了?
“現在呢?有人去盯著他嗎?”智朗說道。
“我讓牧悠悄悄尾隨,家主放心,如今天色已晚,豫讓定然發現不了他的。”
智朗緩緩點了點頭,“如此正好!”
豫讓一直盯著他,其實他也一直在盯著豫讓。每次只要豫讓出了院子,去了哪,跟誰接觸都有記錄。甚至,豫讓接觸到的人有不少都是智朗特意派去的。
若不是豫讓自己帶了手下,不讓外人靠近,智朗其實很想派幾個探子去的。
智朗的手指輕輕敲著城墻磚,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想的是,這會,豫讓去屯留干嘛?
向誰傳遞消息?可薪地這幾日沒什么大消息啊,而且也不該他自己去。
不是傳遞消息,那定是他收到別人的消息,需要他去。
豫讓最后一次收到來信是今天上午,拖這么久,還挑晚上,那應該不緊急,但很重要的人或事情。
豫讓負責薪地事務,那么,只能是跟薪地有聯系的。
所有這些信息分析下來,最大的可能有兩個:一個是豫讓是去跟誰見面。
那么,誰能有那么大面子,能讓豫讓拋下工作,親自去?
誰?智瑤?!除了他,智朗也想不出別人了。
猛地搖了搖頭,不對啊,智瑤現在在與趙氏作戰,怎么可能來屯留?
那么,難道是第二個可能?
豫讓不是去找誰?他是跑路了?
跑路!!?
想到這,智朗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為什么跑?
這是薪地,還能為什么!
智瑤,要來對付自己?!!
還有,這段封鎖消息,是怕自己跑了!?
可,沒道理啊,智瑤為什么轉變態度?而且,那邊正打仗呢,這時候分心來打自己?
智朗狠狠咽了口吐沫,看著屯留方向,掐著大腿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隨我來!”朝衛黎說了一聲,智朗轉身就往城樓下走。
他不敢賭,也不能賭,即使只有很小的可能,那他也要拿出百分之百的認真去對待。
衛黎則是一臉的懵,壓根不知道怎么回事,連忙跟了上去。
到了城中,智朗一邊往居所走,一邊朝衛黎說道:“你去把薪武喊來……算了,你立刻派人,去把通往屯留的道路毀掉一段,能毀多少毀多少,挖溝,快!”
“家主!到底何事啊!”
“豫讓可能跑了!”智朗匆匆說道。
“啊!?”衛黎滿臉震驚,立刻也想到了什么。
某種意義上,豫讓就是風向標,他突然離開,那可能真的情況不妙了。
有人在街上喊了幾聲,徹底摧毀了薪城的寧靜。
城中頓時沸騰起來,所有人紛紛走出居所,到了街上,茫然地互相看著。
這時,智朗已經回了居所,沒走幾步就看到正站在門口的季佳。
“你去打包幾身衣服,快,等會要出遠門。”智朗說道。
“出遠門?現在?”季佳眨了眨眼睛,有些沒回過味來。
“逃命!”說著話,智朗已經到了屋子里。
直接走到臥室,智朗來到床鋪跟前,趴到床底下,很快取出了一疊絹布。
那上邊密密麻麻的,全是各種圖以及標的數據。這些是他這么多年做出來的成果,東西有實物,但成功后就毀掉了,只留下一張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圖。
一大疊絹布全塞到自己的內兜,智朗這才站起來,往外走去。
季佳抱著胡亂打包起來的行李,跑了過來,帶著哭腔說道:“家主,到底怎么了啊?”
“別問那么多,跟著我!”說著,智朗就牽著她的手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