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寸步不讓的智朗,任章跟段規的討價還價終于還是沒什么用,而且,智朗并沒有與魏韓家主面對面談判的意思,現在,也只能回去稟報了。
臨走前,兩人也去探望了那些戰俘,說的不外乎盡快救他們回去一類的話。不過,實質內容卻是只字未提。在結果未確定前,說什么都為時尚早。
帶著智朗的親筆信,兩人匆忙離開了,同時帶走的還有那些戰俘們的期待。
晴了幾天后,氣溫很明顯的高了起來,抬頭看去,太陽幾乎就垂直在頭頂。
夏天到了。
前往智氏的道路上,每天都有成群結隊的車駕來往,儼然成了一處交通要道。戰爭已經到了掃尾階段,戰爭物資基本夠用,車上裝的多數是農具等生產資料。
智朗已經在盡快恢復占領區的農業生產,只不過,相比物資,缺人情況則更嚴重。
一大早,城門剛打開,智朗騎著馬就奔出了城,這是他每天的晨練項目。
結果,剛出城沒多遠,他就看到前邊路口停了幾輛車駕,那是被巡邏士兵攔了下來。
幾輛車駕都是再普通不過的輅車,乘車的除了青壯,還有一些老弱。
智朗勒住韁繩,往前指了指,朝跟來的騮說道:“這怎么回事?”
騮搖了搖頭,“想來是趙氏之人吧?還是小心為好,家主在場稍候,我去打探。”
說罷,他立刻驅馬趕了過去。只問了幾句話,他很快又折了回來。
“都是前些日子離開晉陽的那些居民,又想回城呢。……哼,這些人受趙氏之恩,卻這么快就忘了個干凈,未曾想到還有如此厚顏之人。”
說著話,騮的不屑幾乎溢于言表。
前些日子離開的那些居民,其中相當一部分向南投奔了其他各城,但也有不少在附近鄉野的聚居點觀望。
這幾日看智氏士兵軍紀還算嚴明,這才有人想回來碰碰運氣。
但就像騮所說的,這部分人未免太過圓滑了些,對這種事,不管在哪個年代都為人所憎惡,春秋尤其如此。
智朗拍了拍有些躁動的馬匹,笑道:“這是好事啊!”
“好事?一群不知禮義之人,干脆趕走算了。”
“自然是好事。走,過去瞧瞧。”
說著,智朗直接驅馬趕了過去。
看到智朗過來,那些士兵連忙站直,而看向那些趙人的目光也更加嚴厲起來,有意表現工作的認真態度。
“你們,以前是城中居民?”智朗指著那些趙人說道。
其中一個方臉漢子點了點頭,臉色漲的通紅。
“大膽!”一個士兵扶著刀柄,斥道:“為何不行禮?”
那方臉漢子稍一猶豫,還是往前一步,伏地鄭重行了一禮。
從禮儀的標準程度來看,很顯然,這人受過不錯的禮儀教育。
“你叫什么?”智朗說道。
“代成!”
“你來自代地?舊代國宗室?”
代成搖了搖頭,“我父當初為代國上士!只是感念故國,就以國名為氏了。不過,我平時只敢言名,并不稱氏。如今趙氏已滅,這才敢如此自稱。”
智朗點了點頭,“怪不得。……你是要回晉陽?”
“正是。”
“你這車上只有老弱,卻無婦孺,也有探路之意吧?”智朗笑道。
代成愣了一下,只好點頭。
“不過,用老弱探路,不覺得有背孝道嗎?還是說,代地久居邊塞,你也沾染了夷狄風氣?”智朗的語氣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代成連忙擺手,說道:“這些老弱并不是我家長輩,只是看他們孤寡無依,這才收留他們。”
智朗這才點點頭,“你既然有意回城,我智氏自會確保你等安全!我且問你,想回城的還有多少?”
代成有些猶豫,“敢問你是……”
“智朗。”
“智朗!?”
代成心中一驚,連忙低頭說道:“還有十多戶。……我等久居城中,在城外實在難以適應,這才有了回城的打算。”
即使晉陽周邊那些鄉的聚居區,生存環境跟城中仍然相差不少,偶爾出城避暑還好,長期居住真心扛不住。別的不說,只房子道路就差的遠了,更別說城外還有野獸出沒,哪里有城內安逸?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就算他們不嫌棄城外居所,但那些鄉民野人也嫌棄他們啊!趙氏都滅了,這些“城里人”地位自然也隨之下降。
而且,這些留下來的大多都是食祿的普通國人,又不直接依附哪個貴族,算是城務管理人員。實際上,代成他們是直接依附趙氏,只拿錢,趙氏一旦覆滅,那幾乎就直接從食祿的士階層,變成了普通庶民,什么都沒了。
有大量封邑的貴人早就帶著部下跟錢財離開了,而代成他們這樣的,要么跟著往別的城池跑,要么在附近暫時躲避。
“你去把他們都喊回來吧!只要是食邑五十戶以下的,都可以拿回財產。”智朗很快說道。
“當真?”代成臉色一喜。
“當然。看你也像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今晉陽食邑百戶以上的人要么被殺要么離去,大量耕地跟野人無人所屬。我不可能全部派智氏之人過來,終究要分一部分到本地人手中,就看你們敢不敢拿了。你敢嗎?”
代成面色有些掙扎,但很快一咬牙,說道:“敢。”
“好!”智朗笑了一聲,說道:“等你把人帶回來,每戶都能拿到耕地兩百畝,庶民同樣如此!你要記住,以后這里的規矩都有我定,原本的不算了。”
“唯!”代成再次伏地行禮。
對不同的人,智朗自然要用不同策略。智氏的到來損害的是趙氏大小貴族的利益,雙方有根本的利益沖突,沒有緩和可能,那就以打擊消滅為重點。
而那些庶民跟下級士階層又有不同,他們原本就沒什么好失去的,正是智朗可以團結的對象。只要把屬于貴族的利益拿出一部分向下階層分配,那這些人自然就是智氏盟友,趙氏若想回來,他們估計第一個不答應。
當然,其實智朗還有別的選擇,比如大量分封智氏之人,同樣能很快恢復秩序。不過,智朗沒打算把趙地分封出去,而是打算直接設縣,那么就只能這樣。
第二天,代成果真帶著長長的隊伍回來了,有的乘著車,但更多的是徒步。雖然這些人都一副幾個月沒洗澡的模樣,但從舉止跟所穿衣服來,卻也能輕易分辨出跟那些庶民野人的不同。
這些都是原本的城中居民,總數比代成所說要多的多,至少有上百戶!
到了城外,看著昔日的城池跟家園被智氏眾人占據,大家眼中的低落是很顯然的。畢竟,趙氏對晉陽幾代人的經營不是說說而已,城中居民哪個沒有從中得到好處?
而面對互相不了解,甚至還互相打過仗的智氏,心存芥蒂則是真實寫照。
總得來說,這更多的是情感上的偏向,也只是偏向而已。真要為了趙氏拼死拼活的人也有,而且很多,但都不在這里。
不過,但當智朗干脆的兌現諾言后,眾人眼中復雜而別扭情緒幾乎肉眼可見的消失了。
在利益面前,那種情感偏向顯得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