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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取字

  智果的居所只是普通民宅,他自己所選,位置偏僻,不過勝在清凈。

  到了附近,遠遠的就看到一群小孩子正聚在路邊蹴鞠,(蹴:踢;鞠:實心皮球,)一群半大小子追著那只灰不溜秋的皮球跑來跑去,玩的不亦樂乎。

  “去去!到別處玩去。”智朗的親衛往前幾步,揮手驅趕走了那些孩子。

  智朗疾步走到跟前,卻發現大門大開著,智果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你知道我要來?”智朗跨過門檻,笑道。

  “不知。”

  智果抬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只是我這院中清冷,開門借一借院外的熱鬧而已。”

  抬手示意智朗在對面坐下,正要喊仆從去拿新茶具,卻被智朗制止了。

  “你這茶水聞之苦辣,我還是喝自己的吧。”

  智朗瞥了眼智果茶壺中漂浮的茶葉跟蔥姜香料,卻取下了自己腰上的小鐵壺。

  智果微微搖了搖頭,就端著茶具,大飲了一口。

  看著這冷清的院子,智朗瞥了眼后院方向:“你的子女未跟隨過來?一個也沒有?”

  智果只是搖頭。

  智朗目光微凝,沉聲說道:“你果然還是心存擔憂?”

  “為智氏能存一生機,我不得不如此。”

  智朗只是輕哼一聲,也并未多言。

  在他眼中,智果當然是屬于那種很辣的老姜,也是很矛盾的一個人。

  一方面,智果確實心憂智氏,甘愿為家族出言出力。但另一方面,他卻沒有共存亡之心,一到未及自己的時候就退了,是那種對智氏有所保留的忠誠。

  這種人,說好聽點是趨利避害,說難聽點就是圓滑,當然,世上多的是這種人。可問題是,人家都是暗地里做準備,他卻全擺在了桌面上,暫且不說到底為公還是為私,這樣的作為就沒有幾個人會喜歡的。

  喝了口茶水,智朗緩緩說道:“我來找你,是為了加冠之事。”

  “加冠,找我?……哦,你也只能找我了。”

  智果打量著對面的智朗,有些感慨道:“你還未加冠啊!”

  這些日子,大家很自然的就忽略了,智朗還未加冠啊!此刻細想來,除了不敢相信,也只剩下感慨了。

  “既然如此,我得為你取個好字!”

  水壺瓶塞扣好,智朗卻擺了擺手:“取字就免了,只是借你這個名義而已。字,我已經想好了,就叫子途,前途明朗之意。”

  “這……”智果愕然的看著他,“哪有自己為自己取字的道理?”

  “怎么沒有?……此事就這樣吧,我讓人備好加冠的物品,一個時辰后去宗廟。”

  “好吧!”智果有些哭笑不得的點點頭。

  也對,智氏能讓智朗真心尊崇的怕是沒有,他不愿意接受別人取字也正常。就連讓他智果加冠,也不過是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而已。

  智朗加冠之事很快被宣揚出去,聽到這個消息,城中的族中長老也紛紛聚了過來。

  加冠對人的意義無需多言,是比成親還要重要的儀式。加冠之后,就意味著一個人真正成年,可以獨立承擔家庭跟社會的責任了。正所謂: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

  加冠,所謂冠就是指頭上的冠冕。在禮儀制度細致的春秋,加冠的各種標準跟規則也不少,等級嚴密,什么地位就要選什么規格的冠!

  天子山冕,諸侯玄冠,大夫裨冠。卿大夫也是大夫,況且智朗如今還不是呢,所以只能選裨冠。

  智朗早早的過去等候,過了不久,智果也匆匆趕到了。

  各項流程有條不紊,加冠禮,每年總有那么幾個,大家看得多了,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智果果然選了智朗自己取的字,子途。接著,伴著祝福的話語,智果鄭重的把冠戴到了智朗頭上。

  到這,加冠禮才算完成了,代表智朗正式成年,可以成親,也可以被委托重任。

  整個儀式有些無聊,但好在并不算長,眾人很快散去。

  回居所的路上,智朗摸著頭頂的冠,除了重量,總覺得又憑空多了些別的東西來,責任感?或者壓力。

  雖然知道是心理暗示,不過,誰又能忽視其中的作用呢?

  第二天,智坦回來了,同時帶回來的還有被捆的結結實實的智國。

  “家主,人帶回來了。……跑的還挺快,半天功夫竟走了將近百里。若再慢些,還真讓他跑掉了。”

  看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智國,智朗抬手指了指,說道:“把他放開吧!他也沒想跑,不然你們可找不到他。”

  傳車速度快,但跟戰馬比還是差遠了。智國不可能不知道這種結果,可他竟沒有變化路線,也沒有用什么規避的手段,只能說明他根本就沒想跑。或者說,這又是對智朗態度的試探?

  “就這么放了?”智坦詫異的道。

  “放了吧。”

  “唯。”

  智坦有些不情愿的抽出佩劍,狠狠揮了幾下,把智國身上的繩索挑開了。

  “有什么想說的?”智朗一伸手,扶著智國站了起來。

  智國沒急著說話,卻使勁拍了拍身上的土,頓時塵土激蕩。

  智朗退了幾步,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我是智氏族人!”直到整理好儀容,智國這才說道。

  “我知道,可這又能表明什么?”

  “我為智瑤效力,因為他是宗主,可也僅此而已。我想發揮才能,但不想去別國。”

  “可,我該如何信你?”

  “我可以起誓!”智國立刻說道。

  智朗不說話,卻只是看著他。

  智國吸了口氣,干脆真的大聲起誓起來。

  智朗的目光也跟著緩了下來。一般來說,這樣干脆的起誓,要么是問心無愧,要么就是根本沒當一回事。

  很顯然,智國不大可能是第二種情況。

  誓言這東西,春秋貴族的看重程度是超乎想象的,一旦起誓,幾乎不可能違背,這是常識。

  所以,智國愿意起誓,就說明他很大可能所言不虛。

  “你該知道,你不是我的親信,也不大可能改變什么。”智朗終于說道。

  “我知道。”

  “那就先等著吧,會有人安置你的。”

  接下來幾天,智朗就一邊處理積壓的公務,一邊準備繼位之事。

  按道理說,智氏宗主是卿大夫,繼位還需要國君認可的。不過,智朗前些日子才掀了國君的桌子,以晉君那小心眼,八成是要為難的。

  所以,智朗只派人去通知了一下,根本沒有當回事。

  等到了繼位這天,因為時間太緊,來的幾乎都是智氏族人,隆重程度卻絲毫不少。

  宗主繼位儀式,不用想也知道有多復雜,當看到那長長的禮儀流程,智朗還沒開始就頭疼了。

  祭拜祖先跟神明,唱禮詞,轉交宗主印信及其它象征物品,眾人念祝詞……

  從早上一直忙到下午,當最后一個流程結束,智朗終于長長松了口氣。

  眾人各自散去,智朗也拖著沉重的冕服,回到了居所。

  換下常服,智朗手中拿著宗主印信,摒退仆從,一個人站在了院中。

  他本以為自己會很平靜,但此刻真的把這權力握在手中,心中還是激蕩莫名。

  從今天起,智氏加上占據的趙地,這數十萬戶邑,兩百余萬人口,就全在他一人了。

  從來到這個時代起,這就是他曾無數次暢想的一天,但真的沒想到,會來的這么順利。

  此刻,他毫不懷疑,在這個文明蓬勃發展的時代,總會有他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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