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總是格外的長,天還沒亮,就在寒風夾雜著微光的陰冷中,一條長長的線從遠處的大路上蔓延過來。
很快,這條線越過了屯留,伴著隆隆的馬蹄聲一路南下。
這自然就是南下的智朗所部了。
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他們就已經吃完早飯,開始出發了。
因為是在智氏境內,所以速度只保持中等。而早在幾天前,行軍路線的沿途就已經遍布哨卡,開始限制人員往來,以盡量確保作戰行動保密。
隊伍仍然保持了全騎兵狀態,一人雙馬,一匹騎乘,一匹攜帶物資。所以盡管并沒有提速,但行軍速度還是比馬車更快。
隊伍前方,智朗一邊騎馬行軍,目光不時的在周圍掃來掃去。
“傳令兵!”智朗突然喊了一聲。
“在!”不遠處,一個騎士立刻驅馬過來了。
“把所有哨探都撒出去,沿途遇到的路人全部扣下交由當地。”
“唯!”
過了不久,一隊騎兵就加速向前,接著又呈扇形展開。
莫時二刻,智朗他們已經連續行軍兩個時辰,前方的長子城隱約落到了視野中。
長子城是屯留南方的又一個大城,不過,此刻卻是城門緊閉,路上也幾乎也看不到人。智朗他們并未停留,過了長子城,又走了二十余里這才停下歇息了。
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士兵們紛紛下馬,十多個人聚成一堆,開始補充食物跟飲水。行軍狀態,自然不可能按原本的三餐時間,都是少食多餐。
路邊一棵巨大的白楊樹下,智朗跟薪武正坐在背風面,面前擺著一張巨大的地圖,薪武在一旁持盾擋風,智朗則是拿著標尺炭筆在圖上畫著。
“兩個時辰,只走了不到九十里,……今晚是到不了陘城了。”炭筆撂在圖上,智朗忍不住搖了搖頭。
“到不了也無妨吧,我等又不入城,哪里不能宿營呢?”薪武說道。
“不是宿營的事。”智朗倚著樹干,咬了口硬邦邦的軍糧,說道:“這一路六百里有余!若鄭國得到消息有了準備,那總是要多些麻煩的。”
“這一路如此小心,怎么會走漏消息?”
“事無絕對,這些日子如此大規模調動,讓人察覺也不奇怪。……罷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正說著,不遠處突然有哨探回來了。
“稟宗主!大夫智唯來了。”
“智唯?誰讓他來的?”智朗眉頭微皺,拍拍發麻的腿,站了起來。
智唯的封邑就在這不遠,不過,智朗發布的命令是沿途管制,不許接觸。
“也許是有要緊事呢?”旁邊的薪武說道。
智朗點點頭,朝傳令兵說道:“他在哪?”
“就在前方路邊。”
“帶他過來吧!”
過了不久,智唯卻穿著齊整的軍服,意氣風發的趕了過來。
“宗主!”到了跟前,他行了一禮。
智朗打量了他一眼,輕哼道:“我發布的命令,你就當耳旁風了嗎?”
“……不敢!”智唯臉上的豪氣頓時散去,心中暗暗叫苦。
“來找我做什么?”智朗站在一邊,冷眼看著他。
智唯再次拱手,連忙說道:“聽聞大軍出征,我此來是請戰的。”
“請戰?請戰就可以無視軍令嗎?”智朗語氣陡然嚴厲起來。
此刻,他實在是有些怒了。這家伙做事向來少有顧忌,雖說有幾分本事,但這不聽令的毛病卻是決不能慣著的。
看到智朗如此態度,智唯頓時滿背的冷汗,喏喏不敢言。
說起來,他此來也實在是一時頭腦發熱了。他年紀不小,但心中遺憾的就是未曾經歷過惡戰。這次好不容易找到大戰的機會,他幾乎沒多想就單騎來請戰了。
可,現在事情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啊。
“這可是軍令,你難道要我為你破例嗎?”智朗逼近一步,臉上怒氣更增。
智唯連忙伏地,叩首道:“唯知錯了,還請宗主從輕發落。”
智朗看向一邊的薪武,說道:“不聽軍令,依軍規該如何?”
薪武站的挺直,沉聲說道:“依不同情形,不同軍令,懲處不同。戰場上最重,可當場擊殺。戰前次之,依惡意程度及后果,可處死、杖責、削邑、罰錢財、或者禁閉。”
聽到這,智唯更是如遭重擊,心中后悔不迭。
以前作戰時,哪次大軍路過,沿途貴族帶著吃喝去歡迎可是常事。請戰更是要受稱贊的,可到了智朗這,怎么還要罰了?
當然,他也不是沒聽到智朗的軍令,可他這不是只自己一個人來了嗎?更未走漏消息。
“他這種情況,該如何懲罰?”智朗指著智唯,說道。
薪武吸了口氣,說道:“他既無惡意,現在又不知后果,理當從輕處罰。不過,之前發出的軍令是絕密,又當重罰。輕重相抵,該是中等懲處,削邑或者杖責皆可。”
“可聽到了?”智朗低頭看著智唯,冷冷說道。
智唯重重的點頭:“我認罰。”
“杖責就算了,沒記錯的話,你封邑有兩千戶吧?削去三百戶。你可心服?”
智唯低著頭,一臉肉疼,口中說道:“服!”
封邑,這才是貴族的根本。別看只是三百封邑,但這可都是祖輩辛苦掙下來的,以后還要代代相傳,少一點都心疼。
“起來吧!”
智唯耷拉著腦袋,心緒如同亂麻,現在他只想快點回家去父親牌位前思過。
本以為事情到這就結束了,他正要請辭,沒想到的是,智朗態度突然又緩和了下來。
“罰你是為了維護軍規尊嚴!這已經是從輕處罰了。當然,你請戰的誠意還是好的。”
拍了拍他的胳膊,智朗接著說道:“我這還有一重任,你可愿去?”
智唯心中忐忑,硬著頭皮說道:“宗主請講。”
“我正要派人去一趟魏韓,本來已經定好了人選。但如今看你如此熱心,可愿意去?若立下大功,削去的封邑自然還你。”
這一戰,魏韓無疑是不穩定因素,能穩住讓他們不參戰自然是好的。原本,智朗是讓衛黎前往,可衛黎畢竟平庸,又存在不小的風險……。不過,現在這家伙自己撞上來,才能又尚可,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智唯稍一猶豫,還是咬牙道:“我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