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印刷工坊再次忙碌起來,今日要印刷的內容已經送來了。
“這字,這是字嗎?”一個雕刻師傅拿著紙,朝一旁的工友說道。
“怎么不是字?昨日不是說了嗎?就照著刻吧。”工友說道。
“這字倒也確實容易一些,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啊!這事豈是我們能決定的,忙你的吧!”
兩個工匠的對話很快平息,新字雖說有些生疏,但多花了點時間,還是順利刻好雕版,印刷了出來。
不久,印刷出的紙張又被裝訂成冊,接著打包。
作為文字,篆書顯然太過復雜,寫出來也不工整,在貴族林立的時代能用來壟斷知識,但被淘汰也是必然的。按原本的過程,要經歷篆書到隸書再到楷書,不過智朗對隸書不熟,只好一步到位換成楷書了。
換字,這是大事。原本,智朗是準備著頂著阻力,接著以強制力推廣的。但,直到命令傳到各處,新字教材也送到各地,除了有人抱怨幾句要重新識字的麻煩外,竟并沒有太多波瀾。
而原因,絕不止智朗的威信高而已。又去問了一些人,他才恍然意識到,他又想岔了。這是什么時代?百家爭鳴。
實用主義才是上風,禮崩樂壞,但同時也沒有思想包袱,心態開放,這才有了后來各國爭先變法。既然新字更好用,那接受的也自然順暢的多。
此刻,智朗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魅力。
這天一大早,天氣晴朗,薪城外早早的就集結了大批兵馬。
士兵們全副武裝,多數是騎兵,但也有相當數量的戰車。
城門處,幾個半大小子騎馬出了城,看到不遠處的士兵們,他們湊過去,卻又不敢離得太近。
“你們幾個!離遠些。”一個軍官指著他們大聲呵斥道。
幾個少年不敢不聽,往遠處退了些。
又過了不久,城門奔出了一隊騎兵,城外眾士兵頓時一振,開始整隊。
智朗騎馬出城,一旁跟著輛車駕,杞仲也出城了。
他們今日是要去狩獵的。
因為去年的戰爭,每年數次的圍獵也被擱置下來,結果,今年開春后不少地方的野獸陡增。前不久,又陸續傳出有猛獸傷人的消息,智朗終于決定來一次大規模狩獵。
薪武在訓練新兵,所以這次狩獵帶隊的是祁冬,看到智朗出城,他也立刻整理隊伍出發了。
他們的目的地是薪城以北三十里外的付鄉,那里前幾日傳出了猛虎傷人的事,短短半個月當地就死傷了十幾個人。按計劃,他們今晚要在當地宿營,所以準備的卻也齊全。
他們一路并未走馳道,畢竟那是連接趙地的要道,繁忙的很,他們這狩獵隊伍也用不著去堵路。
一路沿著山林邊緣,騎兵在前鋪開,不時地就往山林中轉一圈,順手獵取獸類。
“沒想到,如此荒僻之地也有村落啊。”隊伍不緊不慢,智朗騎著馬,目光投向了遠處的一片茅屋。
這里在他原本的封邑范圍內,但說實在的,這也是他第一次來這么偏僻的地方。即使隔著段距離,也能清楚的看到這村落的破敗。而且,這里顯然并不是那種適合耕種的地方,很多礫石,也養活不了太多人,只有十幾座茅屋。
“我以前曾在這樣的村落留宿過。”一旁的杞仲說道,臉色卻隱隱有些不快,搖頭道:“不過實在不是什么有趣的經歷。這種荒僻之地的人,多數從未受過教化,當時我只在草垛躺了一晚,身上僅剩的錢財就被洗劫了。”
看得出來,他現在對這事仍耿耿于懷。
智朗點了點頭,說道:“此事很正常。倉稟實而知禮節。這里生存條件如此惡劣,哪里還顧得上禮儀道德。”
說著,前方山林中一陣忙亂,不久,一隊士兵拖著獵物回來了。
智朗朝不遠處的祁冬招了招手,又指著那個小小的村落說道:“把獵物送一部分過去吧。”
祁冬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到付鄉的直線距離是三十里,但實際四十里也不止,等他們到地方時,已經接近正午了。
這里太靠近山林,耕地同樣也不多,得往西走一段才是人口稠密區。
他們到這并未通知鄉宰,等到了其中一片村落的村口時,幾個灰頭土臉的婦人連忙跑回了村落。而在村落外的幾棵大槐樹上,卻有幾個少年正坐在樹杈上,看著氣勢駭人的士兵們,不敢下來,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們幾個,在做什么?”祁冬驅馬在前邊打探,看到了樹上的幾個少年。
幾個小子大概只有十四五歲,面黃肌瘦的,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根削了尖的木棍。
“將軍,我們在練習獵那山中大蟲。”一個少年說道。接著,就看他抱著樹干滑了下來。
“就你們?”祁冬打量著這個瘦弱的少年,忍不住笑道。
“如何不能?”那少年跳到地面,像模像樣的拱了拱手。瘦是瘦了點,但他的個子卻高,看著就像棵只往上躥的白楊樹。
祁冬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如何斗得過猛獸?就算是我軍中猛士,也得甲胄兵器齊全,這才敢入山林。你們幾個,進了山不是找死嗎?”
少年卻抬了抬手中的木棍,說道:“我會設陷阱,到時候躲在樹上引那大蟲過來,只要它中了陷阱,我們就能成功。……你們是來做什么的?”
祁冬往山上指了指,“狩獵,除害!”
這時,智朗也驅馬過來了。看到幾個少年,他說道:“怎么回事?為何在此逗留?”
祁冬連忙下馬,走近幾步說道:“這幾個少年說在此練習狩獵大蟲。我心生好奇,故而問了幾句。”
“哦?”智朗饒有興致的看向那幾個少年,“你們難道不知其中危險?又為何如此?”
少年看了眼祁冬,又看看智朗,卻突然伏地叩頭后,這才抬頭說道:“大將軍,你們可是要獵那只大蟲嗎?”
“正是。”智朗點了點頭,對這少年的稱呼有些好笑。
“那,我也跟你們去。”少年立刻喊道。
“嗯?”祁冬打量了他一眼:“為何?”
少年握著拳頭,大聲喊道:“殺父之仇,不能不報!”他指了指陸續也下了樹的幾個少年,“他們跟我一樣。皆有親屬喪生在那大蟲口中。”
聽到這,智朗臉色終于認真起來,打量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