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有人叫喊著“沈老板”、“沈先生”這種稱號,使得沈歌感覺有些奇怪,雖然其中許多人都用調侃的意味,但既然能叫出來,也說明他是有點那個實力挑起來的。
在以前能養活一個戲班子的角兒,便可被稱為老板了,而天元劇場的生意突然變好,那么多人都慕名前來觀看他的演出,似乎和曾經也有些相像,即便不至于叫“老板”,“小老板”或許還是能算得上的,畢竟,天元劇場也只是個小劇場嘛。
至于有沒有“小老板”這個說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這一切只是臺下的觀眾戲迷認為的,沈歌可從來沒承認過,莫說李纓,劇場里還有陳師父和楊大叔幾位老演員呢,他們的功底實力可比自己強多了,卻也從來沒認過“老板”和“角兒”這兩個名稱,他自然知道現在的自己同樣配不上,即便偶爾用上這兩個詞,也大都只是調侃而已。
現如今沈歌和李纓兩個人基本上都是排在后面出場,劇場里的人員雖少,卻仍是有些規矩的,所以即便是臺下呼聲特別高,沈歌和李纓兩人都沒有登場亮相,在后臺默默地化著妝,為演出做準備。
陳師父和楊大叔看著兩人,目中都有著感慨之色,李纓是跟著陳師父長大的,他們雖是師徒關系,但是卻如同親生,現在看著她一步步成長到這種程度,驚訝和欣慰的同時,恍然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而李纓,也長大了!
楊大叔初次見李纓的那時候,陳師父的這家天元劇場剛開沒多久,那時李纓還沒這么高,雖然從來沒上過學,但古靈精怪的卻非常聰明,而且戲曲的天賦同樣不錯,正所謂厚積薄發,和天元劇場一同沉寂了幾年的她,如今遇上了機遇,似乎要一躍而起,飛到更高處了。
而這個機遇的關鍵人物,正是她身旁的沈歌!
想到這里,楊大叔轉頭看了一眼陳師父,他相信陳師父心中同樣明白這個道理,不然他也不會主動提出來,讓幾乎沒有出過遠門的李纓,跟著沈歌直接去燕京了。
雖然沈歌這個年輕人在他們的心中特別神秘,如今已經相處很長一段時間了,但是他和陳師父卻依然看不透他背后的能力。
只不過一個人的身份和背景可以隱藏,但是他的本性卻很難瞞住,或者說就從沈歌一直以來的表現來看,他根本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想法,所以楊大叔和陳師父兩人都知道,沈歌的性情不壞,相反還非常的和善聰明,就從他最近的一系列行為來看,估計他也知道陳師父讓李纓跟著他的用意。
當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幾句閑聊就能夠看出來他對戲曲這一行如今的見解深厚,而且對京劇也是發自內心的喜愛,劇場里的演員常常看到他一個人在戲臺上,默默地訓練著自己的身段和唱腔,這種態度在如今的青年演員身上,已經特別 少見了。
有今天這么多人沖著他和李纓兩人來的情景,陳師父和楊大叔兩人不是沒想過,因此和驚訝的李纓相比,兩人反而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而且沈歌如今才二十左右而已,而且這還是在楚州,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來發展成長的話,莫說是省城了,就算是京城都不在話下,到時候來聽他唱戲的觀眾,一百個,一千個天元劇場或許都坐不下。
這也是陳師父之所以打定主意下定決心讓李纓跟著沈歌的原因之一。
“沈老板,怎么還不出來!”
正當劇場內所有觀眾都在等著演出開始的時候,一個手拿折扇的年輕人忽然來到了戲臺的前方,也不找自己的座位坐下,就這么“啪”的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對著戲臺上的工作人員說道。
“沈老板的演出還再后面,您別著急,先找個位置坐下,沈老板馬上登場!”
臺上的這位工作人員估計是沒見過柳公子,此刻聽到他打聽沈歌的消息,還以為是慕名前來觀看演出的戲迷呢,下意識地向他解釋道。
“沈老板,沈老板……”
聽到連工作人員都這么說,柳公子自言自語兩句,忽的嗤笑一聲,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在那天云風劇場的人來鬧事的時候,當時圍觀的群眾此刻卻認出來了柳公子,因為沒過幾天,再加上云風劇場的老板葉云風和他一起來的,所以觀眾見到這一幕后,便小聲地竊竊私語起來,紛紛猜測這人是不是又是來鬧事的。
陳師父和楊大叔二人在柳公子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就把目光看向了他,神色微微一動,心想著過了兩天后葉云風還是來了,還不是在演出結束后,而是在七點鐘演出正式開始前,這是下定決心來故意找茬了嘛,只不過他這樣做,事情傳出去的話,未免要遭到整個楚州戲曲界同行的恥笑。
“雖然柳某人是第一次來這里,但是卻早就聽聞了沈歌沈老板的大名,所以今天特地來這里,就是為了見識見識,沈老板的真正實力,看看他當不當得起……‘老板’二字!”
柳公子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前面還一臉的笑意,可是當他說到“老板”兩個字,卻倏地加重了字音,似乎別有深意。
聞言沈歌十分的無奈,他就說嘛,不管你再怎么和善,待人再怎么好,都依然會有人不留余力地來找你的麻煩,更何況,沈老板這個稱呼又不是他自己給自己起的,一直都是臺下的觀眾這么稱呼他,而且其中的含義大部分都是調侃而已,當真的人雖然有,可是并不多,真不知道這柳公子為什么要揪著這一點不放。
“這人的腦子有問題吧!”
李纓頓時感覺非常的無語。
“沒辦法,”沈歌無奈地攤了攤手,“可能是他們只是故意借 著這個理由來故意找茬而已,又或者說,我被觀眾戲稱為‘沈老板’,被他給當真了,刺痛到了他那幼小純真的心靈。”
“看他那臭顯擺的樣子,估計是不服氣大家這么稱呼你,所以嫉妒你了。”
李纓撇撇嘴說道。
正當二人聊天的時候,陳師父和楊大叔已經走到了臺前,看著戲臺下的柳公子和葉云風兩個人,沉聲說道:“如果想要看沈歌的表演,還請兩位落座稍微等一下,他很快就會出場,用不了多長時間!”
“如果兩位一直待在戲臺前影響演出的話,那我可就要把兩位‘請’出去了!”
聽到陳師父的這句話后,臺下的新觀眾都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幕,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眸子里充滿了好奇;而了解來龍去脈的老觀眾,俱都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云風劇場的人實在是太令人感到惡心了,三天兩頭的過來找茬,僅僅是因為天元劇場的生意比他們火,葉云風的肚量可見一斑。
在這種情況之下,家離云風劇場近的人,原本還會去他們那里看演出,不過當得知葉云風的人品后,頓時都在心里決定再也不去他們那里了。
“可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怎么辦?”
柳公子手中緩緩搖著折扇反問道,語氣雖然平淡,卻氣勢洶洶,臉上的笑容中含著自負自傲的神色,似乎根本沒把陳師父剛才的話放在眼里。
說完后,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和葉班主也沒打算出去,畢竟我們可都是花錢買了票進來的,天元劇場還打算趕人不成!”
陳師父在心中嘆了口氣,知道葉云風和這個年輕人就是特地來找茬的,而且估計年輕人還頗有身份,可能背后有大人物,所以葉云風才會對他如此恭敬,狗仗人勢的在這個時候來鬧事搗亂。
楊大叔眉頭微皺:“既是花錢買票,便按劇場規矩侯著。”
“可是柳某人對沈老板仰慕已久,所以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他一面了。”
柳公子臉上充斥著笑容,只不過這笑容里盡是冷笑和不屑,仿佛天元劇場里的這些人,他都沒放在眼里,包括他身邊的葉云風。
“你……”
楊大叔還想開口說些什么,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從背后傳出,打斷了他的話音。
“這么著急的想見到爸爸,那爸爸就勉為其難地出來看看你吧。”
聽到沈歌的這句話后,柳公子的臉色驟然一僵,顯然是沒想到他竟然會這么直白地開口罵自己。
此時此刻,沈歌已經來到了臺前,心中有些微微的怒意,所以才直接開口回懟向柳公子,言語直白,似乎和他一向溫文爾雅的個性非常的不符,倒不是他忍不住,而是他是故意這么做的。
因為上一次云風劇場的人來找 事的時候,就一直在那里莫名其妙的陰陽怪氣,說話指桑罵槐的,暗地里針鋒相對,雖然他也喜歡陰陽怪氣,但只限于那種小打小鬧,他為了惡心別人而已。
而這個柳公子和葉云風,一而再,再而三的來天元劇場里鬧事搗亂,而且還盡是陰陽怪氣的語氣,實在是令人反感作嘔,狗幾把的,如果想聽戲那就坐在座位上老老實實地聽戲,如果要找茬,那就抄起桌椅板凳真刀真槍的干,別一直三句話離不開沈老板……
特娘的,沈老板是你爹呀!
想到剛才和李纓聊天時說的話,沈歌心中一笑,雖然自己沒有花臉演員的發型和體格,但是經過和唐鈺這么多年來的交戰,他罵人的功夫可是一直沒落下,這個柳公子不是很牛逼嘛,那就把他給激怒,看看他敢不敢真的動手。
“怎么了?”
見到柳公子僵在臉上的笑容,沈歌似乎有些好奇,眼中還帶著一絲……關心,仿佛真的像是在擔心自己的兒子一般,問道:“你剛才不是還吵著鬧著要見爸爸的嘛,現在爸爸出來了,你怎么一點都不高興呀。”
眾人見到這一幕,頓時都微微有些呆滯,不止是臺下的觀眾,連旁邊的陳師父和楊大叔還有葉云風都沒有想到,沈歌竟然會這么直白的羞辱柳公子。
這……有些不合常規呀!
葉云風一臉懵逼。
即便是罵戰,不是也應該互相陰陽怪氣地諷刺對方嘛,怎么會這么直接的就罵起來了呢,風度呢,臉面呢,大家不都是戲曲演員,雖然不出名,但好歹也算個公眾人物了,他就不怕傳出去惹人笑話嗎?!
不過此時此刻還真沒有人心中有任何笑話沈歌的想法,反而都覺得無比的痛快,因為節目正準備開始呢,這兩個人就出現打斷了演出,讓特地來觀看沈歌唱戲的戲迷都產生些許怒意,現在見到沈歌這樣對他,不由得在心里說了一句:“罵得好!”
“這兩個人,莫名其妙的!”
“年輕人不認識,但是旁邊那個中年人我知道,云風劇場的老板,嘖嘖嘖……真的是丟人!”
“說到底,還是眼紅嫉妒唄!”
“老哥,我新來的,麻煩說下究竟發生了什么……”
在臺下觀眾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的時候,戲臺前的柳公子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神色轉而陰沉下來,冷冷地盯著沈歌,咬著牙說道:“你剛才說什么?”
“爸爸來看看你。”
沈歌直接回道。
“你……”
“你……”
“你……”
柳公子一時間被氣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作為京城大家族柳家的公子,他從小到大遇到的人,無一不是對他畢恭畢敬的,別說是罵他的話了,就算是頂撞他的人 ,都沒有多少。
沒想到如今卻在一個小小的楚州,遇到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直言不諱的羞辱他。
使得他心中的怒火,騰的一下子便燃燒了起來,只是由于從來沒有人敢罵他,再加上他顧及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所以心中頓時找不出反擊沈歌的話來,只是伸出手指指著沈歌道:“好你個沈歌,你完了!”
誰知當沈歌聽到他的話后,臉上立刻露出恐懼的表情,似乎非常的害怕。
見到這一幕,柳公子陰沉的臉色緩和了許多,瞇了瞇眼睛后,原本被沈歌激怒的心情再次平靜了下來,心中冷笑著感慨,終究還是小地方的鄉巴佬,沒見過京城里的大世面,稍微被他一恐嚇,便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柳公子更加的不屑,咳嗽了兩聲后,正準備繼續向沈歌和天元劇場的人施加壓力。
卻聽沈歌這個時候忽然開口了:
“你這逆子,竟然想弒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