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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騎虎難下

  隨機推薦:

  當你是小角色的時候,可以直接一句話把你打發走。

  但如果已經有了一定的身份,不好直接拒絕的時候,一般都是這種方式——先讓你看劇本,回頭再來聊聊。

  而不是說:“你把容耀輝這個角色準備一下,到時候過來試鏡。”

  一個給你肯定的答復,讓你準備這個角色來試鏡——并不一定選你,但至少有準話,不敷衍。

  而她這個,只讓你讀劇本,到時候來探討。

  這就是區別。

  至于你讀懂了還是沒讀懂,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時候,總能找到理由說不合適。

  這個時候,對方就可以面帶難色的沉吟一番:“這個角色不太適合你,要不……你演這個吧……”

  然后,就給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就算心里再郁悶,也不好說什么,畢竟人家又不是直接打發你,還是給你面子了嘛。

  如果這個時候,你再說對方怎么怎么樣,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就算你找到中間人,人家也會覺得你事兒多。

  如果不是前世在圈里歷練了那么久,寧遠也不會知道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但現在,李紹紅一句話就讓寧遠聽出來了。

  但寧遠就是奔著容耀輝的角色來的,而且之前王曉帥也是這么說的,如果不是這個角色,寧遠沒必要花費那個精力去準備。

  連《情深深》那種大熱的劇都推了,我又是找關系又是下力氣的,來你這兒求一個小角色?連王曉帥的人情都不夠。

  所以,寧遠想要一個干脆,于是他笑了笑,誠懇道:

  “李導,我知道您是為了咱們這個劇負責,不過之前在王導的片場聽他聊起,然后他幫我給您打了這個電話,讓我來試鏡容耀輝的角色,如果李導已經有合適的人選,我就不打擾了,韓總、王導他也是導演,這點肯定能理解。”

  直到剛剛李紹紅說出來,寧遠才知道,王曉帥之前的電話,把韓平也抬出來了,估計他覺得以此可以增加李紹紅的重視程度,哪知道弄巧成拙。

  而現在,寧遠這番話,一方面表達了自己的訴求,另一方面,也是給她臺階下——即使拒絕自己也沒什么,同是導演,韓平、王曉帥肯定不會責怪她。

  如果覺得因此就怪她,那她也白在圈子里混這么多年了。

  韓平兩人都不會有意見,自己更不可能會了。再說了,她既然能那么說,明顯不會在意自己的看法。

  李紹紅看了寧遠兩秒,隨后淡淡道:

  “你剛剛也說了,我這么做是為了這個劇負責,既然如此,就不能隨意,劇本不吃透,哪個角色都演不好,你作為專業的演員,這點你應該很清楚,另外,既然小王跟我提起,我就不可能不管。”

  說完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哦,差點忘了,你現在還沒畢業,還是個學生。”

  就算她不說后面這句,前面的話也讓寧遠對她有了進一步的了解,而加上后面這句,就更見她的性格。

  寧遠點了點頭,沒跟她爭辯自己雖然是學生,但已經參演過不少劇,也拿過獎,這些她肯定了解,而依然說出來,只能說明她的偏激,再去說這個,除了被她奚落沒有別的結果,寧遠也懶得去提。

  不過,寧遠還是給她留了面子,問道: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試鏡的角色一起準備一下?到時候探討的時候可以演給您看看。”

  “你先看劇本吧,討論了再說,還是那句話,劇本不吃透,哪個角色都演不好。”

  她從大班椅上坐直了身體,一邊從桌上取文件夾,一邊頭也不抬的道:

  “那就這樣吧,我還有事要忙。”

  寧遠眼睛瞇了瞇,然后站起身:“那您忙,我先告辭了。”

  “慢走。”這時候,李紹紅才抬起頭,笑了笑,然后揚聲道:

  “小張,送一下客人。”

  隨后,寧遠就在她助理的客氣相送下,進了電梯。

  這個時候,寧遠的臉色才沉了下來。

  在前世,比這更難堪的場面寧遠都經歷過,所以他能沉得住氣。

  如果在剛剛去爭辯,甚至爭吵,或者甩袖而去,瀟灑是瀟灑了,但傳出去,雙方各執一詞讓人分不清誰真誰假不說,還會影響自己的形象——看到兩方矛盾,每個人可不會認為只是一方的錯。

  在現實生活中,連那些無辜受害者都會被噴“誰讓你在旁邊”、“誰讓你大半夜……”“誰讓你穿那么少……”的荒謬言論,何況這種。

  以她剛剛表現的性格,惡人先告狀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這時候攜裹《大明宮詞》之威的她,背后又有他們78級那一大票的大腕同學,最后吃虧的肯定是寧遠。

  在利益面前,別說同為78級的霍建起,估計韓平都不會多言,兩不相幫已經不錯了。

  無語的搖了搖頭:“我特么……這算不算自己送上門的找不自在?”

  要放前世,這種小虧寧遠忍也就忍了,反正自己也沒少什么,但現在,他也不會任由這女人最后倒打一耙——將來給小角色,寧遠不可能去演,那時候,由她嘴里說出去的,絕對會是‘拈輕怕重、挑三揀四’之類的評價。

  寧遠有錯么?

  沒有。王曉帥問,他有意向,王曉帥就直接聯系了——在圈里,知道你要拍新戲,問一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又不是強硬塞人。

  合適就來見見,不合適就算了,一句話的事兒。

  在當時直接回“不好意思,已經挑中了滿意的”,換誰也不會因此有情緒,何況別說寧遠,連王曉帥都是她晚了七級的師弟,哪敢有什么意見。

  就算是韓平,之前寧遠也說了,同為導演,這樣的事情太常見了。

  畢竟不是塞人,只是問問有沒有人選,沒有就算了,而且又不是韓平親自跟他說,只是王曉帥提了下寧遠跟韓平的關系。

  可她呢,偏不!

  要說矛盾,其實也沒矛盾,無非就是她不想用,但又好面子,或者說想賣韓平個好,就一口應承下來,即使寧遠給了臺階,她也不愿意下。

  還是好面子,既想賣人情又不愿意給實質性的東西,心里難免產生煩悶,死要面子活受罪,然后再把這種惱轉嫁到了寧遠頭上。

  其中的問題,寧遠看得很清楚,但后悔也晚了,因為誰也無法預料自己下一個碰到的是什么人。

  連朋友都需要路遙知馬力,何況前世沒打過多少交道的人。

  估計就算是王曉帥,也不知道她會給寧遠一個騎虎難下的結果。

  寧遠也有些頭疼,不過在回到酒店的時候,終于想出一個辦法。

  見了寧大強他們,寧遠也沒細說剛剛的經歷,就說先看劇本再說,他們不懂,也沒多問。

  接下來的幾天,白天寧遠依然陪他們四處游覽,晚上就看劇本。

  他看劇本不是為了參演,只是為了化解這個問題。

  至于這部劇,寧遠已經沒有任何心思了。

  一周后,寧遠聯系過李紹紅后,就去了她的辦公室。

  在去之前,寧遠就把上次的經過說給王曉帥和韓平聽了——總不能你這么對我我還什么都不說,那最后估計連他們也得認為我腕兒大了,挑肥揀瘦。

  而他們則笑著說寧遠想多了,這才讓寧遠恍然,或許,這個時候這種事情還很罕見?

  可別是這女人發明的這個套路吧。

  去了后,寧遠沒想到她還弄出點陣仗,不僅她,寧遠還看到,在自己前世那版《橘子紅了》里演二太太外面相好的那個吳大偉的演員,當然,也是這部劇的編劇——鄭重。

  他不僅是這部劇的編劇,《大明宮詞》劇本也是他的作品,關鍵是,才70年的他,創作大明宮詞的時候也才二十七八歲,在那部劇中,他也飾演有角色,就是那個突厥王子。

  說起來,李紹紅開始精雕細琢場景,打磨鏡頭,就是得益于這個鄭重。

  他十七歲就上大學,還是華夏人民大學的國際政治系,才大三的時候就導演話劇《面對面》,畢業后出國留學,在芝加哥藝術學院上學的同時,也在當地的一個劇場做演員。

  碩士畢業后,鄭重又去紐約,自編自導自演了不少小劇場話劇,吸收那邊長處的同時發揮自己的優勢,97年回國,接連創作了《大明》和《橘子》兩部大戲,奠定了李紹紅的地位。

  寧遠不知道他倆怎么認識的,但鄭重對李紹紅的影響,絕對很大,就算后來鄭重走了,李紹紅在多年后導演紅樓夢還是那一套,就可見一斑。

  因為當時很多人評價,都說正是因為那個國外回來的天才,才有《大明宮詞》剛出來時候的眼前一亮,因為它的不今不古不華不洋,融入了莎士比亞的話劇臺詞風格,還有那種大寫意的美學風格,給觀眾的沖擊力是很大的。

  外行看熱鬧,而內行的評價,就是把話劇搬到了影視中,還融會貫通得非常巧妙,所以在那個時候,很多人才評價李紹紅得了個寶。

  而此時不僅有鄭重,還有她的合伙人李曉婉,也就是那位叫做林深的演員一直被稱為榮信達太子爺的原因,林深是她兒子。

  這三人在這里一坐,的確挺有氣勢,但寧遠也不怵,他手機連著韓平那邊,因為韓平不相信李紹紅會像寧遠說的那么做。

  當然,與其說不相信李紹紅會那么做,不如說他更相信自己的影響力——既然王曉帥抬出了他,李紹紅不會這么不給自己面子。

  寧遠于是問他:“您想聽聽嗎,要是想聽的話,我等會兒進去的時候就開著免提。”

  韓平哭笑不得:“那你就開著吧,正好我現在也沒什么事兒,在家里澆花呢,就當聽廣播好了。”

  至于話費,就由它去吧。

  寧遠一一跟他們打過招呼,李紹紅示意寧遠坐下,寧遠則笑了笑:

  “我今天來,就相當于一個面試者,還是坐著吧。”

  既然寧遠這么說,李紹紅也沒多說什么,點了點頭:“那你就說說吧,這一個星期,你看完這部劇本的想法,哦對了,你看完了吧?”

  寧遠點了點頭,然后道:

  “這部劇雖然關系很復雜,包括老爺也很慘,但我要說的是,其實他們都很善良。”

  聽到寧遠這句開場白,李紹紅一怔,而坐在旁邊的鄭重,雙眼則微微一亮,倒是李曉婉,眼神平靜。

  寧遠繼續道:“二太太不過是一個點綴,真正給老爺和大太太致命一擊的,還是耀輝和秀禾兩人,盡管字里行間籠罩上了一層很溫情的色彩,但它終究還是不倫的。”

  “或者說,把不倫和親情攪和在一起。”

  聽到寧遠用了攪這個字眼,李紹紅眉頭微微一皺。

  寧遠眼神帶著思索,慢慢道:“雖然秀禾與耀輝害怕自己的奸情被發現,但在我看來,他們從來不是害怕自己的事被老爺太太知道之后會受什么懲罰,而是害怕自己的行為傷害到老爺太太的感情和內心。”

  “老爺那邊也一樣,在他知道了耀輝和自己的三姨太有了那些勾當之后,最傷心的地方也不是自己被戴了帽子,而是給自己綠帽子的……是自己親兒子一般的六弟。”

  寧遠雖然說得不快,但卻從始至終沒有停頓,連磕絆都沒有,侃侃而談:

  “對于同樣給自己戴了帽子的吳大偉,老爺果斷的把他開除,而對于自己六弟,老爺顯得那樣的猶豫和不知所措。這跟一些電視劇中,通常把不倫與權力斗爭、人性最惡劣的一面相交織的做法有很大不同,讓他們更有生命。”

  聽到這個時候,李紹紅沉默不語,而鄭重,身體已經開始前傾,聽得很專注,連李曉婉也明顯聽進去了。

  這個時候,寧遠平靜道:

  “很多時候,人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無奈,因為顧忌和感情,對最親近的人下不了狠手,而這部劇這么去處理,包括結尾的部分,就讓整個電視劇的劇情顯得極端復雜和扣人心弦,也讓人物更鮮活,映射了我們每個人自己,看起來才更有共鳴。”

  “溫情是脈絡,但最終,還是歸于無奈,每個人都不是大惡,但每個人又都有他的過錯,而這些過錯,也都是基于自身的無可奈何。”

  說完這些,寧遠自己也嘆了口氣,隨后微微鞠躬,道:“李導、李總,還有鄭先生,我說完了。”

  這個時候,鄭重突然就鼓起掌來,滿眼掩飾不住的欣賞和激動:“說得好!”

  而李曉婉,則下意識的看了眼旁邊的李紹紅,沒有吭聲。

  李紹紅深吸一口氣,然后皺了皺眉,咳嗽一聲后,才緩緩道:“說的還可以,證明你回去后還是看完了。”

  這話一出,寧遠平靜的表情下,就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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