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旺,陶鍋忙。
沸騰的水花托舉著碎裂成幾半的板栗果實,在其中上下翻騰,濃湯遮掩著雞肉,洋溢著勾人食欲的香味。
下方的石板上,烤著一雙雞翅,一對雞腿,不同的風味彌漫在小小的竹舍之中。
秋虹將木頭削挖的木碗以及竹筷分發到田茹以及端坐在火堆旁已經留著哈喇子的竹熊手里。
至于青牛它無需使用食物果腹,黃有德修行緊要卻是得食些藥材之類的大補之物。
因此,這美食便于它二者無緣。
至于五齋,秋虹只能慶幸自己說話頗慢,沒有來的及說出要求,便見得有蠢魚兒上了它的當,被尾巴一卷一拋,便扔到了岸邊。
看它這動作,儼然是個中老手,熟練的很。
且不知道是生來就有的習性,還是羅衣師姐照顧的太好,這貓崽還不吃生食。
此時正趴在地上,有些優雅的啃食著大號木碗里的一條烤魚。
說來這魚的品種,秋虹也不曾識得。
只見渾身蓮白少鱗,血肉呈一種晶瑩的淡粉色,聞來似乎有淡淡的蓮藕清香。
看五齋的樣子,這魚似乎也并不難吃的樣子。
“改日似乎可以嘗試一下,燉魚。”
秋虹品嘗著碗里的雞湯,將一枚軟糯的栗子放入口中,輕輕咀嚼,想到了明日的食譜。
“不過這捉魚之事嘛,哈哈!”
他尷尬的笑了一聲,沒有引起一旁兩個吃貨的注意。
竹熊屁股翹起來,探著頭腦往陶鍋之中打量,繼而有模有樣的提起卡在上方較長的公筷,笨拙的在里面尋找到心儀的目標。
放到自家的碗里,也不在改用筷子夾起,就迫不及待的倒入嘴中,咀嚼兩下,漏出一口大白牙。
憨憨的笑道:“好,好吃。”
田茹被燙的說不出話,心急的看著鍋里的雞肉漸漸減少,卻也無可奈何。
“舒坦!”
秋虹將碗筷放下,悠然笑道:“誰最后吃完,便要擔負起收拾餐具,外加洗涮的責任。”
言罷,輕搖蒲扇,扇出涼爽之風,橫臥在竹床之上。
飯飽之后,正當是小憩之時。
紡織品晾曬過后,總是會有那么一股陽光清香。
有人說是內里螨蟲被燥熱的光線殺滅,殘留的尸身散發的燒烤味道,不過不管是哪種解釋,都不影響它的好聞。
將被子靠在腦后,伴著清香秋虹悄然入眠。
竹熊和田茹對視一眼,田茹果斷的放下碗筷道:“我吃好了。”
然后麻溜的躺倒在自家的床上。
獨留下竹熊一妖,望鍋興嘆。
繼而將陶鍋舉起,一口將里面的食物干掉,咂咂嘴,收拾起用具晃悠的走到了河邊。
顯然看來,這活它并不是第一次干了的說。
不過似乎也沒有什么抵觸的樣子,反而有些樂在其中。
五齋將小嘴抹干凈,蹦到秋虹懷邊,四腳朝天依著胳膊閉上了眼睛。
正道是,午間好時光。
......
午后,下午時分。
身上長了貓的秋虹先是去瞅了眼河底靈玉,發現其安然運轉,并無異樣,便放下心來。
將手斧放入背筐之中背好,秋虹又慢悠悠的下了山去。
房屋的建造是個大工程,并不急于一時,秋虹已經做好了在竹舍之中過冬的準備。
目前來說,收集到足夠的木料將其加工成合適的形狀板材,以及儲備好過冬的食物,方才是正理。
如今正是九月初秋,林中瓜果皆盛。
吃食不做好儲備,到了冬日難不成真的要餐風飲露不成。
雖說那般方才更合他修行之人的身份,但在秋虹看來實在是有些不美。
修行這般妙事,何必要苦了自己的身子呢,而這又不是什么不可兼得之物。
況且山中食材,久被靈機熏陶,早就不近凡俗,稱不上靈植妖物但也算是有幾分靈機,食來自無雜氣所擾。
秋虹在山中走著,閑庭信步宛若漫步在自家的后花園一般。
雖然說來,似乎也卻是如此。
走在一處低矮山谷之中,彎腰將一株枝葉長達四五丈的葛根拔起,將其肥大的根莖取下,放在竹筐之中。
正要抬頭,卻見前方樹上一個狡黠的小身影路過。
蓬松的尾巴搖晃,鼓鼓囊囊的雙頰,不是松鼠又能是什么。
“原來是你這個小家伙。”
秋虹直起身子淡然的說道:“莫要跑,且過來問你些話。”
它自然是認出了這只松鼠,是當初他抓到又放生的那只。
如今正巧遇到,想必其也是在儲存過冬的糧食。
敲它那鼓起來的雙頰,就知道收獲頗豐的樣子。
身為本地松鼠,自然是要比秋虹這個方才來了不到半年的人,對于這片山林了解的多。
喚來做個向導,也是正好。
松鼠一聽他之呼喚,本能反應下躥上了大樹枝頭,不敢露面。
秋虹笑看著樹冠枝頭,那躲躲藏藏的身影。
按捺下躍躍欲試想要表現一番的五齋,朗然道:“你既開靈,便能分明善惡,我卻非是惡人,不過是想向你打聽些事情罷了。”
簌簌!
上方枝葉搖動,探出頭腦。
吱吱叫了幾聲,然后緩緩爬了下來。
松鼠在上面定了定神,想到正如他之所言,自己并未察覺到什么惡意。
像他們這般山中自然之妖,天性貼合自然,對于氣機善惡之念的把握自是有些小心得的。
況且,它又想來,正是那次在遇見眼前之人后,方才漸漸開靈,懂了修行妙處。
如今悄悄注視,只見這人一舉一動,無不契合自然之舉,比起它來倒是更像是這山中精怪,叢林之子哩!
“算起來,他還是俺的恩人呦。”
“應該沒什么好怕的。”
這般想著,松鼠便下到一個枝杈上,和秋虹直面而視。
雖說有心直接到了恩人肩膀上,但那看那大貓兇兇的樣子,卻是令松鼠害怕,便斷了這個念頭。
乖巧的舉著兩個前爪,聽著恩人有何疑問。
“你這表現卻是乖巧,這山林倒算是靈秀之地。”
秋虹見它聽話而下,感慨道:“想當初見你,不過一普通凡獸爾,如今月余功夫,就已然開靈,不在歸于凡俗之列,倒是要恭喜于你了。”
吱吱吱!
松鼠叫著,不斷頓首。
秋虹不通鼠語,自然不知其含義,只是隱約察覺到了其中的感謝之意,便明了它之開靈許與自己有那么幾分干系。
倒是五齋蹲坐在自己肩頭,聽完之后扣了扣耳朵,似乎聽到了什么令它感到污了耳朵的言論。
松鼠名字里也帶鼠,估摸著五齋也能聽懂它的意思吧。
它們貓鼠妖界的事兒,秋虹不大了解。
擺手笑道:“這般感謝卻是太無誠意,”
指著山林遠處:“我雖修行,但也好口腹之欲,不若將這林中何處有好食之物一一告知于我,你我就算是兩清了。”
“你看如何。”
松鼠自是不斷的點頭。
秋虹只當它是同意了,就道:“那便走吧。”
聽了話,它當即轉頭擺著小爪子,示意跟上。
然后在叢林枝杈見蹦跳,那蓬松的大尾巴,倒成了它在空中滑翔好幫手,便是數丈遠的樹干,它也無需下地,而是直接一躍便去。
秋虹跟在它的身后,好奇瞧著這一切,卻也沒有跟丟的危險。
隱藏在藤蔓圍繞中的葡萄樹,在山坡向陽面的柿子樹,還有些棗樹,這些林中水果它帶著秋虹一一找來。
當然,它最拿手的自然還是尋找各類堅果之物,畢竟這些才是它的主要食物。
山間夾縫中核桃樹,海拔較低山林邊際的榛子林,成長年份不淺的紅松樹......
秋虹也不多拿,各自取上少許,只是將位置一一記下,只待日后收獲積攢。
出行一趟,收獲甚是豐厚。
高大古老的紅松之下,秋虹拾撿著松鼠搖落的成熟松果球,丟在背后竹簍之中。
細細瞧去,最下面鋪著一層核桃和榛子,上邊則是各樣的水果,空隙里點綴著數十顆紅彤彤的棗子,最上面則是松果球。
五齋蹲在他的肩膀上,小爪子里拿著一串紫紅的葡萄,它對這個東西情有獨鐘,即便是有時候吃到酸澀的,也只是呲著牙露出一副好玩的表情。
然后繼續往嘴里塞去,樂此不疲的樣子。
秋虹也由得它去,反正這貓崽又不是普通的凡獸,它的消化系統可是強健的很,沒有吃壞肚子那么一說。
竹筐漸滿,秋虹起了返回之心。
正要同松鼠說上一聲,感謝它的帶路之功。
只見它慌張的從樹上高處蹦跳下來,落在近前枝杈上,焦急的吱吱叫著,爪子指著遠方,不斷比劃著。
“它在說些什么?”
秋虹一臉疑惑的扭頭問道五齋,卻忘了自己非但不懂松鼠語,貓語自然也是不曉得的。
五齋和他喵喵了兩聲,像是在說問題不大的樣子。
松鼠依然在焦急的蹦跳著,見他毫無所動,也顧不上其他,自己往高竄了竄。
沒讓他疑惑多久,不過片刻之間,秋虹就明白了它慌張的原由。
一頭足有秋虹站立之高的野豬,慢悠悠的朝這邊踱步而來。
一對上翻的獠牙猙獰,身上包裹著一層厚厚的泥漿。
走兩步,便要在一旁的松樹上使勁蹭一蹭,但很快又覺得不對勁,一路往秋虹所在的最高大粗壯的松樹而來。
“嘖,意外之喜。”
秋虹樂了,笑道:“臘肉也是一道難得的美味啊!”
驚慌的松鼠在枝頭吱吱叫著,應當是在喊他上來避一避。
它即便是同了靈智,懂得修行,但是在沒有修出真氣擁有術法手段之前,還真就不是這尚是野獸的野豬對手。
無它,天然的體格差距,便是一道難以跨域的鴻溝。
秋虹向它揮手,示意無需擔心,讓它安心藏好就是。
野豬顯然是個腦子的,野性支配著它的身軀,在看到自家常用的樹下來了不速之客,立馬就紅了眼鏡。
氣勢洶洶的朝秋虹沖了過來。
低著頭,尖銳的獠牙直接對準秋虹身體,顯然是有了將他直接叉死的沖動。
秋虹露出玩味的笑:“倒是第一次見于我這般不友好的野獸。”
當即也不客氣,真氣轉動凝聚出一道劍氣。
準確的從野豬下顎而入,從脖頸后背而出,繼而真氣消散,劍氣溢散在空中。
鮮血這才后知后覺的噴涌而出,野豬向前蹣跚的走了幾步,轟然倒地激起塵土落葉。
與松鼠而言萬萬招惹不得的龐然大物,在秋虹面前不過是個體型大些的蟲豸罷了,兩者并無什么差別。
或許有的是,肉質口感不同?
但那已經是作為食材方便的討論,松鼠并不能參與其中。
秋虹走上前去處理食材,他依稀間記得殺豬是要不斷放血的,不然其肉質會發生些不好的變化。
關系到自己冬日的儲存糧,秋虹自然不會大意。
又將劍氣貫穿的口子擴大幾分,看著血液噴涌而下,秋虹思考著該將其如何處理是好。
一頓吃完定然是不可能的,雖然他有這個食量和消化能力,但這并不可取。
或許如他先前所想,腌制成臘肉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隨機,他轉頭看向了在樹枝上戰戰赫赫的松鼠道:
“卻還要麻煩上你一下,你可知這山林之中,何處有鹽?”
聽到秋虹問詢,松鼠何時楞了一下,它似乎并不知道什么是鹽,也有可能是被秋虹舉手間殺豬的手段驚到了。
見其有些呆滯,秋虹想了想,換了個說法:“就是時間長了不舔一舔,就會渾身無力,可能是某些泥土,也可能是山洞或是崖壁之上,大都為白黃色之物。”
他從城中帶回的粗鹽,也只夠日常所需,腌制食物所需量頗大,自是不夠的。
忽然問來這個問題,是想到,這些吃素的動物,是必須要有鹽分補充的。
問一下又不費什么事,或許有了收獲,那便可以制作鹵水,用陶器熬制鹽。
他不缺燃料,更不缺時間。
這次,松鼠才仿若是聽懂了一般,朝他恭敬的拜了拜,轉動身子為秋虹指明方向。
五齋在他肩膀上換了個姿勢,懶散的眼神里充滿著對松鼠害怕區區一只野豬的鄙視。
“那便請你為我帶路了。”
松鼠回過神來,小心的瞅了一眼下面的野豬,看著鮮紅流淌成一片的血液,這才確認這個大東西,已經沒了性命。
又拜了拜,指明方向,就朝前而去。
秋虹自然收起血液放的差不多的野豬,邁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