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走過來的武極星等人,潘龍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他刻意不去看走在武極星旁邊的小翠,但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當一個漂亮得過分的女人朝你走過來的時候,你若是連看都不多看兩眼,那你就不僅僅是道德高尚的問題,或許審美觀也和常人迥然不同。
潘龍的審美觀很正常,所以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小翠顯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這個漂亮到過分的小女人微微一笑,并不特別羞澀,反而有幾分驕傲。
對于自己的美麗,她一向有充分的信心。
女人的美,從來都是一件很強有力的武器。盡管她從沒打算使用這件武器,武極星更是對于使用這種“武器”的做法深惡痛絕——在她看來,女人哪怕只是產生了使用這種“武器”的念頭,這輩子也就完蛋了,就不值一提了。
她甚至痛恨別人欣賞自己的美。
但那是武極星的想法,小翠本人還是很喜歡別人欣賞自己的美麗的。
尤其是那些特別出色的人,如果是特別出色的男人,就更好了。
這是生物的本能,正如男人被美女注視的時候常常會格外的精神振奮,女人其實也差不多。
這次,依然還是武極星先開口:“想不到潘大俠也與佛有緣。武某結識天雄大師快十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老人家主動贈送經書給別人。”
潘龍心中微微一愣,覺得有些怪異。
這位武極星武大小姐兩次對自己的稱呼都是中性化甚至男性化的,這種情況真的很不常見。
莫非……她很討厭自己的女性身份,想要成為男人?
或許也有這種可能吧?
他心中念頭一轉,笑著說:“潘某自己也有些驚訝,大家素昧平生,天雄禪師卻贈我佛經,實在受之有愧。”
二人稍稍寒暄了幾句,武極星就帶著隨從們離開。潘龍本擬她會設法跟自己多攀談兩句,卻不了她走得如此果斷,反而有些驚訝。
他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這女人的想法了。
如果不是之前潛行在旁邊,偷聽了她和部下們的談話,他絕對想不到武極星居然想要讓小翠嫁給自己——光只看兩次的對話,大家分明就是萍水相逢,無非稍稍說了幾句話,算是認識了而已。
這些搞組織當老大的,心思真是太深沉了!
完成了既定的目標之后,潘龍也懶得再去逛什么寺廟。他表示自己要回去攻讀佛經,搖身一晃,就消失在了眾目睽睽之下,又一次潛行離開。
至于別人會怎么想……無非不過就是“潘龍這人非常謹慎,絕不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落腳地點”之類吧。
這也沒什么不好,讓別人覺得自己謹慎,那至少可以打消很多人暗算自己的念頭,能省去不少麻煩。
若是大家都覺得自己沖動魯莽,那想要算計自己的人至少會多出幾倍,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會應付不過來的。
他直接離開了廣陵城,又來到了附近的山上,變成白虎星的樣子,在山野之中搜尋藥材。
午飯時候,“白虎星”下了山,在大路旁一座亭子里面吃干糧,正好遇到了幾個行腳商人。
那幾個行腳商人之中,有一人運氣不大好,趕路的時候扭了腳踝,走路一瘸一拐的。白虎星人長得丑陋,其實卻頗為好心,用樹枝給他做了夾板,又給他敷上了新采摘的藥草,然后才轉身離去。
這幾個行腳商人回到廣陵城之后,會不會把遇到白虎星這件事說出去?潘龍覺得,應該是會的。
而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有了這幾個人作為證人,就可以證明白虎星的確在山上采藥。而且因為救人的緣故,他采的藥不夠用了,還要繼續去采藥。
而接下來,“潘龍”自然又可以出現了。
午飯過后沒多久,潘龍就出現在了廣陵城著名的東靈塔外。
這座東靈塔共有三十三層,是廣陵最高的一座寶塔。和一般的佛塔不同,這是一座道家的塔樓。據說昔年揚州有一位道長,不忿于和尚們總是建造佛塔,就立志要建造一座天下最高的寶塔。他花了數十年的時間,最終邀請到許多能人異士相助,建成了這座東靈塔。
此塔高度超過三十丈,不僅是廣陵第一高塔,在整個九州都是著名的高塔。整個塔身完全用磚石建造,每一塊石頭上都篆刻著道家的符印。據說其中還藏著昔年道門幾位圣賢留下的真傳妙法,后人若是可以參透,便能一步登天,直入天人之境,走到長生的邊緣。
這傳說是真是假?沒人知道。但這么多年來,的確有不止一個道家門徒在塔中修行過,后來有大成就的也不乏其人。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許關于這東靈塔的傳說,并不是胡亂編造。
潘龍當年在北地就聽說過東靈塔的故事,那時候他還曾經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來到東靈塔,一下子就參悟出了前輩高人留下的心傳秘法,然后直接踏入真人境界,成為天下有數的大宗師。
一轉眼多年過去,當他真的來到這座塔前面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心情很平靜,不僅沒有任何激動,甚至也沒有半點渴望。
或許東靈塔里面真的有道門高人留下的秘傳,但他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跟自己沒有關系。
畢竟,他已經跟著畢靈空老師學習了儒門心法,除非那些道門高人是傻的,否則怎么也不該把道門的真傳秘法教給一個儒門弟子。
當年戰國時代的時候,儒門和道門的關系,可是一點也不好。
畢靈空說過,道門太清祖師是個不管事的,可南華祖師當年曾經跟儒門爭論過好幾次,從唇槍舌劍發展到真刀真槍,都有過不止一次。
南華祖師的“坐忘無形”、“蝶我無異”、“天地無情”等幾種妙法,端的是神妙無方、威力驚人。幸虧儒門夫子拳頭也過硬,大家幾次交鋒,最后的結果是彼此都鼻青臉腫,倒也沒能打出個勝負來。
長生者們之間的戰斗,如果不是真的想要將對方磨滅或者鎮壓的話,這樣也就差不多了。
潘龍站在塔外面,浮想聯翩了一番,然后便朝著這座大夏著名的巨大高塔走去。
尋常佛塔,都是在內部有樓梯,一層一層走上去。這座東靈塔卻不同,樓梯不在塔內,而在塔外。循著樓梯一層層走上去,倒也能夠走到塔頂,卻絕無可能走到塔的內部去。
要進入塔的內部,自然需要進門。
底層的大門開著,進門之后,看到兩邊墻壁上都有繪畫。畫的是道門一個著名的典故——四圣化佛。
相傳道門曾經有四位大圣,修為高深、法力高強,但就差了臨門一步,始終不得長生。后來四圣眼看歲月悠悠,天年將盡,最終投入佛門,博采兩家之長,終于走出了最后一步,修成了長生,便是佛門的文殊、普賢、慈航、懼留四位大圣。
這說法在道門之中廣為流傳,而佛門則對此不屑一顧——故事里面提到的四圣,都是天雄皇朝時候的人物。那時候佛門和道門都只是才有個雛形,甚至能不能算雛形,都要打個問號。
道門的太清老祖也好,佛門的釋迦世尊也罷,當時都還沒出生呢。
那么久遠的事情,誰知道是真是假?
故事里面提到的四位大圣,都早已遠離塵世多年。除非找到他們本人來作證,否則誰能篤定他們究竟修煉的是哪一家的法門?
但道門堅持這個說法,而且一直在宣揚。
東靈塔是道門寶塔,里面有四圣化佛的壁畫,倒也并不奇怪。
潘龍看過四壁的繪畫,覺得這些繪畫的水平老實說挺一般的,唯一可取之處,就是對色彩的運用十分巧妙和大膽,那位不知名的畫師一反九州世界傳統的淡墨畫風,用濃墨重彩、大紅大綠,來繪畫一個個人物形象。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塔內的光照條件終究不如外面,景物顯得有些昏暗。可那大紅大綠的顏色,卻很好地彌補了這個缺點,讓人能夠清清楚楚地看明白繪畫的內容。
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心中一動,隱約感覺到畫里面似乎藏著什么。
他定神繼續觀看,目光一點一點地從壁畫上掃過,終于看出了端倪。
其中一幅畫上,慈航成圣、天女祝賀的那一幕中,除了慈航大圣和來祝賀的天女們之外,還有幾個探頭探腦的書生。
這就奇哉怪也!
這些壁畫講的是天雄皇朝時代的事情,那時候的人們穿著打扮都比較粗獷,乃至于人妖混雜、不分彼此。可那幾個書生的穿著,分明是潘龍所熟悉的長衫、頭巾之類,其中一個書生手上還抓著一卷書。
仔細看去,書頁上隱約能看到“故曰,能理一屋而不能理天下者多矣,不能理一屋而能理天下者,未嘗聞也。易事尚且不能……”
這是大夏時代的文章啊!
潘龍越發納悶,不明白為什么這壁畫上要畫幾個大夏時代的書生,旁觀天雄年間的事情——難不成畫這壁畫的人又跟趙勝、文超有關,在玩“穿越”的概念?
他搖搖頭,暗道:“這畫家也真是有點無聊。”
正當他準備走開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那是他穿越之前看過的故事,說的是一個書生在廟里看到壁畫,壁畫上有許多仙女住在庭院之中,然后不知道怎么的,竟然鉆進了壁畫里面,和一位仙女生活了一段時間。
后來那書生離開壁畫,回頭一看,壁畫依舊,只是壁畫上那位當初和他結為連理的仙女,已經從少女打扮變成了婦人裝束。
莫非……這也是類似的情況?
他有些好奇,進一步湊近了那幅壁畫,細細觀察。
正當他仔細觀看的時候,突然感覺周圍的光線發生了變化,猛地暗了下去,隨即又明亮了起來。
緊接著,他就聞到了濃郁的香氣,聽到了曼妙的歌聲。
“果然如此!”潘龍感嘆了一句,朝著周圍看去,看到的景象果然和壁畫里面差不多。
他沒有在意正在蓮花池中緩緩蛻變,由凡人化為長生仙佛的慈航大圣——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假的,不看也罷。更沒有理睬那些圍繞著慈航大圣飛來飛去,唱著歌謠,撒著花瓣的天女。而是直接朝著躲在角落里面,東張西望,神情惶恐的幾個書生走去。
“你們是干什么的?怎么跑到壁畫里面來了?”他問。
那幾個書生身材并不矮小,此刻卻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變成一個個球,縮進角落之中,讓誰都看不見自己。
眼看著他過來問話,這些人先是有些害怕,但聽到他的話之后,卻愣了一下,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
“這位大俠,您也是壁畫外面的人?”一個稍稍有些胡須的書生忍不住問,“壁畫外面,是什么年頭了?”
潘龍皺了皺眉:“如今是大夏皇朝第二十九位天子帝壬辰在位。他在位已經到了第二十一個年頭,距離過年不遠。”
那書生露出了震驚之色:“什么?!都帝壬辰的時代了?!”
“沒錯。”
“可是……可是……在下是帝戊子時代的人啊!”那書生的神情有些驚慌,“怎么一轉眼,連天子都換了四位?在下究竟在這壁畫里面,已經多少年了啊!”
潘龍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得將目光投向另外幾個書生:“你們也是帝戊子時代的人?”
那幾個書生連連點頭,神情都十分不安。
從帝戊子到帝壬辰,已經過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年。別說幾個書生看起來只是普通人,就算是先天高手,活了這么久,也已經耗盡陽壽,該要老死了。
“我……我進入這壁畫里面,感覺也沒過幾天啊,怎么就過了這么多年了呢……”那個短胡須的書生面如土色,喃喃自語,“家中父母妻兒,必定已經不在人世。便是我的家族,也不知道是否還留存于世間……這……這……簡直如同做夢一般啊!”
他的臉色越來越灰敗,慢慢卻泛起了紅綠之色,然后那紅綠之色漸漸凝固在了他的臉上,連他的表情也凝固住,整個人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就像是……變成了畫中的景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