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看到李定國的這一瞬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定國？你、你怎么會在此處！”
李定國表情急切，朝著張獻忠連連揮手。
“父王，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明軍馬上就要追來了，快上船吧！”
張獻忠身邊的護衛統領聞言，立刻跟著其他幾名護衛一起，七手八腳的將張獻忠推上船。
小船很小，只能容納四五個人，是以侍衛統領又帶了兩人上船，其他幾名護衛就各自逃命去了。
李定國奮力撐著手中的長篙，用力將船推離岸邊，開始沿著河面朝著西方而去。
護衛統領道：“殿下，咱們這是要去哪？”
李定國道：“去鄱陽湖！進了湖之后明軍的水軍就追不上我們了，到時候我們再靠岸，找一個路離開便是。”
護衛統領聞言思索片刻，覺得確實是一個可行之際，便道：“撐船讓我等輪流來就是，殿下還是和大王一起坐著吧。”
李定國確實也是累了，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將長篙交給了護衛統領，然后就坐在了張獻忠的面前。
又過了一會，小船漸漸的遠離了剛才的河岸，明軍的喊殺聲也漸漸的消失在了蘆葦之中。
小船之上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
李定國擦了擦汗，難得的對張獻忠露出一個笑容：“剛離開的時候就聽有人說了，父王您在這里，兒臣一直趕路，總算也是趕上了。”
張獻忠看著李定國，臉上的表情和心中的心情一樣的復雜。
過了好一會，張獻忠才道：“你是怎么從九江城之中逃出來的？”
李定國道：“兒臣還有幾名屬下，在得知城里有人背叛了父王之后，他們就立刻來找兒臣了。兒臣原本想要反攻奪回九江城的，但是……”
說到這里，李定國明顯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但是明軍的火槍兵趕到了。”
張獻忠的臉頰肌肉明顯抖動了一下。
幾秒鐘后，張獻忠發出一聲嘆息：“你是對的，本王應該重視你的意見，明軍的火槍兵……唉！”
毫不夸張的說，這一場戰爭就是明軍的火槍兵直接在正面將張獻忠的所有精銳給無情擊潰了。
李定國的心情顯然也很復雜，道：“父王不要擔心，等到我們回到湖北繼續招兵買馬，還是可以東山再起的，武昌那邊還有不少軍隊呢。”
張獻忠微微點頭，兩人都沒有心情說話，就此一路沉默。
黃昏時分，幾人在湖邊的一處小村莊旁下船上岸，進入到一座村莊中。
幾人的到來給村莊帶來了不小的騷動，一度被上百名村民團團包圍。
張獻忠當機立斷，讓身邊幾人湊了一下，拿出了幾十兩白銀，不但化解了危機，并且還換得了一頓香噴噴的飯菜，幾套樸素低調的村民舊衣裳以及一個暫時的落腳處。
護衛統領對此是有意見的：“蕞爾小民竟然對大王不敬，應該好好的懲罰一番。”
張獻忠搖了搖頭，道：“現在我們需要的就是低調，若是因此而將行蹤暴露，反而壞了大事。”
一行人狼吞虎咽將飯菜吃完，隨后就各自找地方入睡。
村民們給他們的落腳處是村口附近一座荒廢的宅子，雖然談不上多么舒服，但起碼也能遮風擋雨。
李定國睡在了堂屋旁邊的小臥室之中，這一天下來發生了如此之多的事情早就讓他身心俱疲，因此一躺下就呼呼大睡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定國被叫醒了。
“父王？”李定國一抬頭，發現叫醒他的居然是張獻忠，不免有些吃驚。
張獻忠的表情異常平靜，淡然說道：“定國，跟著本王出來。記住，不要丟本王的臉。”
李定國有些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看著張獻忠走向外面的堂屋，趕忙跟上。
張獻忠一伸手，打開了堂屋，外面無數火把的光芒瞬間照射進來，讓李定國一下子有些睜不開眼睛。
過了幾秒鐘之后，總算習慣了的李定國眨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面前的這一幕。
無數明軍舉著火把，將李定國所在的這棟宅子團團包圍了。
張獻忠嘆了一口氣：“可悲的村民，見小利而忘義。”
一個聲音響起：“你說錯了，大西王。你給他們的銀子是五十四兩，本宮給他們的銀子是一萬兩，這怎么能叫做見小利而忘義呢？應該是見大利而忘小利。”
張獻忠眼睛瞇了起來，注視著在眾多明軍簇擁下出現的朱慈烺：“莫非是大明太子朱慈烺殿下當面？”
朱慈烺微笑朝著張獻忠點頭：“終于見面了，大西王。作為對你的尊重，你可以選擇一種死法。”
張獻忠愣了一下，忍不住失笑：“太子殿下說話，果然是快人快語。”
朱慈烺呵呵笑道：“主要是太高興了，你知道，李自成那個家伙可是從本宮手里逃了好多次啊。”
張獻忠哈哈大笑了起來：“沒想到本王在起事的時候不如李自成，就連逃命的本事也遜色于李自成啊。”
片刻后，張獻忠笑聲止歇，他看向了朱慈烺，道：“本王聽說太子殿下的槍法十分出色，若是可以的話，本王希望能死在太子殿下的槍下。”
朱慈烺明顯有些意外，過了好幾秒才點頭道：“自無不可。大西王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張獻忠想了想，轉頭看了李定國一眼，道：“定國吾兒，你來，跪在我面前。”
李定國深吸一口氣，一臉決然赴死的表情，跪在了張獻忠的面前。
張獻忠一掌打在李定國的后腦勺上，將李定國直接打暈了過去。
隨后，張獻忠抬起頭來，對著朱慈烺道：“本王一生征戰無數，也算是不枉此生。這李定國乃是本王養子，年紀雖輕但也算有些本事，一直以來本王都覺得他是唯一一個有資格接替本王的人。若是太子殿下能用的話，不妨用之。若是不能用，還請饒他一命。”
張獻忠本以為朱慈烺會思考一下，沒想到朱慈烺非常痛快的答應了下來：“好，沒問題。”
張獻忠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已經昏迷在地的李定國，再把目光轉向身旁的幾名護衛，表情開始漸漸變得嚴厲。
“本王戰敗，一人上路足矣。爾等都要好好的活下去，若是本王在黃泉路上看到爾等，那就把爾等丟進畜生道去，永世不得超生！”
護衛首領身體不停顫抖著，咬著牙，拼命的點頭。
張獻忠轉頭看向朱慈烺，笑道：“一個李定國都放了，那再饒幾條性命的心胸，殿下總該是有的吧？”
朱慈烺微微點頭：“可以。”
張獻忠張開雙手，朝著朱慈烺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來吧。”
“砰！”
崇禎十七年，二月二十二，張獻忠殞命鄱陽湖畔。
一代梟雄，就此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