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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山陽壇會

  六月初五,芒種日。

  白鴕垴,山巔議事大殿。

  恢弘的大殿占地近一畝,傲立在山峰頂部的平臺上,宛如靜靜趴臥的熊虎一般。

  大殿高兩丈,廊道及里側有數百根紅色承柱支撐,狀貌巍峨,也不知是如何建起。

  在大殿前部夯土廣場及周邊,皆有身材魁梧、不茍言笑之衛士守衛。

  這些衛士身高普遍在七尺八以上,手中武器大都是混鐵長槍及長刀。

  只是,他們的身上卻不見甲胄,僅是罩著一件單薄的土黃色衣袍。

  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兇悍。

  因為單從他們那微微袒露而出的厚實胸肌,以及煞氣逼人的眼神,便可看出其不凡。

  此時此刻,半山腰處正不斷有人拾階而上。

  來到廣場之后,大部分人的武器都會被衛士強制卸下留存,但也有很少一部分人被允許攜帶入殿。

  及至辰末二刻、日頭正紅之際,已有一百余人相繼入了殿,將殿內的席位幾乎占滿。

  只是,大殿最里側的席位布局卻讓殿內之人大皺眉頭、暗呼奇怪。

  因為在那十二級階梯之上的高臺上,向來都只有三尊席位,而且是一大兩小,象征中為主、左右為輔。

  可此時,在高臺最左側微微前凸的位置,卻又多出了一張座椅。

  這張座椅的位置雖有些奇特,但大小與兩張輔椅一般,這其中所隱含的意思讓眾人一時間有些心緒難平。

  百余息后,隨著幾道腳步聲傳來,殿門處忽然一靜。

  其余人感到奇怪,便也看了過去。

  當看清來人之后,不少人皆是呼吸一頓,面露古怪之色。

  經歷了前日晚間的那場對峙,幾乎所有核心弟子皆已知曉張淵其人。

  對于張淵之樣貌及親隨特征,很多人都有所了解。

  眾人此時驚異的不是張淵之到來,因為對方是天公令使,自然有資格參與壇會。

  眾人驚異的是,這張淵竟然將所有親隨都帶了過來,而殿外衛士竟然不曾攔阻……

  要知道,哪怕是馬元義、張衛等核心弟子的領頭者,也無帶人踏入議事大殿之權。

  想到此處,不少人又意味莫名地盯向了最前端單獨成一行的兩個蒲團。

  在那兩個蒲團上,跪坐著的乃是天公兩大親傳,即馬元義與張衛。

  只是,讓人群失望的是,張衛始終不曾回頭看上一眼。

  而馬元義雖然回頭瞄了一眼,但也只是十分平淡的瞄了一眼,并無任何神色變化,更無其他異動。

  殿門處,張淵停腳打量。

  發現殿內已然跪坐了一百四五十號人,這些人有老有少,有高有矮,但卻清一色的男子。

  同時,人群也大致隔成了三團。

  最中央的人數最多,足有八十來號人。

  而左右兩團,則各只有三十余號人。

  其中,最前方的馬元義及張衛便是在正中央的正前方。

  目光前移,在下方三級階梯之上,有一個蜿蜒的平臺。

  平臺寬約一丈,上面分列著八個席位。

  若是猜得不錯,這應當是風雨二師、五方山主,及圣女張妍等八人的位置。

  而在后方九級階梯之上,則有四座席位。

  當張淵看到最東側那稍稍前凸的座椅后,眉頭不由得一挑,眼中閃過一抹神光。

  不過也只是掃了一眼便端正了目光,繼續觀察。

  最中央的那尊席位毫無疑問是張角之位置,左右兩座當是張寶、張梁之位。

  而在中央座椅的后方,卻還擺著一張碩大的供桌,供桌上有水果、糯米及五牲之頭顱。

  此外,供桌的中央部位還有一尊爐鼎,爐鼎旁側尚有香燭靜置。

  供桌之后,尚有一尊高大的神像。

  那神像材質似金又似木,高三丈,五官極為模糊。

  但從抽象的紋理中又能隱約感覺出神像面部似有悲憫之色,端的神異,也不知是何方匠人雕琢而出。

  “張令使,諸位之席位在那里。”

  帶路的衛士忽然出聲,將張淵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張淵掃了眼最東側的幾個蒲團,微微頷首。

  “曉得了。”

  那名衛士微一點頭,朝著張淵抱了抱拳,便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走吧。”

  張淵輕聲招呼一聲,而后便當先朝著最東邊那幾個看起來有些孤零零的蒲團行去。

  “是!”

  趙毅、杜遠等人趕忙跟上。

  過程中,位于東側的那一團核心弟子中,有一位老者始終以眼角余光注視著張淵及杜遠,眼中有嫉恨、惱怒之色不斷閃現。

  只是不知為何,他卻始終不敢正眼怒視,似是在忌憚什么。

  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張妍、白元等人亦是相繼到來。

  張淵旁側,馬武低聲介紹著其余未曾見過之高層。

  “主公,那位瞇著眼一臉笑意的白須老者便是風師。

  昨日晚間,屬下去尋了劉辟與龔都,便是您在上山時碰到的其中兩人。

  通過攀談,屬下了解到了不少情報。

  比如,風師名為羅立。”

  “那位農夫裝束、面上皺紋如溝壑的老者,便是雨師。

  雨師本名雷彬,也不知這副樣貌是否便是其真身。”

  “白元白山主旁側那位一身黃袍、鼻頭上有黑色痦子的中年,便是東方山主黃旭。

  黃旭有一子名為黃永,別號黃龍,也是核心弟子。”

  “那位面色光潔、舉手投足間頗有些儒雅的中年道人,乃南方山主云辰。

  云辰嫡子早亡,只有一位庶子名云浮,別號浮云,亦是核心弟子。”

  “那位正朝您看來的黑臉老者,乃西方山主左燦。

  左燦之子名為左校,實力不凡。”

  “最后進來的那位頜下有一縷黑毛的中年,便是北方山主吳平。

  吳平膝下并無子嗣,不過早前收養了一位義子。

  那名義子名為吳鹿,別號五鹿,同樣是核心弟子。”

  張淵一邊聽著馬武的介紹,一邊也在仔細打量著所謂的二師及五方山主。

  只是,這七人的靈神境界及適性,他卻都無法看穿,暫時難以摸清根底。

  及至巳時初,殿內忽然吹來一股輕風。

  待得風聲散去,那最上方本來空無一人的三個座椅上,卻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三道身影。

  看其模樣,卻正是張角、張寶、張梁三人。

  如此神奇且詭異的一幕,非但不曾讓人驚懼,反而還引來一片狂熱的眼神。

  其后,隨著馬元義一聲高呼,所有人俱是朝著張角等三人拜了下去。

  “拜見天公道主!”

  “拜見地公道主!”

  “拜見人公道主!”

  眼見羅立、雷彬、張妍等人亦是拜倒下去,張淵不由嘴角一抽。

  雖然心中很是不愿,但此般情況下,特立獨行無異于引火焚身。

  是以,張淵也只能朝趙毅等人使了個眼色,跟著拜倒下去。

  “福生無量,黃天古仙庇佑。

  眾弟子請起~”

  張角豎起右手食指與中指,隨著下頜微微前傾,同時宣了聲道號。

  其后,張角一抖拂塵,溫聲止禮。

  在張淵的眼中,此時此刻的張角與往常同他相見時大不相同。

  無論是狹長的眼眸,還是古樸的面容,又或者是氣勢,皆威嚴十足。

  哪怕是話語聲,也自帶一股神奇的力量,讓人難以生出違逆之心。

  “謝天公!”

  殿內人群直起腰背,齊聲稱謝。

  張角掃了眼整個大殿,見只有不到十個蒲團空著,不由滿意頷首。

  “此次壇會關乎圣道大業,無比重要,是以特選在圣道本部舉行。

  本道主通令各方時,言明與會之人當在九成以上,且每地皆需有人前來。

  而今瞧來,僅有不足十人未能趕至,且皆是因要務纏身。

  如此,足見我圣道弟子之忠心,水波可映!”

  “道主之令,乃黃天之命,弟子們自當恪心遵從!”

  馬元義鏗鏘出聲,語氣激昂。

  其余人亦是不斷點頭,深以為然。

  張角溫和一笑,忽地站起身來。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因為張寶、張梁,乃至一眾核心弟子,皆是起身。

  “本道主秉承黃天之志,謹奉古仙之命,將不惜一切、解救天下黎庶于水深火熱之中!

  太平道者,當以濟萬民之太平為己任!

  太平壇會首項,供奉黃天古仙!

  眾弟子且隨本道主一道!”

  張角說著,轉過身去,而后走到供桌前。

  也不見他伸手去拿桌上的物什,只是輕描淡寫的一揮拂塵,桌上九支紅燭竟自發燃起。

  同時,還有三根三尺長的燃香自發豎起、引燃,之后憑空飛到張角的手中。

  張角持著三根長香,肅容朝那神像拜了三拜,之后才無比鄭重地插入了香爐。

  做完這些,張角后退兩步,卻是直接朝那神像跪倒下去。

  “愿黃天垂憫!古仙庇佑!”

  眾人見此,亦是毫不猶豫的跟著跪拜下去。

  同時,緊隨張角高呼出聲。

  “愿黃天垂憫!古仙庇佑!”

  如此三番跪拜之后,才算禮畢。

  過程之中,張淵雖滿心的無奈,卻也只能效仿而行。

  而在張淵側后方,閻象則是滿眼的奇怪。

  那張角之手段讓他匪夷所思,可為何張淵卻好似有些不以為然?

  而且,看張淵的模樣,好像對跪拜古仙有些排斥?

  哪怕他對太平道并不待見,但對于跪拜古仙也無絲毫抵觸之心。

  閻象越發感覺自己有些看不懂這位小中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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