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看管的壯漢也是一臉厭惡,屠犭,好蠢的名字。
平躺著的嬴陰嫚,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大口大口呼了幾口氣,努力平復著心情,使自己看起來平常些。
嬴陰嫚轉了轉眼珠,找準機會側了側身。紙團悄然滾落,掉在滿地的器械藥材中,無聲無息。
名叫屠犭的藥郎,將紙團隨藥材一同卷起,慌慌張張起身,又是一股腦的道歉。
嬴陰嫚緩緩閉眼,耳邊傳來嚴名醫的嘮叨、護院的咒罵、藥郎的不斷道歉。想到與某人頗為好笑的對話,女子嘴角不由微微揚起,頓時心安,疲憊感涌向全身,沉沉睡去。
驪山。
胡亥帶著文武百官立于皇陵封土前,周圍早就被郎中令衛、禁軍清場,徭役們只能呆在遠處,手里握著宮廷傳出的“月餅”,心情激動無比。
就憑以蘭兒為首的月餅小分隊,想要在短短幾天做出四十萬徭役份的月餅,那是超人才能辦到的事兒。
只能先將月餅發給表現優秀的徭役,由隨行御廚傳授月餅食譜,今后再做給大家吃。
當然,驪山皇陵完工,這些徭役人的去留也是個問題。
“舜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浚川。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
“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jí)鯀(gǔn)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此虞舜之威也….”
胡亥穿著正式,打著哈欠,大段大段拗口的祭文入耳,這玩意兒比國足直播還要催眠。
從堯舜時期開始念,到商周、先秦、秦國六王、老爹始帝。
挨個歌頌一遍。
奇觀完工的獎勵遲遲沒有出現,胡亥也不心急,雙手扶于冕服袖中,扭著頭跟李斯聊著天。
“陛下,百官眾將都看著呢….你好歹裝裝樣子啊。”
胡亥哪里有心思搞這些,他掃了掃百官,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所有人都是面色悲慟,默然低頭。
“那個頭戴儒冠的老頭是干嘛的?”
李斯抬頭望向胡亥說的那人,低聲答道:“此人乃前仆射,淳于越。”
“淳于越…”胡亥笑了笑,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他又不是朕的愛卿,來這里干嘛?”
李斯答道:“淳于越乃當代儒家執牛耳者,與孔家后人文通齊名,在儒生中威望極高。估計此人也在拜陵諸卿名單內。”
“這些儒生被先帝打壓的很慘,現在淳于越來給始帝拜陵,一臉悲傷的樣子,啥意思?”
“呃….”李斯低著頭,“老臣看不透。”
“老狐貍!”胡亥笑罵一句,“你以為朕不知道?當年打壓這些人,你打壓的那叫一個兇,就沒差把事情做絕了!現在裝作啥也不知道?”
李斯呵呵一笑,也不說話。
他裝傻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張蒼還是他的小師弟呢,小師弟和胡亥相愛相殺的時候,李斯不也是啥都不知道?
張蒼是誰?老子跟他又不熟!
胡亥也沒指望李斯突然轉性,轉口問道:“御史系在這邊的負責人是誰?”
“回陛下,乃博士叔孫通。”
“孔老飄客的徒弟?”
李斯汗顏。
孔老飄客是哪位?孔文通?
李斯腦子轉得快,將孔文通與叔孫通的關系簡單說了一遍。
胡亥點了點頭,稱孔文通老飄客還真沒冤枉他。胡亥都在大浴場撞見他好幾回了!
上次項羽與眾多秦軍決斗,來主持公道的大儒就是孔文通。
“李斯,若是叔孫通、淳于越這些人當了權,你覺得你會有怎樣的下場?”
李斯笑了笑,略帶玩笑道:“到時,老臣估計早已辭官,在家養老咯!”
李斯還真不是太在意這些儒生。
連韓非、趙高,始帝二世兩朝最如日中天的兩人,都被他一一擊倒,一群從來沒起來過的儒生算個啥?
“呵....”胡亥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指了指前方,“接下來,該輪到校長發言的環節了。”
胡亥頭戴高冠,神色肅穆,照著周青臣寫好的稿子,來了一波“校長發言”。
拜完廟,發完言,下面就是胡亥臨時安排的,嘉獎有功徭役的環節。
幾名徭役代表顫顫巍巍,受到了秦帝的親自嘉獎。
握著沉甸甸的鐵十字勛章,特招進入工部為吏,賜爵一級,賞錢無算。
這些徭役人估計要激動地好些天睡不著覺了!
胡亥笑瞇瞇地拍了拍最后一位徭役人的肩膀,目送他離去,臉上依然掛著笑意。
胡亥笑著掃了掃后方,突然道:“博士叔孫通。”
“傳博士叔孫通,上前覲見!”
叔孫通站在人群中,心里正想著事兒,聽到皇帝召見的聲音,愣了一下。
“這個節骨眼上,皇帝召見我干嘛?”
叔孫通強打精神,連忙上前。
叔孫通連忙稽首于地,高呼道:“臣叔孫通,拜見陛下!”
“博士不用太客氣。”胡亥笑著扶了扶叔孫通的肩膀,道:“博士學識淵博,乃治國之大才。朕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博士。”
見胡亥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叔孫通松了口氣,“為皇帝排憂解惑,乃臣分內之事,陛下請說!”
胡亥皺了皺眉,問道:“如今皇陵竣工,朕不由想起因服皇陵之役而反的陳涉。聽聞陳涉現已經攻下蘄縣,攻入了陳郡,你說該怎么辦?”
叔孫通暗罵一聲昏君。聽胡亥的意思,這是還不知道人家稱王的消息?你這皇帝是怎么當的?
叔孫通抬起頭,直視秦帝。
見胡亥一臉怒氣,殺氣騰騰的樣子,叔孫通啥都懂了。
這貨八成是聽到了些陳縣的消息,慌了,害怕了。
這時,自己只需要說幾句安慰的話便可,反正你馬上就要死了。
想清楚這些,叔孫通一臉輕松道:“陛下多慮了。如今天下歸為一統,各郡各縣的城池都已鏟平,民間所有的兵器都已銷掉,早已向天下人宣布用不著這些東西了。”
“當今上有英明的皇帝,下有完備的法令,派出去的官吏都效忠于職守,四面八方都如輻條向著軸心一樣地向著朝廷,在這種情況下,哪里還有什么人敢‘造反’呢?”
“所謂陳涉之流,不過是一群偷雞摸狗的盜賊,哪里還值得一提呢!各地的郡守郡尉們很快就可以把他們逮捕問罪,有什么可擔心的!”
“好!”
胡亥頓時大喜。
他又問了幾名儒生,有人迎合叔孫通,報喜不報憂。有人憂心愁愁,大罵叔孫通奸臣賊子,痛斥陳縣之害。
胡亥一臉笑容,看了李斯一眼,問道:“李斯,你以為呢?”
李斯咬了咬牙,道:“陛下,陳匪之禍,不可輕視!”
李斯油得很,胡亥的態度不明,有些話,不好當面說出來,讓諸多同僚下不來臺。
只能私下勸一勸胡亥了。
李斯正這般想著,胡亥突然一激動,高冠掉在地上。
叔孫通連忙躬身去撿。
“說得好啊!”
“好話都被你們說盡了!”
胡亥的笑聲響起,叔孫通只覺得后心一陣絞痛。
劍光暴綻,血染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