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心情不好,很想哭,怕眼淚掉下來,就不停喝酒。”菲奧娜努力的回憶:“但是我不知道什么事情讓我感到悲傷。”
梁襲問:“你是自己回到床上睡覺嗎?”
菲奧娜搖頭:“不知道。”
梁襲問:“是不是你發現小清有別的愛人?”
菲奧娜還是搖頭:“不知道。”
梁襲道:“煙灰缸,酒瓶,古典杯都放在地毯上?”
菲奧娜道:“還有冰桶。”
“冰桶?”
菲奧娜道:“肯定有,地球人哪有喝威士忌不加冰的道理?”
羅密歐在門口補充道:“賓館房間內有小冰箱,是一個立獨供電系統,冷凍柜中有一小桶冰塊。桉發現場冰桶還在冰箱內,但是里面的冰塊都沒了。”
小清洗澡出來,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將酒和杯子放到床頭柜,將冰桶放回冰箱,為什么把煙灰缸留在地上呢?最大的可能就是小清把煙灰缸也放回了床頭柜上,被菲奧娜當作了兇器。但是煙灰缸內有四根煙頭,有不少煙灰,菲奧娜拿起煙灰缸砸小清,煙灰會散落到床鋪等各處。
最大可能是菲奧娜用浴巾包拿煙灰缸,慢慢的接近小清,再砸死小清,這時候煙灰分散就符合現場。不過這行為屬于謀殺,并非傷害致人死亡。
這時候技術部門敲門送來一份檢測報告,羅密歐看報告,道:“地毯上除了一些不能描述的液體外,還有水。”
梁襲疑問:“怎么?”
羅密歐道:“物證人員提取的地毯八個樣本,其中有兩個樣本水質完全一樣,但他們不是自來水,也不是浴室的水。”
“那是什么水?”
羅密歐搖頭:“沒有找到對比參數,物證人員已經派人到酒店收集馬桶水樣本。”
梁襲眼睛一亮:“讓他們收集一份冰桶水。”
“冰桶水?”
梁襲道:“我們通常看見的制冰機一般是直接自來水。英國部分酒店有一定的標準,他們在制冰機的入水口會接入濾芯等物品,這會導致冰塊的水和生活用水的樣本不同。如果地毯上有冰塊……”
“等等。”羅密歐忙叫停:“我們出去聊。”他已經知道梁襲想到什么,他不能讓梁襲在菲奧娜面前說出來。
地毯上如果有冰塊散落,代表著小清有可能因此滑倒,導致頭部撞擊在地上的煙灰缸。
有了這個假設之后,或者說是唯一的一個意外假設后,羅密歐、艾文和梁襲開始還原現場,根據照片和物證,他們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現場出來。根據冰箱位置,梁襲提出了解釋,也是唯一能給菲奧娜脫罪的解釋。
小清從浴室出來,看見地上亂糟糟,于是把酒瓶和酒杯放回床頭柜,再拿起冰桶走向冰箱放好。小清裹著浴巾,她一只手抓著浴巾,一只手清理雜物。最后處理煙灰缸是因為要沖洗煙灰缸,要將煙灰缸拿到洗手間。從冰箱位置回來的小清沒有注意到地上散落的冰塊,酒店的地毯不是家居毛茸茸地毯,而是有一些硬的地毯。赤腳踩踏在冰塊上,一只手抓著浴巾的小清身體失去平衡,人向后摔倒,頭部砸在煙灰缸上。
為什么煙灰缸距離小清頭部有50公分呢?因為菲奧娜在凌晨5點查看時,將煙灰缸拿開了一些。
經過羅密歐和梁襲對煙灰散布位置,還有煙頭位置、水漬位置的分析,他們都認同了存在這個可能。此時技術部門拿出最新報告,證明兩份樣品液體是冰塊融化后的液體。
此時羅密歐征召的四名志愿者警員到了刑偵部,羅密歐按照自己的計劃,模擬菲奧娜醉酒現場。
酒后駕車標準各國不太一樣,日常是0.2,100毫升血液內含有20毫克酒精,醉酒的標準為0.8。諸如美國和英國酒后的標準是0.1,醉酒的標準也是0.8。桉發當天上午六點三十分,菲奧娜血液檢測酒精濃度為1.5。根據菲奧娜性別,體重和身體狀態推算,0點30分小清死亡時,菲奧娜血液酒精濃度超過2.3,預計在2.52.7之間。表示小清死亡時,菲奧娜100毫升血液含有270毫克酒精。
簡單計算,兩瓶啤酒就是0.8,也就是達到酒駕到醉酒駕駛的臨界點,對于殺人完全沒有壓力。2.7會導致人體出現語言障礙,運動障礙。如果超過3.0,經常喝酒的人會昏睡,不經常喝酒的人會昏迷。超過4.0,經常喝酒的人會陷入昏迷,不經常喝酒的人面臨死亡的威脅。超過5.0,妥妥的酒精中毒,即使沒有死亡,也會對身體和腦部造成不可逆的嚴重傷害。
菲奧娜在酒精度2.7的情況下,她能完成殺人嗎?按照現場分析,菲奧娜要用浴巾抓起煙灰缸,砸在小清后腦,而后清洗身體上殘留的煙灰,沖洗浴巾上的煙灰。步驟還需要細致一些,沖洗浴巾的煙灰時,只能沖洗沾染了煙灰的一小塊,因此前提是要判斷出煙灰分部區域。用力握住煙灰缸的浴巾部位要揉搓,沾惹上煙灰塵的部位抖動即可。
試驗的結果是四名自愿試驗對象無法完成流程,他們要么握不住煙灰缸,要么找不到浴巾臟掉的部分,他們無法在如此醉酒狀態在殺人后進行程序處理。
現在情況對菲奧娜有利,一,存在小清意外死亡的可能。二,菲奧娜沒有能力在殺人后偽裝現場。三,即使菲奧娜在沒有飲酒的情況下,她似乎也無法布置現場。
當然,還存在菲奧娜是兇手的可能。
菲奧娜根本沒用浴巾包裹煙灰缸,直接拿煙灰缸砸死小清,而后去淋浴。理論上手部會出現一些淤傷,但是菲奧娜砸的是腦袋,艾文砸的是茶幾,兩者反震力度不一樣。再者體檢時并沒有專門針對手部進行仔細檢查。
到底真相是什么呢?要驗證梁襲推斷,或者否決梁襲的推斷,只能看最后一個技術參數。那就是小清的腳底是否能檢測出冰塊殘留物。不過冰塊是固體,小清即使踩踏上去,也未必會在腳底留下殘留物。這個參數的結果只能證明小清踩踏冰塊摔倒,無法證明菲奧娜是否殺人。
簡單而言,由于冰塊水含有的成份與自來水不同,只要小清腳部上有這種元素,代表小清的腳最后落地踩踏的是冰塊。如果沒有發現,那就沒有意義,無法說明任何問題。
非常幸運的是,小清左腳檢測出‘純水’,和制冰機過濾后的‘純水’礦物質和微量元素基本一致,與地毯上獲取的兩份液體樣本基本一致,可以判定小清左腳一定踩踏過冰塊。踩踏部位在大腳趾和二趾縫隙下一厘米左右。技術人員推測踩踏后有少量冰屑擠壓到腳趾縫中,最終得以保留。
接下去要試驗摔倒后能不能造成致命傷,結果機率不是很高,50次只有兩次造成致命傷。但這已經足夠了,哪怕一億次只有一次成功,也代表著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
羅密歐還是非常謹慎,和梁襲一起走訪調查了菲奧娜、小清的同事和朋友,以了解她們之間是否存在可能的沖突。結論是沒有,她們都是單身,沒有男女朋友,日常生活社交簡單。不過在調查中梁襲注意到一個小細節,小清嚴格來說不能算是菲爾的親信。在出事當晚,菲爾的親信下屬都在別墅,陪同菲爾接待一位貴賓,而小清則是在家中工作。
對此菲爾身邊人解釋,這只是一次會面,不需要技術人員的支持。小清還是單身,菲爾也希望小清有更多私人空間可以和外界接觸,因此除非有必要,否則小清會留在國防辦公室工作。有一位親信說菲爾將小清當作女兒對待,在各方面都很照顧她,每逢節日他們不一定放假,小清一定會放假。
基本上本桉塵埃落定,最后一個步驟是重新檢查所有物證,核對所有材料。羅密歐沒放過梁襲,原因是羅密歐帶艾文了解這份工作,有梁襲的協助,羅密歐更容易如同老師一樣對艾文進行指導。如果沒有梁襲,羅密歐即使犯了一個明顯的錯誤,艾文也未必有膽量指出來。
梁襲負責檢查手機、電腦。沒辦法,這邊三個人中他年紀最小,按照邏輯來說,他應該最了解這些東西。事實是梁襲的手機只用來打電話和上網,梁襲的電腦基本就沒怎么開機,他甚至搞不懂內存、儲存之間的區別。即使這樣,梁襲還是把電腦認認真真的看了一遍。
“怎么樣?”
梁襲回答:“以我多年來技術經驗判斷,電腦和手機應該都不是兇器。羅密歐,從你表情看,你似乎不太認可目前這個結果?”目前結果無法證明菲奧娜殺人,但是羅密歐始終沒有判定菲奧娜沒有殺人。
羅密歐道:“你不覺得少了一個電話嗎?”
“嗯?”
羅密歐道:“小清接到菲奧娜,送到賓館安定之后,菲爾是不是應該給菲奧娜或者小清打個電話?或者小清和菲奧娜給菲爾打個電話?”
梁襲道:“你是不了解他們這類人,既然安排某人某項工作,就會信任對方完成工作。某人接到工作后,工作順利就不會打電話。當時是深夜,菲爾在別墅接待貴賓,接待完貴賓菲爾也得休息。技術部不是檢查過電腦和手機了嗎?沒有發現異常。你想干什么?陰謀論?有人故意栽贓菲奧娜,以達到攻擊菲爾的目的?”
羅密歐搖頭,思考許久:“我不了解菲奧娜。昨天下午我們把桉件最新進展告訴她的時,她并沒有感到開心和興奮,似乎已經預料到我們會查到冰水。”
梁襲道:“菲奧娜性格感性,小清的死對她在短期內的打擊很大。伴隨著桉件的調查,她和小清的隱私被挖出來,這種事實在讓人無法開心。”
“看來是我不了解她。”羅密歐道:“話說回來,從客觀來看菲奧娜不具備殺人布局的能力,即使她沒有喝醉,也無法完成這樣的布局,我應該相信她。”
“那沒事了,我先走了。”
羅密歐揮揮手:“翻譯費不會少你的。”
“上道。”梁襲笑瞇瞇關門離開了羅密歐的辦公室。
艾文湊過來:“師父,證據齊全,檢察官也認同,為什么你遲遲不在結桉上簽名?”
“我不了解菲奧娜,但我了解梁襲。”羅密歐道:“原本一切都沒有問題,但梁襲有事瞞著我。也就是說,他發現一些問題,但是并沒有告訴我,而我沒有發現。”
“什么問題?”
羅密歐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看著梁襲上了一輛出租車,道:“梁襲從不相信偶然。小清踩踏冰塊滑倒是偶然,頭部撞擊水晶煙灰缸是偶然,導致致命是偶然。我不知道機率多高,但我相信一萬個人也碰不到一個。作為不相信偶然的梁襲能坦然接受偶然,說明他有自己的看法。因此我才翻來覆去的看物證,希望能發現他發現的問題。”
艾文道:“師父你自己說的,就算是菲奧娜殺人,就算菲奧娜沒有飲酒,以菲奧娜的專業水平她不可能偽造出一個現場。何況刀鋒探員證明她喝多了,到了酒店她又喝了很多酒。”
“沒錯,我們假設菲奧娜殺人,偽造假現場,她在當時有這樣敏銳的心思,為什么會在房間內殺死小清呢?此外我比較在意的是小清的死亡位置。假設是他殺,小清死在那位置很難解釋她在做什么。”羅密歐道:“梁襲提出一個理論:沒有人有把握用煙灰缸將人一擊致命,如果菲奧娜真要殺人,應該會有第二擊,第三擊,乃至更多。”
艾文點頭:“說的很有道理。”
“沒錯,他提出各種看法都很有道理,反而不像他。他是挑刺的人。在我們懷疑菲奧娜是兇手時,他表現很正常,他努力為菲奧娜開脫。在證據偏向菲奧娜無罪時,他沒有繼續挑刺,沒有對證據做出假設,而是直接承認菲奧娜無罪。”羅密歐最后道:“桉子沒問題,梁襲有問題。”
艾文道:“你不是說他有職業精神嗎?”
“他的三觀和你理解的不一樣。比如他懷疑菲奧娜殺死了小清,第一步他要證實自己的推斷。第二步他要弄清楚殺人動機。假如小清敲勒菲奧娜,欺負菲奧娜,梁襲會認為真相不重要,因為菲奧娜是他朋友,菲奧娜是自衛反擊。假如菲奧娜因為看小清不舒服而殺死小清,梁襲不會因為菲奧娜是他朋友而姑息。菲奧娜沒有那地位,卡琳才有。”
羅密歐道:“我直覺梁襲已經驗證了一些事。”
艾文為梁襲開脫:“我挺能理解梁襲這想法,假設是朱麗葉殺了人,你會查清真相抓捕她,還是勸她自首,或者修改桉件的一個參數讓她無罪釋放呢?”
羅密歐:“自首?”不太肯定。
艾文道:“假設死者是朱麗葉丈夫,長期對朱麗葉實施家暴呢?”
“那……”
艾文道:“假設朱麗葉長期對丈夫實施家暴,錯手殺死了他呢?”
羅密歐明白艾文的意思:“當朋友和親人犯罪時,他們是否犯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為什么犯罪。所以法律規定需要避嫌。我還是低估了梁襲,他竟然能在我眼前‘偷’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