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你又寫什么東西了?今天早上都有十幾家媒體打電話到我這兒了!”
程展鵬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聽起來有點暴躁。
但又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興奮和自豪。
總而言之,就是明著罵,暗著爽,風格很悶騷。
延續了老色批一貫的風格。
在給胡部長打完電話后,江森第二通電話就是打給了程校長。
這大過年的,程展鵬也不知道在家里陪大肚子的老婆,居然跑出來忙特么的事業,一大早就跑去了市教育局跟陳愛華共商大事,這會兒就是在市教育局里給江森打的電話,而且聽動靜明顯還開了免提,身邊也不知道除了陳愛華之外,還坐著哪幾個領導,很不真誠。分明就是拿江森當裝逼用的道具,又想借機伸手,向市里頭要錢。
所以面對這樣的一個程校長,江森當然必須是要——好好配合他!
“我什么也沒寫啊!”江森大聲喊冤,“我這幾天一直老老實實在我師父家里寫寒假作業,山里連網絡都沒有,我能寫個蛋啊!你問我,我也莫名其妙呢,大清早網站那邊就打電話給我,說中央臺要讓我去申城錄個節目,說什么要采訪我的……”
大清早的,從青山村開往甌順鎮的班車里,倒是沒幾個人。不過縱然如此,車里頭這零零星星的幾位,還是不由自主地全都望向了江森。這個死裝逼犯,從剛才車子出站的時候開始裝,已經裝了快十分鐘了還不消停,真的是忍不了啊。
幾個大過年都要趕路的乘客,全都是住在青山村但在甌順鎮上班的公職人員,對江森這個貨簡直不要太熟悉,此時的眼神簡直不要太糾結。崇拜也不是,吐口水也不是,相比起程展鵬是被隔著電話裝到,他們這種被當面裝都所承受的精神傷害,至少是鵬鵬的十倍都不止。
你媽隔壁啊!還沒完?!
考慮過基層工作人員每天任勞任怨十來個小時,元宵節都沒過就得回去值班,一年到頭365天兢兢業業,但就是想從市里頭討點小紅花都無比困難的心情嗎?
而且工資也不高!
車上的某科長、某副主任、某書記全都苦苦憋著不說話,電話那頭,程展鵬和幾個市教育局的領導也頓時都聽得坐直了腰桿,驚訝地互相看了幾眼。這年頭,網絡的傳媒勢力還沒完全興起,央視的招牌又亮又硬,影響力正像黃昏下遲暮的帝王,你說它馬上就要不行了,可它偏偏就正處在最具權柄的時候,只要坐在那兒,人們就得對它肅然起敬。
“央視采訪你?”程展鵬失聲問道。
江森淡淡回道:“嗯,說是經濟頻道。”
“采訪你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年少有為、文成武德、出類拔萃、為國爭光之類的吧……”
“你給我好好說話!”
“校長,你不要激動,我還沒答應呢,我跟那邊說了,我說還要考慮一下。別的那些找你的雜牌媒體,你就直接幫我推了吧。我現在不接省級以下媒體的采訪,《東甌日報》和東甌電視臺的除外。那些私營媒體就更別搭理了,它們已經配不上我了……”
程展鵬聽得半天都吭不出聲,安靜了好幾秒,只能來一句:“那你去申城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陪你一起去。”
“好。”江森答應下來,掛了電話,然后看著車窗外片刻,故作惆悵地沉默片刻,又微微搖了搖頭,“唉,沒意思……”
車里的幾個同志,聽了想打人。
打完這個電話,江森稍微緩了片刻。如果說胡部長只是例行公事,沒什么奇怪的話,但老色批這個電話,似乎就跟今天早上灰哥打來的那通電話,有些邏輯上的關聯了。
怎么會一夜之間突然冒出來這么多想找他,甚至連央視都按捺不住了?江森暗暗猜想,大概率應該是他的小說又爆了,不然絕不至于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莫非不會是……
“我被提名莫貝爾文學獎了?!”江森驚呼一聲。
車子里幾個領導忍不住了。
“年輕人,你理智一點啊!這種事不要瞎說啊!”
“網絡小說而已,不至于,不至于的。”
“江森同學,人紅了,一定更要站穩,不能飄,飄著飄著,哪天飄沒了就回不來了……”
幾個科長、主任、書記紛紛在車上就批評教育起來,實在是忍無可忍。
江森連忙接受批評:“是是是……我尋思也不可能。”
——確實不可能。
他的書里又沒什么抹黑中國解放后社會面貌的東西,怎么可能拿到西方文學小紅花?
而且論書里那些略微投機倒把的操作,也是完全站在唯物史觀的立場上講,一邊講資本主義好爽好爽,一邊罵資本主義好禽獸好禽獸,不被西方主流媒體抵觸、封殺就算不錯了。嚴格意義上講,可能正是這種看似矛盾的描寫方式,才正好引發了港臺那邊數以百萬計的社畜們的共鳴吧?那些被嘉誠老爺虐得只能住鴿子窩的年輕人,一邊憧憬自己能在一個“自由的世界”闖出一片天地來,一邊又被無情的現實摁在地上摩擦。
而恰好他的書,給了這些社畜了一絲心靈的慰藉。
社畜怎么了?只要社畜開了掛,照樣血虐資本家,然后自己變成新的資本家,迎娶蘇糖那樣的前凸后翹白富美,看似努力、實則躺贏地走上人生巔峰,完成小人物的逆襲!
沒錯了……
江森忽然就特么的想明白,為什么《我的老婆是女神》能在海外賣得這么火。
說白了,簡直是海外屌絲的頂級精神安慰劑啊!
“我草……我都做了什么?居然向他們兜售了這種開掛才能贏的思想?真是罪過……”江森心里頭嘀嘀咕咕,忽然覺得很對不起國家這么多年來的教育,仿佛自己已經親手荼毒了海外一代青年。但又萬幸《我的老婆是女王》是本純爽文玄幻小說,不傷腦、不傷身,不然他豈不是要變成殘害海外一代華人青年的歷史罪人?
文化輸出的威力堪比核武器啊。
潤物細無聲地把人給洗腦了……
他這么思量著,半天都沒動靜,車上的幾個領導同志還以為是戳中江森內心的某個痛點,讓他意識到自己的思想錯誤了,哪里能曉得江森的思維發散能力是“準精神病級別”的,思路早就不知道拐了十幾個大彎,都拐到十年后的未來文化輸出工作戰略大格局上了。見江森久久不說話,幾個人正慢慢心情平復,結果車后排,忽然又響起了江森的聲音。
“喂,灰哥,百分之一不行,百分之零點五也行啊。啊?新書?新書就別寫了吧,我明年都要高考了,高中歲月一晃而過,我現在是爭分奪秒、只爭朝夕啊……
千字兩千?一個字兩塊錢?就是我如果肚子餓了,然后隨手寫一句,‘啊,我好想吃蛋炒飯’,然后加個省略號,一碗飯炒飯就出來了?那我要是要是寫一句我好想吃食神親手做的,飯要用泰國頂級珍珠隔夜飯、蛋要用三年身強體壯珍珠雞下的新鮮蛋,再配上什么亂七八糟的材料炒的蛋炒飯,那是不是一天三頓飯的飯錢都出來了?
不是我格局低啊,我這不是打個比方嘛。
每天寫五千字,一天掙一萬,確實是誘惑很大,我也知道,壓力倒是也談不上,大概也就兩個小時的事情,可是我還是個孩子啊,學生還是要以學業為重。
算了算了,將來有的是時間,不缺這兩三百萬的,我也不著急。而且你們也得考慮市場的消化能力對不對?不能殺雞取卵、竭澤而漁啊……我兩年寫三本書,每本書都一百多萬字,海外那些買我書的小孩子,他們兜里能有幾個錢啊?就算他們看不膩,那家長也會不耐煩啊!
你們做生意太心急了,相信我,以我現在的海外市場號召力,絕對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什么?不是,不是,我不是說我明年畢業了一定就會開新書,當然如果時間比較充裕的話,那有錢賺誰會不賺呢?是不是?不過明年的事情,現在誰說得清楚嘛……
五百萬?你特么瘋了?《女王》第一冊賣到三百萬冊了?那我更不急啊,我這么紅!灰哥,饑餓營銷懂不懂?你們先把《女王》拆開了慢慢賣,說不定還能騙點海外讀者過來追更正版呢?對網站引流有利啊!哦,你們已經在這么干了啊?好吧,你們是專業的,我肯定相信你們,新書就不寫了,五百萬我不是不想掙,我是真的……
我說我一心只想好好學習,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灰哥,你這個話說得就不對啊,大學文憑隨便買,我是那么隨便的人嗎?老子明明能憑實力考到手的,為什么要花錢買?
我腦子被驢踢了?你再罵句試試?老子今天馬上就去給幺幺七當槍手,不圖名不圖利,只求爭口氣,你要不賭一把,看我做不做得到?
對嘛,不用,不用,說對不起就夠了,叫二爺爺干嘛?人與人之間的位置可能有不同,但人格卻是平等的,還是要自尊自愛,不要為了一點錢,就連做人的基本原則都出賣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嗯嗯,互勉互勉,我最近是真的不想賣……啊,不是,是不想寫。
對了,對了,說半天我突然想起來,我不是想跟你說這個的。
我就是想問問,昨天到底出什么事了?
啊?我紅了?一夜爆紅?有多紅?指數比周杰倫還高?
哎喲我草,這么屌……待會兒再說,我先緩緩……”
一通電話打完,江森半天沒回過神來。
車廂里的其他人,也都后悔為什么要大早起來坐這趟車了。還不如遲到呢,簡直是尼瑪的煎熬。中年基層機關干部的心肝脾肺腎,愣是要被這個小年輕,扎得都要漏了。真的,內心的不平衡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就是那種老子辛辛苦苦奮斗一輩子,好不容易在一次次競爭和選拔中突出重圍、彎道超車、神級操作,然后努力維持住現在這份在邊上的人看來光鮮亮麗的工作,結果突然就有個比他小二十來歲的小孩子,這才吃了幾天的苦,就獲得了比他們多上百倍的回報。名利雙收不說,而且還當著他們的面公然裝逼!
并且最最關鍵的是,他們多知道,這小孩子說的話,全都是真的……
“五百萬都不要啊?”車廂前排,某科長終于忍不住轉過頭來。
江森卻朝著做了個不要說話的手勢,已經在打第四個電話了,科長同志忙點了下頭,表示知道。車廂里一片安靜,那寥寥幾個乘客,全都轉過頭來,正面觀看江森表演。反正躲是躲不過了,不如就當看戲。心態跟海外屌絲差不多。
江森靜靜等待,那頭響了大概有半分鐘,才被人接起來。
女的,聽聲音和柔和,一張嘴,就是極其標準的普通話:“喂,您好。”
“誒,您好。”江森一聽,立馬也換上他不輸一級甲等的口條,字正腔圓地說道,“我剛才大概半個小時前,接到您這個號碼打來的電話,一共是打了三通。不好意思,我睡覺的時候關機了,沒接,請問您那邊是有什么人要找我嗎?我叫江森。”
“江森?”電話那頭微微一愣,還以為是同行,問道,“您是哪個臺的?”
江森也跟著一愣,緩緩道:“我不是哪個臺的,我是東甌市這邊的高中生,可能您這邊是順著我的筆名找過來的吧,我筆名叫二零二二君?”
“二二君?!”那頭的聲音,微微驚喜了一下,連忙道,“您稍等,我知道了,我去找一下同事,別掛啊……”江森隨即就聽到話筒被放下來的聲音。
過了大概足有三四分鐘,電話那頭,話筒才被人拿了起來。
一個男人,用很有磁性的聲音說道:“喂,您好,您是二零二二君?”
“對,是我。”
“您好,我是央視的記者,我叫王智,我們昨晚上跟星星星聯系過,希望能面對面地對您做一次采訪。請問您有時間來一趟京城嗎?或者申城也可以。”
江森稍作思考,反問道:“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可以去一趟申城。”
手機那頭,王智似乎是在跟同事協調時間安排,過了片刻,才回答道:“要不這樣吧,正月十五,元宵節下午兩點半,我們可以在申城星星星的總部大樓碰一下。到時候我們會提前把問題發給貴公司,有什么問題如果不方便回答的,我們可以先做協調。”
“行,我一般問題不大,主要是網站。那就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再見。”
“再見。”
兩邊同時干脆利索地把電話一掛。
江森微微吐出一口氣來。
剛才那個忍不住要打聽的科長,好奇地問道:“孩子,央視采訪啊?”
“嗯。”江森點點頭,微笑道,“又要耽誤幾天時間,影響學習進度啊。”
車子里的幾個乘客互相看看,滿臉苦笑,無話可說。
最近的更新,真的取決于本死宅的體力情況。。。還得緩兩天,望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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