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博弈,最重要的是什么?江森認為,是底線。
自己的底線,和對方的底線,都必須想得明明白白,才能找出最優解。
江森首先想到了top2,這兩家對他而言,其實完全可以看作一家,因為不論選哪家,其實對他都是一樣的。除非其中一家,這時突然答應了他的條件。
可問題是現在他們并沒有。
那么他們兩家之間的博弈,實際上就只存在于考分出來之后,而且還是他考得很好的情況下。也就是說,宇宙兩強的意圖、利益和底線,本質上就是一模一樣的。
江森當然不排除這兩家希望他過去的想法,但問題是這個想法的背后,大概率只是為了給全社會一個交代,堵上有可能會對他們指指點點的悠悠眾口,僅此而已。
而在這個基礎上,這兩家更希望看到的情況,或許還是他江森高考撲街。
這樣就連給社會交代這步都省了。
所以這兩家的真正的底線,其實并不在于他這個人,而只在于他的成績。對他們來說,在高考成績出來之前拆他這個盲盒,其實就是賭一把的意思。目前之所以一直沒過來拆,只能說明兩點:第一,他們在等著江森先開底牌,這樣主動權就完全落在了他們手里。第二,他們肯定還不知道,滬旦目前參與到了什么樣的程度,所以他們并不那么迫切。
那么讓這兩家松口給條件的關鍵,就是必須得先把滬旦這邊的情況確定下來。
王老師說得對,最后十個小時,大家的時間都不多了。
開了明牌,主動權就只在宇宙雙強手里。
而這兩家,無非也就是這樣了……
江森想到這里,忽然開始旁若無人似的,在屋子里轉悠起來。
在屋子里幾個人奇怪的目光注視下,江森仔細想來,從剛才進門開始,忽然雖然一直都表現得很強勢,但其實在這個局面中,滬旦事實上卻是最弱勢的。
一來如果他考得很好,并且三家都不肯給出任何資源的情況下,他肯定要踢掉滬旦,隨便在宇宙雙強中二選一。二來就算考砸了,但不論再怎么考砸,他都很確信,自己的分數大概率是能上滬旦的。退一步講,就算沒有滬旦,那么曲大呢?申交呢?群眾大學呢?可以選擇的空間其實非常大。滬旦就算是當備胎,可能都輪不上一號胎。
所以滬旦如果要想截胡,那么他考得越好,滬旦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而哪怕他考得不那么好,滬旦至少也得給點起碼的誠意。不然的話,就算你們不要我,那我頂多不去就不去咯 曲大四年游、五年游、七年游、八年游,也是可以的嘛!
所以滬旦本身,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談判的空間。
剛才又是要入股、又是要抵押品的,統統只是虛張聲勢而已……
江森想到這里,轉頭看了王老師一眼。
王老師被江森看得莫名心頭一抖,江森卻什么話沒說,又低下頭去,繼續轉圈。
再再最后,就是他自己了。
那本大爺到底想要什么呢?到底是要名校光環,還是要接下來可能持續七八年,乃至更長時間的事業根基?這個問題如此簡單,以至于江森只花了半秒,就直接跳過去了。
當然是全都要。
名校光環和接下來的事業根基,不是要不要拿下的問題,而是現在必須要拿下。
因為他跟甌順縣已經簽了扶貧發展備忘錄,兩年半之內,他拿筆300萬的真金白銀就要馬上投下去。而這個項目要啟動之前,很多前置工作又必須提前完成。
眼下他既然已經打定主意要做祛痘產品,那么這個實驗室,就必須先掌握在手里。哪怕沒有絕對的控制權,但充分自由的使用權也是需要保證的。而且這個項目的研究難度,雖然肉眼可見的不大,但他一個人也肯定完成不了,還得請學校里比較牛逼的專家來幫忙。
所以學校這一關,還是繞不過去。
想到這里,江森就瞬間想明白,這一波他的底線,就是實驗室!
談判只能圍繞這一點來談。
因為只有在這個基礎上,他選擇學校才是有意義的。至于名校光環,傳聞C9聯盟中的18所學校,其實逼格都差不了太多。但如果他考分達到TOP2的要求而TOP2不給實驗室,那他也只能忍痛割環,這個稍微亮眼一點的光環,不要就不要了。
反正還有其他16個替代品。
除非其他16個備胎也全都不給,那么他當然就會選擇top2。
可問題是,如果其他16個備胎當中,但凡有一個腦子發熱呢?
那么到時候,TOP2會不會也跟著一起腦子發熱,一同下場?
不過這個問題,是結果揭曉之后的事情了,現在去想,并沒有意義。
并且現在這個局面之所以要談判,說到底還是因為江森對自己的分數不是那么的有信心。不得不承認,那張文綜試卷,確實搞得他目前處境相當被動。
且如果這個談判結果不在高考成績出現之前完成,接下來他還會更加被動。因為一旦成績出來,就意味著填報志愿的程序馬上就要啟動,而填報志愿的時間,卻是有限的。
如果成績不理想,top2直接放棄他,剩下其他備胎學校又全都默契地跟他拖時間,拖到最后,他就只能隨便選一個勉強有誠意的。那樣的話,他更大的全局計劃就被完全打亂了。
所以再依著這個思路,目前就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滬旦這個并沒什么談判空間的參與者,他們開盲盒的情緒應該已經非常強烈,因為他們基本不賠,就算江森考砸了,也是肉爛在鍋里,他們照樣收獲一個“名人學生”,無非就是代價大小的問題,但為了防止江森這塊肉跳到別的鍋里里,他們必須抓緊做動作。而且那么多備胎學校當中,他們是唯一主動跑來東甌市的,由此基本可能看出,他們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這種重視,還真是讓江森覺得挺感動、挺受用。
因此另外一個壞消息,就是如果他貿然和滬旦簽訂協議,那就直接失去了同時收獲最強名校光環和拿下一個實驗室的機會。萬一他分數很高呢?而且到現在為止,那兩所學校,并沒有真的參與過對他的競爭,完全就是等著看的心態。
也就是說,其實還是有談判空間的。
只是沒被逼出來而已。
江森想到這里,忽然站住。
這兩家,得拉進來才行啊……
“王老師。”江森轉過頭來,望向滬旦的老王,“實驗室這個條件,其實也是可以談的,我是覺得,能談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有部分的自由使用權也行,比方每周五和周末。”
王老師笑道:“那你得先答應來我們學校啊。”
“給了不就去了。”江森微笑道,“實在不行,實驗室我也不要了,你們就給我一個,委托學校幫我做一系列科研項目的權利,然后我個人參與其中一部分,也可以出資一部分。”
王老師想了想,很敏銳道:“那這跟把實驗室交給你有什么區別?你還連抵押物都不用給了!”
“那要不這樣……”江森又繞起彎來,“我們把時間往后推一推,不是馬上,但是可以是兩年之內。如果我兩年之內,能籌到你們想要的抵押款,你們就把實驗室和人手借給我。你們給我一個具體的數字,錢我來想辦法,就當我是借用你們的場地、設備和人手。如果你們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可以加入你們學校。”
王老師和另外兩個老師,互相對視一眼。
另外一個瘦瘦的老師,沉聲說道:“我要先請示一下領導。”
江森指了下邊上的一個空房間。
那個老師站起身走進去,然后關上了房門。
江森他們幾個人,默默地等了大概十分鐘左右,那名老師才走出來,獅子大開口道:“我們可以允許你使用實驗室兩年,并幫你調配人手,每年經費兩千五百萬,兩年一次性付清。并且你公司的股份,我們依然要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不可能。”江森都聽笑了,“而且兩年五千萬,是不是太扯蛋了?”
“那就沒辦法了。”瘦瘦的老師搖了搖頭,“滬旦幫你的企業做學術認證,也是要擔風險的。”
江森道:“實事求是地給結果不就好了?”
瘦瘦的老師道:“那你想要的結果,就不見得能出來了。”
這話江森倒是能聽懂。
商業應用的時候,肯定實驗結果都是拿對自己有利的方面說話,結果對不上的,只要不會出事或者副作用看不出來的,肯定直接不寫。除非國家有這方面硬性要求,不寫不行。
“好難啊。”江森不由苦笑了一下。
王老師道:“不執著就不難了。”
“不執著不行啊。”江森道,“我有好多事要做,如果你們不答應,我就只能去曲大或者我們本地的甌醫了,甌醫的話,應該還是會支持我的,就是學術上,說話可能沒你們這么硬氣。”
王老師聽得神色微微一變,“你就這么需要這個東西?”
江森點點頭,“五千萬太多,百分之五十也不可能。”
“那你報個數。”王老師道。
江森道:“一千萬,百分之五。”
“你這也……”
“老師,聽說我。”江森直接打斷道,“其實我要做的東西,一點都不復雜,無非就是證明一個方子對面部皮膚的修復能力。方子的成本也不多,總共就七味藥,你們哪怕排列組合地去做,也花不了多少時間,而且申醫的中西結合專業研究水平,本身就是國際頂尖,這方面熟門熟路。我是一萬個不相信,就我這點東西,還能花到五千萬?一千萬我覺得都多了。
另外一個,我要做的產業,是涉及到上下游一整條線的東西,從原料種植到最后的市場營銷,我有整條線路的安排,學校說白了,連提供技術支持都算不上,頂多只是提供理論依據,你們也不出錢,也不場地、人工、管理、設備,就這樣要百分之五十,合理嗎?而且你們拿了這百分之五的股份,這每年百分之五的利潤那是要細水長流的,相當于你們用區區幾篇論文,就換來上萬人協同作業百分之五的勞動成果,這難道還不夠嗎?
五千萬……我哪來的五千萬?我們整個縣今年的財政收入都不知道有沒有五千萬!我真的,請求你們不要用申城那種國際化大都市的眼光,來看來這筆生意。
請你們稍微俯下身子,看看偏遠的地區。我的這個企業,不僅僅是為我自己辦的,也是為我們全縣二十萬辦的,更是為我們山里那六百來戶,這兩年才用上電的困難家庭辦的。你們再跟領導請示一下,行不行?就一千萬,百分之五。”
王老師被江森忽然這一通大義凜然,說得有點犯傻,“這么……偉大?”
“就是這么偉大。”江森盯著王老師,“而且,我說一千萬,百分之五,你們可以還可以還價的啊。只要不是還得太過分,你按我剛才的話,再問問學校領導……”
王老師略微不確定地看看身邊的瘦子同事。
瘦子老師猶豫了一下,微微嘆口氣,再次站起來,走進了房間。
又過了足足十幾分鐘,他從屋子里走出來,對江森道:“百分之十,兩千萬。”
“成交。”江森一口答應,然后不等王老師高興,立馬又拿出手機,給五道口那邊打了過去,當著王老師三個人的面,就直接報價,“喂,你好,我是江森。滬旦申醫已經允許我使用他們的實驗室了,感謝五道口對我的認可,對,就是跟您說一句,如果您那邊也讓我用,我當然沒問題。對,啊,這樣吧,好吧,我再稍微晚一點,今晚六點之前行嗎?我也挺著急的……”
江森掛了電話,王老師立馬就跳腳了,好久沒說的本地話都跳了出來,“你個童子老兒(對年輕人的蔑稱,通常形容辦事不地道的年輕人)!”
江森卻跟沒聽見一樣,又掛斷后,又給中關村打了個過去,“喂,您好,我是江森。滬旦申醫已經允許我用他們的實驗室了,感謝中關村對我的認可……”
兩通電話,江森面不改色地打完。
打完后,才轉身對王老師淡淡來了句,“老師,我是不想當然你的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在商言商,我在還沒有跟你們簽合約之前,依然是有選擇的權利的,對吧?”
王老師臉色發黑。
江森笑了笑,抬手一看表,“十一點半了,先吃午飯吧,我只有這邊附近有一家火鍋特別好,開了快二十年了。”
“我也知道。”王老師站起來,“我家以前就住這一圈。”
“那我請客。”
“哼!”
中午一頓午飯,除了程展鵬和陳愛華吃得挺高興,席間不停地打圓場,給王老師找臺階,滬旦招生組的三個人,就全程板著臉。吃過午飯后,王老師他們就先回了酒店。
沒說要跟江森簽約,也沒說不簽。
顯然接下來這幾個小時之內,要看那兩邊的反應。
江森在火鍋店所在的小巷子口,送別今天純粹是看戲來的陳愛華,程展鵬等領導上了出租車,轉頭就對江森道:“你小子,可以啊!從這些學校嘴里還能摳出肉來?”
“畢竟個人價值擺在這里啊,我們的談判關系是對等的,時機是正確的。”江森道,“不過等分數出來,就由不得我了。”
程展鵬能聽懂,點點頭道,“對,幸好滬旦他們也在著急。”
“是啊……”江森深深嘆道。
午飯后江森獨自一人回到家里,然后洗把臉就開始發呆。
五道口和中關村的電話隨時都有可能打來,如果不打,就說明他們是孤注一擲地要賭到底了,那就間接說明,他們當中確實有人不盼著他好。
等到兩點多的時候,鄭悅特地跑來一趟,送來一份長達1000個名單,并且標記了他們的發言記錄、時間,以及平臺和相關鏈接。一天時間就做出這個效果,堪稱專業。
不過江森現在正特么緊張得不行,隨隨便便就把鄭悅打發走了。
還付了他三千塊錢的業務費。
這個死訟棍,江森真的慶幸他沒進公家單位,不然將來絕逼大概率要被拉清單。
但他的出現,也不是完全沒意義,至少又幫江森打發了半個多小時。
江森把這份名單,拿到書房,放進電腦桌的柜子里。
然后看著空蕩蕩的陽臺就是覺得不攢勁,反正左等右等都等不來兩所學校的妥協條件,干脆又出了趟門,去附近同樣不算遠的花鳥市場逛了圈,買了盆小仙人球回來。
等回到家,時依然只有三點半出頭。
他在這恍如隔世的等待中,將小仙人球安放在陽臺的外的護欄上,底下墊了塊木板。
屋子里頭,終于好像有了那么點生氣。
接著又繼續等到下午四點左右,中關村那邊,終于來了電話。
江森急忙接起來,那邊先試探性地問了下申醫給的條件,江森當然撒謊不眨眼地說了個很小的數字,中關村那邊沉默許久,居然連還價的步驟都省了,只跟江森說了句,前別著急和五道口簽約,等分數出來再說。江森當然不會聽從這種鬼話,道了聲謝謝,就掛了電話。
再然后,又等到四點半左右,五道口也來了電。
這邊倒是開出一個條件,說是可以保送讀研,然后在研究生階段,向江森開放實驗室。
江森說兩年之內。
那邊就說本科階段實在沒辦法,本科生管理實驗室,不管什么學校,都沒有這個先例。
說完后也跟中關村一樣,叫江森簽約要慎重。
就這么兩通電話一打完,江森也算是通透了。顯然某種意義上,不管有沒有人從中指示,客觀上講,宇宙兩強肯定還是有點看不上現在的他。
如果他要是真的牛逼,學校的利益集團,絕對是不會放棄他的。
比方說,如果他再多一個全球數學奧林匹克金牌什么的……
當然了,這不可能。
文科生在爬到很高的位置之前,注定就是很難讓人看得起的。
所以……文科生一定要堅強啊!
“王老師。”江森直接給滬旦招生組的人,打去了電話。
不到半小時后,王老師他們三個人,還有鄭悅集合到江森家里。江森這邊掃描儀、打印機什么裝備都有,一群人很熱鬧地商量到大概七點多,終于搞出一份雙方都同意的新合約來。也就是在滬旦跟江森的原有協議上,加了幾條關于實驗室使用和學校提供項目支持的補充條款。搞定完雙方簽字畫押,折騰了兩天的入校協議,終于搞定。
王老師長舒一口氣,拍拍江森的肩膀,換了個稱呼:“后生兒(東甌市方言中對年輕人較為友好的喊法),把你弄過來,真不容易啊。”
江森開玩笑道:“那我要是只考五百多分,你們有做好這個心理準備嗎?”
“五百多分算什么?”另外一個老師呵呵一笑,“以前我們想招圓寒進來,給他降分降到比申城錄取分都低六十分,他自己放棄了!你這個分數,在特招生中算頂高的了!”
江森萬沒想到,開車師傅居然在這里還能躺一槍……
千萬合同,幾個人終于高高興興,出門吃了頓晚飯。
吃到將近九點,江森和王老師幾個人,也都有點憋不住了,內心蠢蠢欲動。
與此同時,江森的那些同學們,邵敏、胡啟、張榮升、林少旭、季仙西、黃敏捷……
家家戶戶,幾乎所有的高考考生,全都坐到了電腦和電話機前。
“先走了,等下給你們發短信。”江森站起身去買了單。
王老師幾個人,神色凝重地微微點了點頭。
十幾分鐘后,江森獨自一人回到家里,刷牙,洗澡,洗衣服……
一通收拾完,把衣服在陽臺晾好。
然后就在站在陽臺上,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開始發呆。
他記得自己前世那會兒,是坐在電話前等了足足兩個小時,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的。
家里的老爺子,也陪著他等了兩個小時。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只是,老爺子,已經沒了啊……
“爸……”他輕輕地喚了聲,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洶涌而出。
嗡嗡嗡!嗡嗡嗡!
放在客廳里的手機,忽然響起。
江森深深吸了口氣,把眼淚一擦,快步走回客廳,拿起手機。
一看是程展鵬打來的,忙接起來,就聽到那頭瘋了一樣地大喊。
“江森!江森!”
“說!”
手機那頭,程展鵬渾身顫抖,臉上的表情,興奮到近乎面容扭曲。
“狀元!狀元!”
“啊?”
“全省文科第一!全省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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