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總好。”
“嗯……”
叉叉酒店門口,迎賓的門童微微欠身,向老顧客問好。
江森淡淡應著,徑直上了樓。
身后還跟著老苗他們一大群人。
中午十二點出頭,豐盛的午餐過后,反正閑來沒事,他們干脆就提前過來了。
訓練中心在這邊包了兩個房間,當作老苗他們的值班室。
誰要是懶得回中心,晚上就在這邊過夜,也省得幾趟來回走。
因為是國家隊征用,酒店這邊只象征性的每間房只收一百塊,于是盧建軍干脆就又蹬鼻子上臉多開了一間,現在倆老外天天住這兒,葉培和陶潤吉則共住一間。
只有老苗,堅持白天過來、晚上回去,在隊里的日常考勤簽到半天都不落下,絕不讓人抓住他工作上的半點毛病和錯誤,做人做事,都可謂小心到了極點。
為了提干,也算是拼到底了。
來回坐公交地鐵的錢,都是自掏腰包……
“江總,我們在樓上,四零四。”葉培在老苗面前大大方方,承認了他和江森的關系。
一群人擠在電梯里,老苗看葉培一眼,呵呵笑道:“小葉以后是要專門為江總服務了是吧,挺好,還沒畢業就同時做兩份工作了,能者多勞。”
葉培忙道:“主要得感謝隊里和江總都給機會……”
“嗯……”老苗聽著滬旦高材生畢恭畢敬的話,滿意地微微點頭。
跟江森一樣,苗工寬也是生平第一次當領導,手底下一次性帶這么多人,很是有點手里有權但不知道該怎么用的煩惱,日常只能在葉培這些菜雞面前擺擺官威,聊以。
不過由于身邊還有一群大佬時刻盯著,盧建軍也日常敲打他,所以這官威基本擺不了幾下,就又會趕緊自我提醒千萬不可翹尾巴,精神上超級分裂。
顯然當領導這門手藝,絕不是給你一頂官帽你就能瞬間掌握的。權力的使用方法,需要長時間的磨練才能獲得。拋開具體的辦事能力不談,眼界、心性、手腕,樣樣缺一不可。
而相比之下,江森顯然在這件事上,比老苗更有天分。
電梯叮咚一聲,老苗一群人在二樓下去,只有葉培和宋大江繼續跟著江森往樓上去。
電梯門緩緩關上后,葉培馬上微微吐出一口氣,對江森道:“江總,還是跟您一起,感覺比較輕松。苗教練太嚴肅了,跟他站在一塊兒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話。”
江森隨口敷衍道:“嗯,年齡差距大,有代溝。”
“可能確實是。”葉培點點頭,拿在他手里的手機,忽然嗡嗡響起。
是個沒有名字的來電。
他遲疑著接起來,“喂,您好。”
手機那頭,傳出一個姑娘的聲音:“咦?聲音怎么變了?你是江森嗎?”
“你好,我是江總的助理,我叫葉培。”葉培轉頭看了看江森。
江森沒有說話,電梯門開,他直接走出去。
葉培忙跟上江森,繼續說道:“請問您找江總什么事,江總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那頭沉默幾秒,幽幽說道:“他現在連電話都不自己接了嗎?”
“呃……要是您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我可以轉告給江總。”
手機那頭繼續用幽怨的口吻說:“當然不方便,都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唉,算了,既然他不想見我,我也不逼他了。你告訴他,球球我會一個人照顧好的,讓他不要掛念。”
“球球?”葉培驚訝望向江森。
江森一聽就知道是誰打來的,無語地拿過手機,說道:“什么事?”
“想約你吃個飯。”安安道,“今天晚上有空嗎?”
江森故作高冷:“沒空。”
“那明天晚上呢?”
江森繼續高冷:“也沒空。”
“后天晚上呢?”
“有事說事。”江森打斷了安安的死纏爛打。
安安弱弱道:“我想把仙人球還給你,順便跟你說點事。”
江森問道:“那玩意兒還活著?”
“活得可好呢。”安安寢室里,她趴在桌前,看著前面穿孔的仙人球,左手的指尖,輕輕在仙人球的針葉上撥動,“生命力頑強得令人佩服,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球……”
江森怎么聽這話怎么覺得不對勁,好少兒不宜的樣子。
然后想了想,還是無法拒絕地答應了,“那今晚吧。”
“真的?!”安安一下子坐起來,臉上萬分激動,但說話還是穩得一批,“天氣預報說晚上要降溫,你多穿點衣服出來……”
“我不出來。”江森直接道,“我現在吃東西忌口,就在我們食堂吧,你自己過來,申醫二號食堂二樓。我還有事,晚上到了再打這個電話,我讓人去校門口接你。”
說著直接把電話一掛,手機還給葉培。
葉培接過手機,又拿出門卡一刷,房門應聲打開。
他推開房門走進去,小聲問道:“江總,您……女朋友啊?”
“不是。”江森走進房間,見葉培和宋大江全都滿臉好奇的表情,又只能多解釋一句,“另外,球球也不是我們的孩子,只是我養的仙人球。”
葉培頓時露出八卦的表情:“你們一起養的?”
“唉,陰差陽錯……”江森搖搖頭,嘴硬道,“我們不熟,她是我一個……粉絲。”
“哦……”葉培點頭笑道,“我懂,我懂。”
宋大江也連連點頭。
江森道:“你懂個球!”
葉培道:“是是,我懂個球,我懂個球。”
江森就懶得多說了,讓葉培誤會去好了,反正葉培怎么想,都是無所謂的。而且坐下來后,因為剛才和安安的通話,他忽然就想起了郭剛那邊的情況。
之前說只要仙人球能活下來,他就郭剛接下來去他的實驗室負責研究項目。
距離上次他和郭剛見面,轉眼就快一個月了,也不知道郭剛的研究立項了沒,江森不由又拿過葉培的手機,給郭剛打了過去。撥通后,電話響了十幾聲,才被接起來。
大中午的,郭剛居然還在睡懶覺。
不過接到江森的電話,他一下子就清醒過來,激動喊道:“江總!”
“郭老師,你的項目開始做了嗎?”江森開門見山。
郭剛忙道:“我……我最近正在打算開題了。”
“那就是還沒開始?”江森稍微語氣一沉,“所以你現在不著急是嗎?”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不著急。”郭剛很著急地回答,“可我不是沒底嘛,您也不給我個準信,我也不知道您的實驗室什么時候能申請到,我現在就怕我開工早了,跟您那邊的時間會對不上。萬一我進度快了,我這邊的老板直接就給發了,到時候咱們就是買成果,不是買項目,而且這一塊的研究先手就讓我老板給占住了。”
江森想了想,“那我要是給你準信呢?”
郭剛道:“您是說……”
“我把實驗室弄下來,你來當實驗室的負責人、首席科學家。”江森先把大餅畫出來,“你有多大把握,能讓這一塊的知識產權、學術上的解釋權,還有今后這個研究方向的學術話語權,全都掌握在我們自己的實驗室手里?不管其他機構怎么下絆子,他們抬頭一看,卻發現這一塊連裁判帶主辦,整個行業產品標準全都把持在我們自己手里的這種。”
“百分百!我有百分百的把握!”郭剛道,“不管您接下來要什么樣的數據,我都能給您做出來,這東西技術上本身就不難,難的就是一個先機!學術話語權,先到先得!”
“那我有個想法啊,你看這樣行不行……”
接下來的半個來小時,江森簡單地把他之前想的,引入其他實驗室把水攪渾的計劃跟郭剛通了個氣,“……現在的情況,確實我也沒辦法把握。
你要是不抓緊先開工,我怕你什么時候就被學校解聘了,到時候我找你也沒用,對吧?我愿意找你合作,主要就是看中你背后滬旦的招牌,其次才是你個人的水準。
當然,現在其實我也搞不清,你到底是什么水準。
但你要是馬上開工呢,我又怕我的實驗室一時半刻申請不下來,就算我申請下來,你這個項目估計早就被你老板拿下了。所以這里頭,咱們得打一個時間差,能理解我意思吧?”
“能!能!”郭剛忙道,“既不能太快,又不能太慢。我既得趕在學校解聘我之前把課題開了,延長我在這里上班的時間,又不能把課題做得太快,這樣項目才能在出成果之前,就轉移到您的實驗室里,中間的時間……這個學期期中考結束后吧,我可以在十二月初開題,這樣中間有過年的時間,這樣可以理直氣壯拖上一段時間。”
“可以。”江森道,“那我就在過完年后,假裝做點項目要啟動的宣傳,這樣你的研究進度,起碼比其他實驗室快上一步,然后你就稍微放慢一點節奏,讓其他實驗室追上你的進度,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我就找你的老板談項目轉移的事情。”
郭剛道:“問題是,到時候您的實驗室,能申請下來嗎?如果您的實驗室到時候沒下來,咱們這些花樣,可就全都白玩了。”
“年后……三月份。”江森道,“還有四個月,我爭取吧。原本你也就是拿你剩下的最后那點經費賭一把,是不是?”
郭剛沉默了,“你這都知道?”
江森笑了笑:“太陽下無新鮮事,你找你老板掛靠,你老板也得要你才行啊。他憑什么要你啊?還不是因為你帶資進組?”
郭剛苦笑道:“是啊,自己掏錢開題,結果還是倒貼給人打工,真特么賤的……”
“行了,你的研究經費,不也是學校撥給你的嗎?都是國家科研財政支出,只是落到你手里讓你用一下而已。誰讓學校里的大佬就是有辦法、有權力讓你們倒貼,這種事,也是先來后到,都是命,抱怨也沒用,以后自己努力變成別人的老板就是了。”江森毫無同情心地還教育了郭剛兩句,最后才道,“還是要樂觀,至少你現在,肯定跟對人了。十二月再聯系吧。”
“好,到時候再聯系。”郭剛心里嘆著氣,掛了電話。
十二月初開工的話,接下來兩個月,他的除了給本科生上課,就沒別的事情了。他教的那門《藥用植物學》一整周也沒幾節課,日子倒是真心清閑……
酒店404房間里,江森打完這長長的一通電話,手機都摸燙了,才交還給葉培。
葉培聽得有點懵逼,感覺自己好像接觸到了什么商業機密,不由精神很振作地問道:“江總,您要實驗室做什么?”
“研究T病毒,找個機會扔進五角大樓里爽爽。”
江森扯著淡,起身走進衛生間,去洗了把臉。
然后房間很快就安靜下來,江森躺到床上,和衣而睡。
宋大江看他的書。
葉培給方堂靜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時間提前,然后便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約莫二十分鐘后,一點出頭,房間里叮咚一聲,屋外有人按響門鈴。
午休時間說結束就結束。
方堂靜帶著鄭悅,還有鄭悅的小姘頭,從外面走了進來。
“江總,文件都準備好了,鄭律師已經簽字,你要不要再看一下。”方堂靜打開不大的文件箱,從里面取出兩份不算太厚、但也絕對不薄的合約。
《經紀事務合作關系認定合同》,一式兩份。
“不用看了,兩位都是專業的,相信你們的業務水平。”江森微笑著,看了眼鄭悅。
好男人鄭悅律師面無表情,明顯有點不爽。
江森把原本應該由智悅律所來做的一大塊法律業務,叫給了方堂靜的旭日律所,鄭悅預計中今年和明年可能獲得的一大筆收入,直接就打了水漂。
而且更讓他不高興的是,江森直接讓方堂靜來主導他和江森之間的經紀合同,明擺著就是已經在防賊了,雖說他確實有想過,在合同里動一下手腳,可特么現在不是還沒動么?
我鄭悅都還沒不仁在先呢,你特么江森居然就搶先不義了?
沒良心的王八蛋!
鄭悅三觀扭曲地在心里磨著牙,方堂靜這邊卻沒真的就消停了,給江森說要點道:“按照合約,鄭律師主要負責您今后以十項全能、跳遠、標槍、四百米和一千五百米運動員這幾個身份,所產生的宣傳事務方面的經紀工作,除此之外,如果您今后還要以其他工作身份或者社會形象從事或者文化產業的業務,您到時候還可以根據個人意愿,再跟到時候需要合作的經紀人,簽署新的合約,或者是跟鄭律師簽署補充條款。鄭律師將以經紀人的身份,從您的稅前收入中,獲得百分之五的收入抽傭。”
嗯?限定在五個項目當中?以后還要簽補充條款?
方堂靜這招夠斷子絕孫的啊,這特么不是挑撥寡人跟鄭愛卿的良好合作關系嗎?
“我沒跟你說這么干吧?”江森好笑道。
“沒事,我接受。”鄭悅拉著臉道。
江森看看鄭悅,又看看方堂靜。
方堂靜一臉奸笑。
不用想,鐵定是這兩天里,鄭悅被方堂靜抓住什么痛腳了,被威脅了。
不過江森才懶得管他們兩個之間出了什么事。
而且方堂靜的這個搞法,明顯也是有利于他這個甲方爸爸,江森相當于既給夠了鄭悅好處,也止住了讓鄭悅進一步從他身上吃好處的勢頭,傻子才會不簽。
“行吧……”江森假惺惺地表示著自己的為難,拿起筆來,刷刷就簽下了合同。
“等江總有這方面業務需要的時候,到時再麻煩鄭律師多跑一趟。”
方堂靜拿起一份合約,遞給鄭悅。
鄭悅嗯了一聲,對江森道:“江總,那我就先走了。”
“好,一路順風。”江森站起來,跟鄭悅握了下手,又跟鄭悅的姘頭助理也握了一下。
面子給夠。
葉培和宋大江頭一回見這種場面,目送著鄭悅兩個人離開。
等房門一關,方堂靜馬上問江森道:“江總,我有個疑惑。”
“什么?”
“您為什么給鄭律師這么多?”
江森笑了笑,“看起來人傻錢多是嗎?”
方堂靜笑道:“是有點,不過我相信,您一定是有理由的。”
“嗯,確實是有理由的。”江森解釋道,“鄭律師家,在東甌市的關系網很大,背景很硬,我在東甌市同時跟一千人打名譽官司,沒他爸幫忙,很難效率這么高。”
方堂靜道:“但接下來應該就形成慣性了吧,我聽說都抓了好多了。”
“應該是吧。”江森道,“不過案子原本是東甌市、甌城區和甌順縣三地一起負責的,執法和司法力量充沛,不過省里現在不想讓事態擴大化,事情又推回給甌順縣了。甌順縣警力有限,需要鄭律師家里幫忙,我這件事才能繼續順利往下辦。而且鄭律師之前還幫我做了其他不少事情,我個人代言收入的百分之五……差不多吧,應該給他。”
“哦……那就難怪了。”方堂靜點點頭。
江森又問:“那你呢?你怎么說服他答應的?”
方堂靜笑了笑,“他自愿的。”
“好吧……”江森道,“我相信了,那以后申城這邊的業務,就麻煩你了。”
方堂靜道:“很高興為江總服務。不過江總,我這兩天跟鄭律師了解了一下您的各方面業務,我有些小小的想法和建議,可以說一下嗎?”
江森問道:“著急嗎?”
方堂靜反問:“您是不是打算注冊公司了?”
江森道:“工作室而已。”
方堂靜道:“那就比較著急了。”
“這樣啊……”江森一笑,“那就說吧。”
方堂靜卻轉頭看了看葉培和宋大江。
江森會意,“我們去樓下說,喝杯咖啡。”
“好。”方堂靜面對微笑。
然后跟著江森,扔下葉培和宋大江就走。
葉培看著房門被輕輕帶上,不由轉頭問宋大江,“同學,這一刻,你有沒有一種給有錢人當狗的感覺?主人出門辦事,寵物說被扔下就被扔下了。”
宋大江只是看書,頭也不抬,“沒有。”
葉培輕聲道:“你心態真好。”
宋大江卻抬起了頭,“不是我心態好,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就是跟著他吃幾頓飯而已,只要我自己不把自己當狗,那我就不是狗。但如果原本就主動想當狗的話,當狗有什么不好?有什么好矯情的?”
葉培被宋大江一嗆,一時竟無言以對。
但心里又不禁地想,其實我只是條假狗,你才是真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