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低頭翻看高文學的這個中篇小說,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寫作的料。
以自己的眼光來看,這篇名為小鳳的作品,人物鮮明,感情真摯,語言質樸,行文流暢,顯示了深厚扎實的文學功底。
最重要的是,完全符合當下潮流,就算和路遙的人生比起來,也遜色不了多少。
“大姐夫,厲害啊!”
劉青山抬起頭,豎了豎大拇指贊道,跟著腦瓜子就被輕輕拍了一下,身后傳來大姐的嗔怪聲:
“叫文學哥。”
“嗨,都一樣,都一樣。”
劉青山笑呵呵地說著,然后突然眉頭一挑,指著第一頁最上面的作者名字問道:“咦,文學哥,你咋把俺的名字也寫上去了呢?”
因為署名一共有兩個:一個是高山,另外一個,赫然是三鳳。
對于劉青山而言,他可沒動當個作家的心思,有大姐夫就足以了。
高文學則坦然說道:“青山,這篇小說是你提供的思路和靈感,我只是負責把它寫出來,所以你的作用更大,必須加上去。”
“嗨,你寫的就是你寫的,跟我提供靈感是兩碼事。”
看到劉青山還是一個勁搖頭不要署名,高文學倔驢脾氣上來了,臉紅脖子粗地說道:“你要是不署名,那俺……俺不就成剽竊啦嗎?”
“這文賊也是賊,這事兒俺可不干!”
雖然劉青山也很欣賞高文學這種文人風骨,能守住自己底線的人,都值得尊敬,但是落到自己身上,就有點頭疼。
于是他開始打親情牌勸說道:“文學哥,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俺的還不就是你的。”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道:“咱們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最好了。文學哥,我又不想當作家,只要你對俺姐好,那就算是對咱們這個家最大的回報。”
“對對對,就像這塊上海表,都是一家人,誰戴還不行呢。”
劉金鳳也在旁邊幫腔。
要是平時,她一說話,高文學肯定無條件服從,但是在這種原則問題上,高文學卻有著自己的堅持。
他望了劉金鳳一眼,堅持說道:“青山,這可不一樣,物品可以送來送去,但是精神財富,欠了卻無法償還。”
“你呀,還真是個倔驢!”
劉金鳳也是沒轍。
不過她之所以喜歡高文學,不也正是喜歡他這個嗎?
劉青山也有點腦仁疼,這種倔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最不好對付了。
怎么對付倔驢呢?
咦,有了!
“文學哥,這個高山,是你取的筆名吧,意境不錯啊!”
果然,聽劉青山這么一說,高文學立刻不鬧對立了。點頭說道:“文學如高山,只有永遠攀登,才有希望到達山巔。”
劉青山晃了晃腦袋,有板有眼地說道:“文學哥你看,高山高山,不就是高文學和劉青山的縮寫嗎,里面已經把俺給帶出來了,那個三鳳,根本就是畫蛇添足嘛。”
呃……好像有點道理。
高文學想了想,有點猶豫道:“這算嗎?”
“算,當然算,行了,文學哥,就這么著吧!”
劉青山十分肯定地說道。
與此同時,劉金鳳一拍大腿道:“哎呀,只顧著說話,還沒做飯呢!”
大伙也都笑起來:可不是嘛,一直都在樂呵著,把做飯這茬都給忘了。
劉青山也是一拍腦瓜門兒:“對了對了,雞雛還沒喂呢。”
于是,一大家子都忙活起來,至于高文學,也不再念叨筆名的事兒,卷起袖子跟著幫忙。
隨后的幾天,家里都處于忙碌之中,主要是忙活大姐的婚事。
婚期已經定下來了,就在十天之后,正好是建軍節。
屋子自然要好好收拾收拾,起碼要用報紙糊糊墻,怎么也得新鮮新鮮吧。
另外請來一些嬸子大娘,最好是全活人,也就是家里有老有小的那種,幫著做行李被褥。
劉青山主要負責張羅伙食,既然是辦婚事,怎么也得擺幾桌喜酒不是。
白天跑供銷社啥的,晚上呢,還要抽空給二姐錄磁帶。
對于錄音機這種神奇的東西,全家人都充滿了好奇和敬畏:真是神了,怎么就能把說話聲給印到里面呢?
所以每到劉青山錄磁帶的時候,全家人大氣兒都不敢出,都大眼瞪小眼的,瞅著劉青山一個人在那嘀里嘟嚕地讀課文。
在別人眼里看著神奇,其實這錄音機操作起來還是非常簡單的。
上面的一排鍵子,有一個紅色的,就是錄制的按鈕,按下就成了。
劉青山正專心致志地朗讀課文呢,就看到四鳳兒踮著腳尖,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前,小臉蛋紅撲撲的,朝他一個勁擺手。
“老四,又啥事?”
劉青山摁了暫停鍵,摸摸她頭上的朝天辮問道。
這個小丫頭啊,小心謹慎過頭了,剛才,家里的花貍貓從地上蹦到炕上,都被她死死抱在懷里,不許再動彈。
“哥,俺想咳嗽。”
難怪憋得小臉通紅呢,劉青山也樂了:“你想咳嗽就咳嗽唄,沒事的,就算錄到磁帶里面,也沒啥影響。”
“不行的不行的!”
小老四使勁擺著小手,忽然又撅起小嘴念叨:“怎么回事呀,咳嗽又沒了呢?”
“嗨,是你剛才太緊張啦!”
劉青山哈哈了幾聲,又說:“大家該干嘛就干嘛,只要不弄出來太大響動就成,你們都這么緊張兮兮的,弄得俺都緊張了。”
屋子里的人也都笑起來,大姐劉金鳳也站起身:“我剛剛就想去喂雞了,估計雞雛都餓壞啦。”
對于這些小雞雛,劉金鳳照顧得比劉青山還上心呢……
第二天中午,劉青山和大頭以及二彪子,一起從公社回來。
一輛自行車,三個人輪著騎,主要還是大頭和二彪子騎的時候居多,他們倆剛學會,正是有癮的時候。
車把上掛著一個塑料油桶,這是劉青山的同學石誠幫忙,從糧庫給買出來十斤豆油,石誠他媽可是糧庫的現金員。
這個忙可算是幫大了。
要知道不吃商品糧的農民,基本上很少吃豆油,通常都是冬天的時候,熬上一小壇子豬油,然后瀝瀝拉拉地吃上一年。
就算是吃供應糧的,每人每月才二兩豆油,也得節省著點吃。
所以,人們最缺的就是油水了。
承人家這么大個情,劉青山當然也不能不懂事,給買了一條大前門,好說歹說,石誠的母親這才留下。
同學關系,還是很靠譜的。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劉青山和石誠,還要繼續做同學呢。
因為縣里一中的通知書都下來了,劉青山和石誠的成績不錯,都順利考上高中,為自己爭取到了考大學的機會。
而大頭和二彪子,就沒這么幸運了。
大頭腦瓜子不大靈光,初中能混畢業,還是他老爹腆著臉去學校求人情,才領了畢業證。
至于二彪子呢,坐不住板凳,也不是學習的料,用老師的話來說,就是藥材鋪的一味藥。
走累了,小哥仨就在道旁的樹蔭下休息,大頭很沒形象的,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
水壺里的涼水早就喝完了,劉青山嘴里叼著根酸漿草,一嚼酸漿草,滿嘴冒酸水,也就不那么渴了。
二彪子貓著腰,在草窠里忙著抓蟈蟈,還真是無憂無慮的青春啊。
“大頭,畢業了有啥打算?”
劉青山干脆也躺下,身下的草地熱乎乎的,透過綠綠的樹葉,望著藍天白云,確實挺舒服。
大頭看樣子都快睡著了,哼哼兩聲這才說:“俺爹說了,等到冬天征兵的時候,叫俺去當兵。”
劉青山想起來了,好像隊長叔還真把大頭的戶口給挪到吃商品糧的親戚家里,成功入伍當了個后勤飼養員。
后來退伍進了縣里面的皮鞋廠,九幾年的時候,廠子倒閉,他也下崗了。
劉青山不忍心看著好伙伴還走從前的老路,不由得說道:“大頭,要不,以后咱們一起干吧,養雞種大棚,包你成萬元戶!”
這個時代,萬元戶的誘惑力絕對是巨大的,大頭噌得一下坐起來,吼了一嗓子:“行啊,三鳳兒,俺聽你的!”
結果把那邊二彪子的蟈蟈也嚇跑了,他跑回來敲了一下大頭的腦袋瓜子:“三鳳以后要上高中上大學,能窩在咱們夾皮溝啊,你呀,也不動腦子想想。”
嘿嘿,大頭也不吭聲,一個勁傻笑。
他并不知道,初中畢業,也就意味著他們這些小伙伴,將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有些人會越走越遠,甚至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面。
“彪子,你呢,你想干啥?”
劉青山又轉移目標問道。
二彪子一聽這個就蔫了,蹲在草地上,揪著草葉:“還能干啥,回家種地唄。”
說完,抬頭望望劉青山,眼睛里帶著羨慕:“三鳳,還是你好,能繼續上學,以后考個好大學,在大城市住樓房,到時候,可別忘了俺們。”
城里嗎?
劉青山笑著搖搖頭道:“俺不想上高中。”
“啥,三鳳,你傻啦?高中不上?”
二彪子驚愕地望著眼前的小伙伴,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走,先回家!”
劉青山吆喝一聲,小哥仨繼續上路。
等回到家里,劉青山把通知書給了林芝,樂得母親合不攏嘴:這家里的喜事,一件接一件,她都感覺好像年輕了好幾歲似的。
吃過晚飯,劉青山把爺爺奶奶也請來,說是要開會,家庭會議。
還有高文學這個馬上要轉正的編外成員,也有資格參與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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