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青山一瞧情況不妙,趕緊站起來道:“校長,俺保證肯定能考上大學。”
“保證好使啊,那我還想保證,一中的學生都考上大學呢,坐下!”
徐大胡子眼珠子一瞪,驚得劉青山立刻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直挺挺地往后一坐。
他剛才坐的是長條凳,就是以前學校里,一張桌倆學生坐的一條凳子。
結果一下子坐偏了,坐在一頭上,凳子另一端立刻翹起來。
劉青山自然也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也不敢吭聲,臊眉耷眼地站起來。同時心里哀嘆:要不怎么說,心理上的毛病,最難治呢,俺這怕校長的病根兒,算是落下了。
“你這孩子,沒摔著吧?”
徐大胡子過來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嘴里還念叨:“你爺爺又沒老糊涂,你娘也是個明事理的,這種餿主意,十有八九是你小子自己想出來的。”
“今天,我要替你爹,教訓教訓你這個皮猴子!”
感覺身上的巴掌越來越重,劉青山有點慌了。
看來是必須使絕招了,他飛速從包里取出一張報紙,大聲說道:“校長,你看,俺都上報啦!”
“哦,是嗎?我看看?”
徐大胡子接過報紙,看完之后哈哈大笑道:“好啊,是個好小子!”
有門兒,劉青山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然后就聽徐校長繼續說道:“素質這么高,品質這么好的孩子,那就更得上學啦,哈哈!”
完啦完啦!
劉青山頓時滿臉苦色!
到了午飯時間,炕上擺著張小桌子,桌上一盤雞蛋炒辣椒,一盤咸臘肉燉豆角,豆角上還帶著小泡兒,外加一盆醬拌瓜絲,最后還有一盤咸鴨蛋。
咸鴨蛋都用菜刀從中間切開,雪白的蛋清,中間是半個金燦燦,油光光的鴨蛋黃,瞧著很有食欲。
劉士奎和徐校長相對而坐,捏著小酒盅,美滋滋地喝著小酒。
劉青山則苦逼地坐在屋里的一張靠邊站前面,運筆如飛,唰唰唰寫著試卷。
王阿姨又端上來一個老黃瓜湯,嘴里還數落著:“孩子肯定餓壞了,吃完飯再寫吧。”
“讓他寫,瞧把他能的,一天高中沒上,居然敢說會做高一升高二的卷子,我倒要看看真的假的!”
徐大胡子又開始瞪眼睛,不過呢,劉青山低頭忙活呢,所以沒有達到預期的威懾力。
呼……總算是做完了。
劉青山撂下鋼筆,活動一下手指,然后抽抽鼻子,肚子里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響。
“來,快點上桌吃飯。”王阿姨趕緊給他盛了一碗大米飯。
雪白的大米,散發著濃濃的米香,就算是不吃菜,也能直接扒拉兩碗。
這邊大米比較少,就算是吃商品糧的,也就年節時候供應一點,所以,劉青山才會有種水稻的想法。
“謝謝阿姨!”
劉青山接過碗筷,大口大口地悶頭吃飯,王阿姨則一個勁給他夾菜。
徐校長放下酒盅,先拿過來一張數學試卷,因為他的本行,就是教數學。
本以為卷子上面肯定是空了一大堆,結果居然寫得密密麻麻。
這時候的數學試題,還沒太多的花樣,就是十道大題,沒有選擇判斷啥的。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想蒙都不給你機會。
別說學校組織的普通考試,就算是當時的高考,選擇題也是寥寥。
徐大胡子皺皺眉:要是敢亂寫亂畫,看我一會兒怎么收拾你!
第一道題,算你蒙對了。
第二道題,嗯,竟然也蒙對了。
第三道題,對了。
最后十道大題,竟然全對,滿分。
徐校長抬頭望了悶頭吃飯的劉青山一眼問道:“在家跟你二姐學的?”
“嗯……大部分是自學。”
劉青山是真餓了,嘴里填滿大米飯,吃得還真香。
畢竟在村里面,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頓大米飯啊。
徐校長又拿起英語試卷,雖然他不懂外語,可是手里有參考答案啊。
逐一對照之后,好像也沒找到錯誤,單詞也寫得挺漂亮,又是滿分。
我就還真不信邪啦!
徐校長又拿起語文試卷,吹毛求疵一番下來,總算是找出來幾個小錯誤,還有,作文也必須扣幾分。
120分的試卷,最后打了105。
可是,語文這個學科,滿分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徐校長似乎想起來什么,又去西屋找出一沓成績單翻了翻。
上學期高一的期末考試,整個高一組,語文成績最高的是101分。
徐校長心里頓時大樂:想不到,萬萬想不到,這小子還是個天才學生啊!
這要是在學校里的話,傾盡一中所有的教學資源,好好教導兩年。
不對,不是兩年,從今年開始,高中就要讀三年了,好好教導三年,沒準真能弄出個清北之類的大學生。
那就真破天荒嘍!
自從恢復高考之后,縣里還真一個考上清北的沒有呢。
老徐越想越激動:不行,堅決不能叫這小子在家放羊,必須弄到學校來。
還在甩開腮幫子大吃二喝的劉青山,并不知道,因為他的出色發揮,想要在家自學的難度,又加大了。
等徐校長回到東屋,臉上的喜悅早就深深藏在心底,繼續檢查其它試卷。
終于,老徐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試卷,語重心長地說道:“政治還是有點差嘛,青山啊,你還是留在學校,加強學習的好。”
這工夫,劉青山已經吃飽喝足,一聽這話,使勁眨眨眼睛:這話茬怎么聽著有點不大對呢?
隨后,徐校長就施展出自己多年來,從事育人工作的真本事,足足給劉青山上了一個小時的政治課。
從社會到學校,再到家庭和個人,掰開了揉碎了講。
核心內容只有一點:你必須在校讀書。
劉青山也好像有點明白了:該不會是我表現太優秀,被胡子校長看上了,非得拉著入伙不可。
以徐大胡子的一貫作風,還真有可能干出這種事來,簡直比山上的胡子綁票還厲害。
在劉青山的記憶中,這位徐大胡子校長,還認過兩個干兒子,一個干閨女,都是那些因為家庭貧困而被迫中途輟學的學生。
認親之后,他自己掏腰包供的上大學。
不好,老徐同志癮頭子一犯,不會也想認俺當干兒子吧?
劉青山硬著頭皮,開始挑戰徐大胡子的權威,怯生生地說著:“徐伯伯,像政治這種以背誦為主的學科,我完全可以在家自學的。”
“說什么呢,自學的效果,能比得上有老師教嗎,還是你小子以為,自己比老師還強?”
徐大胡子又瞪起大眼珠子。
劉青山心里想:別的不敢說,單單英語這一門,俺肯定比現在學校的老師強。
可是這種話,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就好,要是敢說,徐大胡子是真敢踢信不!
既然不敢正面抗爭,那劉青山就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徐大胡子都喝了兩壺茶水了,還是沒能說服這小子。
今天還治不了你了呢!
老徐火冒三丈,把襯衫袖子往上挽了挽:“臭小子,跑我這裝老貓肉來了是吧,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到學校去。”
劉青山吱溜一下,立馬躲到王阿姨身后。
王阿姨就跟老母雞似的護住劉青山,嘴里還埋怨:“我說老徐,有話好好說,跟孩子動什么粗?”
至于劉青山的爺爺劉士奎,他老人家早就躺炕頭瞇著了,不摻和。
徐大胡子也拿老伴兒沒辦法,嘴里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眼珠子瞪得都快成牛眼珠了。
“徐校長,俺保證能考上大學還不行嗎?”
劉青山知道這么僵著的話,以徐大胡子的尿性,是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不行,必須是清北這樣的名牌大學!”
徐大胡子也退了一步,他也瞧出來了,這個臭小子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要是逼得狠了,這種半大小子,萬一搞起了對立,那就真毀了一個人才。
“我盡力還不成嘛,至少保證全校前三成不?”
劉青山又不是真學霸,哪敢隨隨便便夸下這個海口。
“不行!至少保證期末考試全校第一,不然就得回來上學!”
徐大胡子更干脆,然后直接找出紙筆,放到桌上:“來吧,立個字據。”
我怎么又一種賣身的感覺?
劉青山算是又一次領略了這位徐大胡子校長的做派,他估摸著,不簽字的話,今天肯定出不了屋。
這時候,劉士奎也伸了懶腰,從炕上坐起來,不緊不慢地說道:“立字據好啊,就和打仗立軍令狀一個道理。”
從老爺子的角度來說,當然是希望孫子考得更好。
這回更沒的說了,簽吧。
劉青山唰唰唰的,寫好了一份保證書,然后,愁眉苦臉地雙手交給徐校長。
徐大胡子的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伸出大手,使勁拍拍劉青山的肩膀:“青山啊,在家千萬不能松勁兒,業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想必你也知道吧?”
“嗯嗯,我明白。”
劉青山點點頭,還是這樣和藹可親的徐校長,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比較舒服。
可是下一瞬間,徐大胡子就又瞪起眼睛:“臭小子,要是最后考不上好大學,我就把你抓回學校,哪怕復讀個十年八載的,也得給我考上!”
我就說嘛,剛才肯定是幻覺,是假象,這才是徐校長的本來面目。
既然目的達到了,劉青山趕緊開溜:“徐伯伯,俺們爺倆今天還要趕回去,好幾十里路呢,我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您和阿姨。”
“行,那我就不多留了。”
字據在手,徐校長也不再糾纏,又叮囑劉青山一番,比如說:開學初別忘了來領書本,期末考試,必須參加等等,然后才放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