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劉青山還是小老四的哇哇大哭聲中,被挎斗摩托給拉走了。
至于山杏,這個小丫頭太倔強,就跟一個樹袋熊似的,緊緊貼在哥哥身上,拖都拖不開,連公安都沒法子,只能一起拉走。
一起被押走的,還有夾皮溝的老三位。
一下子,夾皮溝就徹底沒了主心骨。
要不是老支書和劉青山在被帶走的時候,全力安撫,這幾輛挎斗摩托根本就出不了村。
“村里的事,張羅叔和大帥叔你們先負責,大頭和二彪子,你們負責協助,放心吧,俺們很快就能回來!”
臨走的時候,劉青山嘴里還不忘安排一下村里面。
他還朝老姐楊紅纓,比劃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楊紅纓似乎也猜到劉青山的計劃,所以她懷里抱著小老四,用力地點點頭。
吉普車上的許主任,心中嘿嘿冷笑:哼,還想回來,你們就等著去蹲笆籬子吧。
這年頭,一旦被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那至少也是要關個三年五載的。
還有那輛拉大米的大解放,也被一起帶回縣里,這個是重要的證據。
車隊離開夾皮溝,浩浩蕩蕩地向縣里開回去,一路暢通無阻,晚上八點多,就回到縣公安局大門口。
門口影影綽綽的,好像有不少人影。
幾名公安從車上下來,發現局長和局里一些主要的領導,竟然全都到場,而且一個個面容嚴肅。
許主任也下了吉普車,快步上前,笑呵呵地打著招呼:“哈哈,果然是件大案子,把局長和政委都給驚動了,辛苦辛苦,改天請大家喝酒。”
猛然間,又瞥見后面站著的兩個人,許主任也是心里一驚:
“王書記,鄭縣長,您二位也來啦,瞧瞧這事弄的,就是一伙私自倒賣糧食的,怎么能辛苦縣領導跑一趟呢!”
聽到許副主任的解釋,鄭紅旗嘴角抽動兩下:“我們有什么辛苦的,應該是許副主任辛苦才對。”
在接到楊紅纓的電話之后,鄭紅旗二話不說,立馬找到王書記,然后一起來到公安局大門口守著。
看到戴著手銬的劉青山,還有旁邊死死抱著的山杏,他的心里也是一痛,就是那種看到親人受苦受難的感覺。
沒錯,鄭紅旗已經把劉青山和他的家人,都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這……這是我應該做的。”
許主任只能干笑兩聲,心里暗暗琢磨開了:這話是什么意思,聽著感覺好像是夸獎,可是怎么感覺有點不是味兒呢?
與此同時,王書記也望著蜷縮在挎斗里,帶著手銬的劉青山,然后就看到,后者還微微抬頭,沖他笑了笑。
笑容很是平和,也很親近,跟平時相見,沒什么兩樣。
王書記原本滿腔的怒火,忽然間也消散了,劉青山的微笑,仿佛擁有魔力一般,令他變得心平氣和。
能走上今天的位置,王書記對眼前這個青年還是很感激的。
在幾個關鍵節點上,都是這個青年出手,雪中送炭,發揮很大的助力。
所以在聽說到劉青山居然被抓之后,他也立刻趕到這里,主持公道。
瞧瞧劉青山,再望望一臉諂媚的許副主任,王書記的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他扭頭朝公安局長點了點頭:“把人先放了吧,我們堅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名壞人,也堅決不能冤枉任何一名好同志。”
好同志?
許副主任腦子里轟隆一聲,仿佛響了個炸雷似的,震得他有點發蒙。
他馬上意識到,情況不妙,大大的不妙。
縣里兩位領導來這,根本就是來給夾皮溝的那個小子站臺的。
如果那小子是好同志的話,那他豈不是就變成了壞人了?
要是真被貼上這樣的標簽,那么別說自己上升一步,只怕連現在的位置都難保。
許副主任很快就權衡完利弊,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
于是他連忙道:“領導,這件事我可以解釋一下,夾皮溝的人,私自倒賣大米,這是違法的……”
“許副主任,你知道他們把大米倒賣到哪里,又倒賣給誰了嗎?”
鄭紅旗忍不可忍,厲聲斥責。
沒等滿臉驚愕的許副主任回答,他就繼續說道:“夾皮溝合作社出產的水稻,質量優異,出口南韓,為國家換取寶貴的外匯,難道這也算是投機倒把嗎?”
啥,出口?
許副主任這下是真驚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人家這批大米是出口的。
本來以為是小倒爺,結果人家搖身變成國際倒爺。
偏偏自己還傻乎乎地,跟個二傻子似的,一頭撞上去,這根本不是撞鐵板啊,這是拿腦袋撞火車啊。
冷汗刷的一下,從許副主任的后背冒出來,然后迅速地遍布全身。
此刻的他,如同墜進冰窖,渾身上下,從里到外,只剩下徹骨的寒意。
這個時候,劉青山已經被打開手銬,抱著一臉迷糊的山杏,穩步走了過來。
他先向著王書記和鄭紅旗點點頭,然后面向許副主任,朗聲說道:“剛才許主任也不給我們解釋的機會,現在誤會解除了,許主任,叫您白跑一趟,實在不好意思啊。”
這溫潤的話語,對許主任造成的傷害,卻勝過任何嚴厲的指責,甚至比扇他兩個耳光還要難受。
許副主任知道,這次真的栽了,不用別的,一頂破壞出口創匯的大帽子扣下來,就夠他喝一壺的了。
原本還算光明的前途,現在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只覺得一股邪火,猛的沖進腦海,瞬間兩個眼珠子都紅了,氣急攻心地憤憤叫道:“你,你坑我!”
劉青山依舊面帶微笑,輕輕搖搖頭:“你說錯了,不是我坑你,是你自己立身不正,跳進坑里了。”
許副主任就覺得眼前一黑,然后身子一栽,癱倒在地上。
在昏迷之前,耳朵里似乎聽到王書記的聲音:“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不好,就要多休息嘛……”
在村里的老三位和劉青山都被帶走之后,夾皮溝也亂成一團。
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往常這時候,家家戶戶早都睡覺。
農村人都習慣早睡早起,沒有點燈熬油的習慣。
可是今天晚上,各家卻依舊燈火通明,沒有人入睡。
各家的男人,都扎堆湊到一起,商量著辦法。
女人們也在燈下,心不在焉地納著鞋底。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村里年終分紅,每個人都很振奮,因為他們都即將成為萬元戶。
而且還是實打實鑿的萬元存款,不是那種東拼西湊的萬元戶。
可是就在他們最高興的時候,忽然就一下子就被打入深淵,這一下子叫大伙感覺失去主心骨,內心都充滿迷茫。
嘀嘀嘀,喇叭聲在黑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正在隊部里面研究辦法的大張羅,張大帥還有大頭和二彪子他們,都沖出屋門,借著雪亮的燈光,他們看到兩輛吉普車,開進隊部院里。
這是又來抓人的?
然后就看到車門一開,劉青山第一個鉆了出來,還微笑著朝他們招招手。
這一瞬,所有人的心,立刻都安穩下來。
隨后,老支書,張隊長還有車老板子,也都從另外一輛吉普車上下來。
劉青山揮手和兩名司機道謝,那兩輛車很快離去。
大伙早就圍了上來,都滿臉興奮地詢問著。
張隊長興致勃勃地講述著事情的經過,人群很快就爆發出一陣歡呼。
這一刻,壓抑在夾皮溝上空的烏云,瞬間消散。
劉青山也就抱著山杏回家,小丫頭已經在車里睡著了,一雙小手,依舊緊緊抓著劉青山的衣襟。
這丫頭啊!
劉青山的心中,被濃濃的幸福感充斥著。
回到家,發現一家人都站在院子里,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歸。
看到劉青山的身影出現,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
“哥!”
小老四也沒睡呢,立馬猛撲上來。
劉青山輕輕撫摸著她的天線辮子,心里很是愧疚:叫家人都跟著擔心啦。
山杏的身子也激靈一下子,然后醒了過來,劉青山連聲安撫:“沒事了,回家啦,咱們回家啦!”
回家啦呀,山杏臉上終于露出燦爛的微笑,就像在夜晚綻放的夜來香。
吱吱吱,小白猿也從順著劉青山的大腿爬上來,然后鉆進山杏的懷里,它對山杏的依賴,正如山杏對劉青山的依賴一樣。
“沒事啦,都睡覺吧。”
劉青山的目光,逐一從家人臉上掃過,這種沐浴在親情中的感覺,真好!
幾天之后,縣糧庫傳出一條消息:原副主任許多福同志,因為身體不適,主動辭去副主任的崗位,回家靜養。
一位三十來歲的副科級干部,原本有著光明的前途,現在卻提前開始享受退休生活了。
不知不覺,日歷頭就翻到了十一月份,春城那邊,恨不得一天一個電話,催促他趕緊去坐鎮。
因為整個春城,都陷入到一種病態的瘋狂之中,無論是剛子和飛哥,還是侯三和張龍,都感覺到無法掌控大局。
反正夾皮溝這里,已經安穩,劉青山也就開著吉普車,向春城進發。
他現在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開車了,大老李已經幫忙把駕照給辦了下來。
車上除了劉青山之外,還有穩穩坐著啞巴爺爺,另外還有二彪子和張撇子家的老三張春雨。
至于山上那邊,則有張大帥等人,暫時代替啞巴爺爺護林員的工作。
面對瘋狂的春城,沒有師父坐鎮,劉青山也不踏實啊。
財富使人瘋狂,這個道理,從古至今,都未曾改變。
而此刻開著吉普車的劉青山,心中卻出奇的鎮靜,頭腦也無比清醒,靜靜地駛入到財富的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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