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按照習俗,這天早飯要吃面條。
許大娘用劉青山帶來的韭菜,打的韭菜肉鹵兒,大伙吃得這叫一個鮮啊。
飽餐戰飯之后,眾人是大包小包的,前往大黑河島。
今天是重啟邊貿的第一天,所以就連劉青山也準備去交易大棚那邊瞧瞧。
今天趕集的人也格外多,年前那一個多月,都沒少賺。
就連那些小打小鬧的,也能賺上個萬兒八千的,所以人們的積極性更是空前高漲。
到了江邊,江面上依舊封凍,而且絲毫都沒有開化的跡象。只是溫度比年前高了一些,大概零下十五六度的樣子。
一般說來,龍江每年要到四月初才開江呢。
開江之后,就只能用貨船來倒騰貨物,裝卸都不像冬天這么方便。
到時候,上島交易也得坐渡船了,哪像現在,一溜達就到了。
沿途有不少熟面孔,一個個都滿面春風的,彼此打著招呼,都是什么“過年好像越過越年輕啦”或者是“恭喜發財”之類的。
劉青山他們這一路上,就收獲了一大堆“恭喜發財”,然后也送出去一大堆。
尤其是那些二道販子,看到龍騰的大部隊,更是笑逐顏開,言語之中都帶著恭維。
就在一片和諧之中,忽然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哎呦喂,這不是小五嘛,在首都還吹牛說自己是大老板,原來就是個扛包的,哈哈哈,笑死我啦!”
劉青山也不由得循聲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群空著手的人,別人都大包小裹的,所以這伙人顯得格外惹眼。
最前面那個一臉陰陽怪氣的年輕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謝老三,劉青山也不知道他的大號叫什么。
只見謝老三身上很騷包地穿著一件貂皮大衣,頭上扣著個貂皮的帽子,正笑嘻嘻地望著小五他們,眼睛里滿是譏諷。
小五跟這個家伙,從小就八字不合,見面就掐,于是把肩膀上扛著的大包卸到冰面上,直起腰桿兒 “謝老三,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們靠自己的力氣干活,憑本事吃飯,總好過你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
這話中聽,周圍那些扛包的商販,齊齊叫了一聲好。
其中有一個中年人,還開始上綱上線,指著謝老三的鼻子“年輕人,你這種思想要不得,瞧不起勞動人民是吧?”
“要是換成前兩年,非扭著你去公安局好好理論理論,這會兒沒工夫搭理你,還忙著去賺錢呢。”
氣得謝老三那張白嫩的面龐更加白了,他也不敢惹眾怒,只能小聲嘟囔 “都是沒本事的窮鬼,合該挨累的命。”
他身邊一個挺敦實的年輕人往冰面上啐了一口 “三哥,別跟那幫家伙一般見識,都是沒本事的才扛包呢,咱們是要做大生意的。”
“王強說的對,咱們不是來賺小錢的,不用搭理他們。”
另一個文質彬彬的家伙也說話了,他叫安春風,在這伙人中間,是智囊一般的存在。
謝老三這才點點頭,然后看到身邊一個穿著羽絨服的女生,竟然拔腿向小五那邊跑去,嘴里就叫了一聲“秀丫頭,你干什么去?”
楚云秀頭也不回“看到熟人了,過去打個招呼。”
看到迎面飛奔過來的楚云秀,還使勁揮舞著戴著手套的小手,臉上都快笑成花兒了,劉青山也不覺嘴角微微翹起丫頭,你是職業出賣隊友的吧?
楚云秀和小五等人逐一打過招呼,然后笑吟吟地蹦跶到劉青山面前“三鳳,老四老五怎么沒領來呢?”
“你要是年前來的話,就能看到她們。”
劉青山對這個沒有絲毫心機的丫頭,印象還是非常不錯的,怎么說呢,挑好聽的吧那就是有一顆赤子之心。
“哎呀,來晚啦!”
楚云秀一臉惋惜“都怪謝三哥,年前非得拉著我,在這邊的三個省備貨。”
劉青山有點明白了,楚家在這邊很有影響力,所以謝老三想要借助楚家的力量,沒準是合作的可能性比較大,所以楚云秀才會出現在這里。
他也不由得心生警惕年前就已經開始備貨,下手挺快的。
想想楚云秀身上小奸細的屬性,于是就問道“能不能說說,你們都備了什么貨?”
“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可以說的,主要是白酒和副食品,另外就是日用百貨和羽絨服之類的。”
楚云秀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劉青山也暗暗點頭 看來對方也是有備而來,并非是盲目進貨,顯然事先已經有人在這邊做過調查的。
于是一邊聊,一邊向大島那里走去,楚云秀這丫頭,干脆就跟著劉青山他們,不回那邊了。
謝老三那伙人里面,有人叫了兩次,她也不回去。
楚云秀當然樂意跟在劉青山身邊,嘴里還問這問那的,老四老五了,白猿黑熊了……
等過邊防站的時候,劉青山還聽到戰士們向他問候“過年好!”
前面那些過檢查站的,可沒這個待遇。
看到戰士們都微笑著向他望過來,目光顯得無比親切,劉青山也笑著揮揮手 “過年好過年好,過年都給家里打電話了吧?”
一名精神抖擻的小戰士朝他眨眨眼“說了,說句心里話!”
一陣歡快的笑聲響起,小五他們,也都想起了年前去軍營慰問的時候,齊唱這首歌的情景。
過了檢查站,進到交易大棚,對面也早就來了不少毛子。
看樣子也都憋壞了。
事實上,毛子比他們還急呢,華夏這邊的商人,主要是為了賺錢,毛子那邊,卻是為了生計啊。
很快,交易大廳里面,就變得喧鬧起來,不少毛子都搶先換酒,然后就咕嘟咕嘟往嘴里灌。
估計這二十天的時間,儲存的白酒都喝光,早就酒癮難耐。
龍騰貿易公司這邊,生意依舊是最火爆的,那些毛子,都先過來換幾根火腿腸,好下酒啊。
剛子他們就拿出了紅腸,在手里晃了晃,毛子們一瞧,立刻兩眼放光這個好,比火腿腸可粗了不少。
劉青山在哈市肉聯廠預訂的紅腸,也終于在春節期間到貨,這還是第一次擺上貨架。
“這個怎么換?”有毛子主動詢問。
“一根頂三根火腿腸。”剛子就給他們解釋。
一個毛子先換了一根,塞進嘴里就咬,結果差點把牙給錛了,凍得杠杠的呢。
這家伙也真是頑強,硬是啃下來一點,在嘴里咂摸滋味,然后豎豎大拇指“哈拉少!”
紅腸本來就是從毛子那邊傳過來的,所以更符合他們的口味。
于是很快就遭到瘋搶,這玩意拿回去化了,吃起來跟新鮮的一樣。
謝老三一伙人,也在大廳里面轉悠,第一次來到這里,當然看什么都稀奇。
“三哥,這利潤太高了,一塊香皂就能換一雙大馬靴。”
敦厚青年王強,連連咋舌,他都想弄一雙穿上了,咔咔咔的,多帶勁兒。
旁邊的安春風則微笑搖頭“跟鋼材木材和化肥相比,這些都是小兒科。”
走著走著,就發現前邊聚集了一大群毛子,王強瞧見龍騰公司的牌子,就有些不忿 “三哥,他們好像還賣得挺火。”
謝老三嘴里呵呵兩聲“放心吧,很快就能把龍騰的客戶都搶過來,我就不信了,咱們比龍騰多出一倍的貨物,那些毛子就不動心。”
哈哈,幾個人一起大笑,對于未來,他們充滿信心。
劉青山跟著大伙忙活一陣,然后就被侯三給叫到一邊,看著站在面前的伊萬諾夫,劉青山就樂呵呵地跟對方擁抱一下。
明顯能夠感覺到,伊萬諾夫這家伙比原來精神了不少,胡須刮得干干凈凈,透著一股子精明干練。
他嘴里哇啦哇啦講了一通,劉青山這種只能聽懂單個詞兒的,當然聽得云里霧里。
最后還是侯三幫著翻譯“懦夫同志說,他的那些貨都賣光了,還想要貨。”
如今再稱呼懦夫同志,就沒有絲毫取笑的意思,而是表達一種親近了。
劉青山也小小驚訝了一下上次給伊萬諾夫運過去好幾卡車貨呢,價值幾萬塊人民幣,這么快就賣光啦?
一問之下,這才知道,原來大部分都被伊萬諾夫給批發了,都是共青城和哈巴羅夫斯克那邊來的商人。
伊萬諾夫倆眼興奮得直冒光“劉,這次我手里已經有了將近五十萬盧布,不用再賒賬啦!”
在他們本國內,盧布的價值確實很高,可是劉青山要這玩意真沒用,等到幾年之后一貶值,當擦屁股紙都嫌硬。
不過既然是和毛子做生意,手頭也需要有幾十萬盧布備用的,于是也就點頭答應。
在激動過后,伊萬諾夫又向劉青山通報了一個好消息 在喀秋莎的爺爺幫忙聯系下,已經和阿穆爾共青城那邊的兵工廠聯系上了,馬上就會有一批特種鋼材運送過來。
“謝謝你伊萬,你是我們的朋友。”
劉青山拍拍伊萬諾夫的胸膛,算是正式認可了這個家伙。
伊萬諾夫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劉,是你們叫我獲得了重生,我們之間的友誼,就像這阿穆爾河的河水,永遠都會流淌。”
從前的伊萬諾夫,家里遭受變故,就剩下他一個人,渾渾噩噩地活著。
直到遇上劉青山,他的生活才徹底發生了改變,整個人也有了人生的目標和動力,可不就相當于復活了嗎?
聊了一會兒,約定好明天運貨過來,伊萬諾夫這才興沖沖地離去。
還沒等劉青山喘口氣,就看到一個大光頭和一個大胡子,又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劉青山這邊忙個不停,而謝老三那邊,也和一伙毛子接上頭。
這是經貿局的領導給他們介紹的,聽說也是毛子那邊有名有號的大商人。
“亞歷山大先生,合作愉快。”謝老三和為首的那個毛子握握手,旁邊有專門的翻譯,來進行溝通。
雙方的洽談還是很愉快的,約定好明天互相易貨,然后就各自回到屬于自己的那邊。
謝老三望望那些拿著針頭線腦,和毛子換貨的普通商人,然后還聳聳肩膀“像咱們這樣,才是做生意嘛。”
第二天,交易繼續。
天空微微飄著點小清雪,但是依舊阻擋不住這些商人們心頭的火熱。
謝老三一伙人,也早早乘車來到江邊。
他們身后,是一溜大卡車,里面裝得都是一箱箱的白酒。
他們這伙人,沒有江邊這么方便的庫房,干脆就直接雇上十輛大卡車,把白酒拉來,也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
下車之后,王強嘴里還大聲吆喝著“胸中有紅日,腳下舞東風,哈哈,三哥,你這謝紅日的名字,還真響亮。”
謝老三的大號叫謝紅日,也帶著鮮明的時代烙印。
到了江邊,朝對面一望,幾個人立刻就驚呆了,只見對面密密麻麻的,全是數不清的大卡車,正在等著過邊檢。
“那位亞歷山大同志,到底是運過來多少貨啊?”安春風嘴里也不免驚嘆。
“大生意來了!”
謝老三重重砸了一下拳頭,大冷天的,他都沒戴手套,倆手一直縮在袖子里“強子,你快去叫那些二道販子過來,直接把貨批出去,咱們轉手就賺錢。”
在他們不遠處,站著百十人,也都瞪大雙眼望著那邊的車隊,在指指戳戳,議論紛紛。
“要鋼材的都過來!”
王強扯嗓子吼了起來,他的嗓門還真不小,很快就有二十多個人,朝他們這邊圍了上來。
然后就有人遞煙,嘴里熱情地打著招呼“老板,你們有鋼材要運過來啊,都是什么型號的?”
老板這個詞,已經悄然在江邊流行起來,不管做多大生意,都稱呼老板。
什么型號的鋼材,謝老三他們也不知道,昨天只聽亞歷山大他們說有鋼材,也不知道還分什么型號啊?
“看貨定價。”安春風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然后就跟幾個二道販子聊起來,不知不覺,就套問出來不少有價值的東西。
他也聽得暗暗心驚乖乖,五六千塊一噸,這是多大的利潤啊!
想想他們昨天談的價格十箱白酒就能換一噸鋼材,十箱白酒多少錢,二百塊錢撐死啦!
因為劉青山在這邊大批量劃拉白酒,所以白酒的價格也有點上漲。
二百塊錢換五千塊,這哪是做生意,這簡直就是搶錢!
當安春風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伙伴們之后,大伙也都激動起來。
以前他們倒騰批文,就感覺賺錢挺容易的,可是也沒這個來錢快啊。
正激動著呢,就看到已經過了檢查站的大卡車,緩緩向這邊開過來。
大伙連忙迎上去,果然,車斗里裝的都是鋼材。
王強連忙高喊“我們是紅日貿易公司的來接貨的。”
喊完了才發現,駕駛室里坐著的是大鼻子,根本聽不懂,于是又叫翻譯喊了一遍。
駕駛室的窗玻璃被搖下來,里面那個毛子很是不耐煩地揮揮手,嘴里嘟囔了幾句什么。
“他說的啥意思?”王強連忙問翻譯。
翻譯愣了一下“他,他說這些鋼材,是龍騰貿易公司的。”
王強眨巴兩下眼睛,然后問謝紅日“三哥,龍騰是哪個?”
問完之后,他才想起來什么“他娘的,小五他們那個破貿易公司,好像叫龍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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