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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局勢轉變

  集義殿中。

  李永昌沒有立刻答話,他直覺地感到,朱祁鈺來者不善。

  但是他畢竟只是宮中內臣,一直侍奉著孫太后,并不像金英一樣,時常參與朝政,故而想了半天,也猜不透朱祁鈺的用意。

  金英這邊,雖然隱約猜到了幾分,但是當著殿中群臣的面,他連提醒都不好提醒,只能使勁給李永昌打著眼色。

  只可惜李永昌此刻本就緊張,一時之間也沒看懂金英是什么意思。

  最終,他還是如實回答道。

  “回王爺,并無其他言語……”

  朱祁鈺眼角泛起一抹笑意,俯身繼續問道。

  “真的嗎?”

  “本王好像記得,本月十六日,軍報初到京師之時,曾有一名叫梁貴之人,自稱為懷來衛守將,聲稱奉了皇上隨侍之臣錦衣衛校尉袁彬傳話,命他取九龍蟒,龍叚匹及珍珠六托,金二百兩,銀四百兩,賞賜虜酋也先,迎回圣駕。”

  “當時,本王和六部的諸位老大人便已合議,遣那梁貴將金銀玉帛送去。”

  “怎么,是也先沒有收到這些金銀,還是他收到了,但是貪欲熏心,得寸進尺,只字不提迎回圣駕之事?”

  這番事情,知道的只有當時在本仁殿議事的寥寥數人,在場的大多數大臣是不知道的。

  此刻聽朱祁鈺提起,不由得紛紛皺起了眉頭,開始低聲議論起來。

  眾臣之所以會有意妥協,是寄希望于滿足了也先的要求之后,能夠救回皇帝,可不是想不停的打水漂。

  些許金銀玉帛,對于朝臣們來說,不算什么,但是也經不住對方一直不停的出爾反爾。

  而且有些朝臣從朱祁鈺的話中,也漸漸品出了些意思。

  十五日的時候,也先索要的不過是金二百兩,銀四百兩,以及珍珠六托和九龍蟒,龍叚匹這些東西,珍貴但是并不多。

  但是這次,喜寧和岳謙入京,索要的已經是金四百兩,銀八百兩,并珍珠十斛,錦緞百匹。

  足足翻了一倍!

  而且更重要的是,上回的時候,也先還假模假式的說,只要帶了東西過去,便能迎回圣駕。

  但是這會連面子工夫都不做了,直接就索要金銀財帛。

  就差說不給就撕票了!

  這樣不斷的提高價碼,可見對方根本沒有放回天子的誠心!

  故而一時之間,在場大臣們的臉色都變得有些不好看。

  李永昌自然也察覺到了這番變化。

  事實上,從朱祁鈺的這番話說完,李永昌便回過味來了。

  那天議事的時候,他也在本仁殿中。

  不過任誰都知道,那梁貴所說,迎回圣駕之語,不過是也先的試探,他根本不可能就這么輕易的放回大明的皇帝。

  所以李永昌一時也沒有往那去想,可誰料竟被朱祁鈺拿來做文章。

  但是話已出口,如今想要反悔,已然是來不及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否認有這回事。

  可是當時議事,朝廷幾位份量極重的朝臣都曾參與,直接否認是肯定行不通的。

  何況他剛剛已經說了,袁彬是皇帝身邊的隨侍之臣。

  而梁貴帶來的那份軍報,便是袁彬親自傳來的。

  此刻若是否認軍報的真偽姓,不用幾位大佬出來質疑,他自己就是在打臉剛剛說過的話。

  這條路行不通!

  但是看郕王的意思,似乎是要借此機會,嚴詞拒絕也先之后所有的要求。

  如此一來,豈不是陷天子于險境?

  李永昌心念電轉,額頭都滲出一絲絲的冷汗。

  袁彬,梁貴,喜寧,岳謙……

  外頭一道雷聲劈下,李永昌似乎抓住了一點竅要,剛要開口,便聽得一旁有人開口說話。

  是兵部侍郎于謙!

  事實上,剛剛朱祁鈺開口發問的時候,于謙便心中有所猜測。

  待得朱祁鈺一番話說完,殿內群臣議論紛紛,他更是心中大定。

  以他的眼力,自然很輕易的就能夠想到,李永昌會在哪個地方做文章。

  所以他搶先一步,站了出來。

  “啟稟王爺,梁貴一行人等,由我隨行官軍一路護衛,兵部軍報記錄在冊,已于十七日正午時分,將攜帶財物,送入也先大營,時瓦剌平章伯顏帖木兒親自出迎,接入中軍,后俱被扣留。”

  這一番話,有幾個詞,于謙刻意放緩了語速。

  首先便是時間,十七日正午時分……

  群臣隨即便想起,上一封軍報當中,賊虜裹挾天子叩宣府城門的時間是十七日酉時……

  于是大臣們理所當然的將這些事情串在了一起。

  十五日,土木之役大敗,天子被俘,遣袁彬傳話,命梁貴取金銀財帛“贖回”天子。

  十六日,軍報到京,太后娘娘召集重臣,決定按照也先的要求,連夜派人如數送去。

  十七日正午,梁貴將金銀財帛送到也先大營。

  也先見有利可圖,于是得寸進尺當日酉時,裹挾天子,欲不費一兵一卒,占據宣府,被拒絕后,再次討要更多的金銀。

  這樣一來,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清晰的多了。

  想清楚之后,在場眾多大臣的眉頭皆是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

  賊虜果然沒有釋放天子的心思,只不過待價而沽,欲行勒索之事而已!

  李永昌咬了咬牙,身子都微微有些發顫。

  于謙的這一番話,可謂把他的后路都堵的死死的!

  當日議事,有數個重臣在場,直接否認是肯定不行的。

  那么就只能從梁貴身上著手,不管是說他私吞了財物,還是出了意外,沒有如數送達,事情就沒成。

  事情沒成,就不是也先出爾反爾,朝臣們便還是會對是否答應他的要求,有所爭論。

  朱祁鈺在一旁冷眼旁觀,自然對李永昌的想法清清楚楚。

  到了如今,他只覺得可笑。

  堂堂大明天子,落入賊手,為保性命,先是慌慌張張的籌集“贖金”,其后竟然還帶著敵軍,命守將在敵軍陣前開門。

  他的母親,大明的太后娘娘。

  出了這等事情,不僅不對她兒子的行為感到憤慨,反而一力遮掩,甚至授意自己的總管太監,想要替敵酋說謊。

  當真是可笑至極!

  不過于謙也不是吃素的,兩句話便堵死了他的話頭。

  剛剛于謙的那番話。

  除了點出了具體的時間,還特意強調了一點。

  那就是瓦剌平章伯顏帖木兒親自出迎,伯顏帖木兒是也先的親弟弟,既然他出面了,就說明也先肯定收到了這筆金銀。

  如此,加上李永昌之前的話,便坐實了也先貪欲熏心,得寸進尺的丑惡嘴臉。

  當即便有大臣站出來,道。

  “王爺,若僅是金銀財帛,我等便是窮盡家財,也定救天子于危難之中,然賊虜欲壑難填,今日要金銀,明日要城池,后日便敢使我大明俯首稱臣,此等氣焰,斷不可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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