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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成敬

  乾清宮。

  關于石亨他們幾個的處置,只不過是小事。

  縱然前世,石亨權傾朝野,但是如今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為事官,戴罪之身。

  朱祁鈺讓他領兵出戰,不僅不是“害”他,反而是天恩浩蕩。

  至于他能不能從紫荊關回來,那就不是朱祁鈺操心的事情了。

  成敬走了上來,手里依舊是一摞厚厚的奏疏。

  在桌案上將奏疏放下,成敬從最上頭抽出七八本,首先遞到朱祁鈺的面前,道。

  “皇爺,按您的吩咐,這幾本也是彈劾曹吉祥的,不知為何,今兒送來的奏本,比平日要多了些。”

  曹吉祥不是王振,他不過是一個地方的督軍太監。

  像他這樣督軍在外或者鎮守一方的內宦,大明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個。

  所以雖然朱祁鈺將彈劾他的奏疏留中不發,但是在朝中卻沒有掀起什么大的水花。

  反正自從太祖之后,大明歷代天子對于內宦都頗加回護,朝臣們早就司空見慣了。

  不過還是有那么幾個御史,隔個兩三天就要再上一本,刷一刷存在感。

  就這些,里面還有成敬特意找的人。

  要是沒有的話,說不準這件事情就這么被壓下來了。

  朱祁鈺掃了一眼,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詫異。

  看這個厚度,得有十來本吧!

  這曹吉祥捅了馬蜂窩了?

  將這些奏疏一一掃過,朱祁鈺皺起眉頭,問道。

  “這些人里,有幾個是你找的?”

  成敬拿過奏疏,同樣挨個掃了一眼,回道。

  “回皇爺,有三個,浙江道御史朱卿,兵科給事中俞英,山西道御史林光遠,他們是內臣使人傳了話的。”

  只有三個?

  朱祁鈺又重新將這些奏疏翻看一遍,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這倒有意思了……

  想了想,朱祁鈺問道:“盧忠呢,朕命他辦的事情,怎么樣了?”

  前番他召盧忠覲見,讓他調查和王振有牽連的大臣罪證,只是明面上的理由。

  更深一層的含義,是讓他將朝中現有諸大臣的底線都查明白。

  要知道,刺探消息才是錦衣衛的老本行!

  盧忠是聰明人,他顯然是聽懂了的。

  成敬回道:“頭一批檔案,朝中有數的大臣,明面上的資歷,同年,交游,同鄉等好打聽的消息,都已經送來了,其他隱秘些的消息,盧指揮使還在打探,回說還需要些時日。”

  朱祁鈺點了點頭,道。

  “你去,把上奏的這幾個人的檔案,都給朕拿過來。”

  錦衣衛還是好用的。

  雖然這些人被東廠打壓,但是到底是老本行。

  朝中大臣的檔案,錦衣衛本就是有的,只不過都是些明面容易查到的消息。

  這些東西,前世的朱祁鈺是不甚在意的。

  畢竟身為君上,他能看得上眼認真以待的,也就是那一小撮人。

  對于那些三品以下官員的交游來歷,還入不得他的眼。

  若非他看到過明后期劇烈的黨爭,他也不會想到。

  原來不被他看重的中低階官員,通過同鄉,同年,師生之類的關系,聯合起來,竟然有左右君上的力量。

  殷鑒在前,他自然要提早準備。

  這不就用上了嗎?

  這些檔案就放在乾清宮,所以沒多大會,成敬就捧著一堆案牘回來了。

  上奏的這些官員,大多官職不高,資歷也淺。

  換句話說,關于他們的資料沒有多少,脈絡也很清晰。

  不跟朝廷里的那些大佬一樣,牽連羈絆一大堆,就算是拿著檔案,也理不出線索。

  這些人多為御史,入仕沒有幾年,門第交游清楚的很。

  朱祁鈺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就把這些資料看完了。

  不過看完了之后,他卻覺得很有意思。

  這次上奏彈劾曹吉祥的,一共有十七本奏疏,里頭有三個是成敬找來的,三個是孫太后的人。

  剩下的十一本里頭,有五個都是從翰林院出來的,有兩個是戶部沈翼的同鄉,三個是都察院陳鎰的學生。

  再看看他們彈劾的內容,朱祁鈺心中已然有了篤定的猜測,于是把這些奏疏合上,吩咐道。

  “這些奏本,繼續留中,不必處置。”

  成敬點了點頭,但是臉上卻有些擔憂,道。

  “皇上,上回留中不發,外朝已有議論,這次這么多御史上奏,若還是留中,恐怕明日早朝,這些老大人會直奏。”

  這些日子,朱祁鈺還是頗為勤政的,每日的早朝都按時召開。

  成敬還是有幾分眼力的,看得出這件事情的背后并不簡單。

  這么多的奏疏,通通留中不發,明日早朝,那些廷臣必然會在早朝上直奏。

  到時候當著那么多大臣的面,總不好再不處置的。

  然而朱祁鈺心中已有定計,只擺了擺手道。

  “無妨,朕自有主張。”

  說罷,朱祁鈺瞥了成敬一眼,有些奇怪的問道。

  “往日里,你不會如此多言,今日是怎么了?”

  成敬辦事,一向妥帖,且極有分寸。

  通常來說,這些事情,只有朱祁鈺質詢他的意見,他才會謹慎開口。

  似今日一般,朱祁鈺做了決定,成敬卻隱晦勸說質疑的,還是頭一遭。

  被天子這么盯著,成敬立刻跪倒在地,道。

  “不敢欺瞞皇爺,昨日,那曹吉祥來找過內臣,說慈寧宮太后娘娘召了他覲見,要他一心用事,但他被朝臣彈劾,自知只有皇爺才能保他,所以求內臣在皇爺面前為他多說幾句好話。”

  朱祁鈺的臉色變得有些晦暗莫名,指節在案上敲了敲,口氣卻聽不出喜怒。

  “那你是如何作想的?”

  成敬吞了吞口水,叩首道。

  “內臣受皇爺大恩,不敢稍有私心,只是覺得,這曹吉祥屢有戰功,眼下京營勢頭太猛,又無中官監軍,恐有變故,這曹吉祥能直言慈寧宮太后娘娘拉攏他之事,想必也存有投效之心。”

  原來如此……

  朱祁鈺幽幽的嘆了口氣,關于成敬身上的謎團,他總算是弄明白了。

  前世的時候,成敬也是這番話,只不過沒有提曹吉祥主動來找過他的事情。

  這不奇怪,曹吉祥來找成敬,畢竟是暗中請托,說不準還帶來金銀財帛。

  成敬固然中正,但是他又不傻。

  若將其中內情告訴朱祁鈺,好好的舉薦,不免會被懷疑是收受賄賂,幫人幸進。

  到時候人沒舉薦成,反倒自己挨了訓斥,何苦來哉。

  所以他舉薦的時候,只說曹吉祥可用。

  因著成敬舉薦的人很多,前世朱祁鈺也不曾一一細查,便讓那曹吉祥逃過一劫。

  不過這回,因為朱祁鈺一開始就對曹吉祥表現出很強的厭惡。

  所以即便是成敬,也不敢把這樁內情暗中隱瞞,這才有了如今這副場景。

  揉了揉額頭,朱祁鈺神情松弛下來,開口道。

  “你先起來,將此事細細同朕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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