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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金英出京

  如朝臣們所料,這次早朝過后,沒過兩日,老天官就再次遞上了請辭的奏疏,當然,結果依舊是被駁回。

  但是走到了這一步,朝中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老天官去意已決。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老天官就此退去。

  這些人當中,除了依附于老天官的門生故舊,還有就是,不希望王文上位的人。

  應該說,當天子那份封賞的詔書出來之后,朝中的多數朝臣,都在猜測,王文的下一步,是升遷吏部尚書。

  但是這個老頭,脾氣又臭又硬,之前在朝中得罪的人不少。

  不愿意讓他上位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而且,雖然大家都猜測,天子屬意的是王文,但是朝局之上,從來都沒有什么一定之事。

  因此,看似終于平靜下來的朝局之下,實際上卻重新醞釀著洶涌的暗流。

  與此同時,大理寺的動作也很快,幾日之內,就將已經被下獄的石璞一案,審理結束。

  結果發現,這位前工部尚書,不僅有行賄之舉,還曾在任上貪污銀兩,瀆職瞞報修河工程。

  最終三法司核定,數罪并罰,抄沒家產,石璞罪犯欺君,判斬刑。

  金英倒是逃過了一劫,畢竟他是天子家奴,不是朝廷命官,三法司無權處置。

  因此,在石璞一案判決結束之后,配合查案的金英,也就按照天子的意思,啟程準備被送往南京佛寺祈福。

  雖然說,這和終生監禁沒什么差別,但是天子并沒有下詔查沒金英的家產。

  也就是說,他下半輩子雖然只能在佛寺度過,但也不至于過的窮困潦倒。

  這也算是,為金英當初竭力反對南遷的最后一點恩賞。

  以此案為契機,三法司再次呈上了王振一案的結案文書。

  這一次沒有受到什么阻礙,遞上去的第二日,天子便準了……

  慈寧宮。

  孫太后斜靠在榻上,神色清冷,眉宇間擰著一股濃濃的憂愁,下首,跪著一身布衣的金英。

  今日,是金英即將被押送往南京的日子。

  到底是在宮中侍奉了多年的人,臨行之前,孫太后要見他一面,朱祁鈺也不好阻攔。

  望著眼前這個衣著樸素,頭發花白的內宦,孫太后幽幽的嘆了口氣,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何突然之間,皇帝便對你動手了?”

  說實話,這一次的變故,著實讓孫太后有些措手不及。

  三法司查的是王振的案子,但金英和王振素來不和,這是滿朝皆知的事情。

  所以任誰也沒有想到,這場廷鞠的火,會突然就燒到金英的身上。

  勢若雷霆,又準又狠。

  以致于當孫太后得到消息的時候,一切都為時已晚,連調動朝中力量為金英說話都做不到。

  現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換下了平素的華麗袍服,一身布衣的金英,似是驟然變得蒼老了起來,不過他的臉色倒還算平靜,磕了個頭,道。

  “娘娘,這件事情,內臣也看不分明,前番皇上命內臣交出東廠時,內臣便覺得,事有不對。”

  “不過當時,皇上很快就換上了舒良,于是內臣只以為,皇上是不愿東廠在內臣手中蒙塵。”

  “然而現在細細想來,只怕那時,皇上便已開始布局了。”

  孫太后沉吟片刻,修長的玉指一下下的輕輕敲在扶手上,輕聲道。

  “這么說來,你替哀家聯絡外臣的事情,只怕也被察覺了,不然的話,皇帝不會這么急。”

  金英嘆了口氣,眼中隱約泛著淚光,道。

  “娘娘,內臣此去,只怕終生無望回京,心中牽掛者,惟迤北陛下也。”

  “內臣愚鈍不敏,未能為圣母分憂,只能在南京佛寺中,日日為迤北陛下祈福,望陛下早日歸來,同圣母團聚。”

  說罷,在地上深深叩了三個頭,長拜未起。

  孫太后一時也有些感傷,自從土木之役以后,金英對她多有扶助。

  雖然中間孫太后曾經對他起過疑心,但是終歸,金英一直在盡心盡力的替她辦事。

  這次,只怕也是因為替她聯絡外臣,而受了牽連。

  見他臨行之前,還牽掛著尚在虜營的自家兒子,孫太后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道。

  “走了也好,朝局紛亂,皇帝這次出手雖狠,但到底存了幾分仁慈之心。”

  “佛寺是清凈地,雖不得自由身,但總好過一朝不慎,身家性命皆喪,哀家乏了,你去吧!”

  金英擦了擦眼淚,再度行了個大禮,這才起身,恭敬的退出了慈寧宮。

  在宮門外,早已經有錦衣衛的人等候著,見他出來,押著他便往宮外去。

  慈寧宮中,一縷縷的檀香裊裊升起,靜心安神。

  過了半晌,一直微微闔著眼皮的孫太后睜開眼睛,撥了撥手里的珠子,輕聲開口問道。

  “人,都安排好了?”

  在她身后,輕手輕腳剛剛站定的慈寧宮總管太監王瑾,恭聲答道。

  “圣母放心,事情已經辦妥當了,錦衣衛自己的人動手,不會有人攀扯到咱們身上。”

  孫太后手里的珠子停了停,瞥了一眼王瑾,道。

  “非哀家狠心,只是,他做了太多的事情,知道太多的東西,若是被發去鳳陽守陵便罷了,去南京佛寺,哀家心里,總是有些不安。”

  王瑾依舊恭謹的低著頭,道。

  “圣母仁心,奴婢自然曉得。”

  窗外,又是一陣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下。

  雪花鋪天蓋地,落滿了紫禁城,遮掩了所有的顏色,俱成一片雪白……

  大雪紛飛中,一隊數十人的人馬,緩緩駛出玄武門,最中間,是一輛古樸的馬車。

  高高的城樓上,一干內侍被遣的遠遠的。

  朱祁鈺一身青色織金大氅,立于雪中,親自撐著一柄油紙傘。

  在他身旁,吳太后披著厚厚的披風,望著漸漸遠去的隊伍,兀自出神。

  雪越下越大,呼呼的北風卷著雪花吹過,即便是撐著傘,也不可避免的有簇簇雪花落在身上。

  見此情況,朱祁鈺輕聲道。

  “母妃若是傷懷,何不去親自見上一面,道個別,金英此去,怕是此生,無望回京了。”

  除掉金英的決定,是吳氏下的。

  但是朱祁鈺也清楚,金英和自己這位母妃之間,必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過往。

  雖然吳氏只說,當年被宣宗皇帝托付到金英的外宅中養胎。

  但是朱祁鈺也隱約有猜測,這些年在宮中,吳氏勢單力孤,卻能夠安穩度日,其中未必沒有金英暗中幫忙。

  老一輩的交情,并非他能夠置評,吳氏不多說,他也不多問。

  只不過看到吳氏這副感傷的樣子,他還是有些擔心。

  相對之下,吳氏倒是灑脫,淡淡的道。

  “金英尚佛,離了這紫禁城,去佛寺祈福,也算得了善終,哀家更該替他高興。”

  “只不過,皇帝你雖仁慈放寬,但是他此去南京,路上怕是要不太平了。”

  朱祁鈺略略放心下來,同樣將目光放到遠處的隊伍上,輕嘆一聲,開口道。

  “母妃放心,金英此去南京,除了有錦衣衛的人馬護送之外,舒良也帶了東廠的人馬,親自在暗中跟隨。”

  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朱祁鈺的聲音略到一絲冷意,道。

  “朕既然說了,要讓金英到佛寺安度余生,那便不會讓人,將朕的話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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