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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下一劑猛藥

  如果說前兩點原因,只是大明不開互市的表層原因的話。

  那么互市帶來的附加問題,就是壓垮這個政策的最后一根稻草。

  草原部族雖然善戰,但也不是沒有腦子,他們圖謀中原王朝,也不僅僅只會通過戰爭的方式。

  互市一開,邊境抓到了細作數量,日益倍增。

  他們不僅會自己打探邊境的兵力部屬,糧草儲存情況,甚至還發展本地的百姓,為他們打探消息,簡直無孔不入。

  再有就是走私的情況,朝廷開放互市,是有固定的交易地點的,對于互市貿易,朝廷收取的商稅比例要比尋常高得多。

  因此,在互市初期,有不少商人依舊選擇不經過官府開設的市場,而是自己和部族交易。

  更可怕的是,這些商人不僅交易朝廷規定的物資,還會交易違禁的軍用物資,甚至有膽大包天的,敢拿邊境的軍需情報當做交易物。

  他們和正常互市的商人夾雜在一起,邊境的衙門根本就無從分辨。

  種種的壞處紛紛涌現出來,直接導致朝廷對于互市,只開放了很短的一小段時間。

  隨后,便徹底禁絕了民間和蒙古部族的貿易,轉而以朝貢的形式,來維持少量的貿易溝通。

  所以實際上,從大明的角度出發來看,互市是得不償失的。

  但是朱祁鈺心里卻清楚,大明和蒙古部族的對抗,不能長久依靠戰爭。

  除了戰爭之外,貿易也是削弱蒙古部族的重要手段。

  沉吟片刻,朱祁鈺道。

  “前宋之禍,固然有過度互市的原因在,但是時移世易,我大明所面對的敵人,和前宋并不一樣。”

  沈翼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點了點頭,道。

  “不錯,前宋之時,遼,金,西夏并立,各自對前宋都有圖謀,相互之間也戰爭不斷。”

  “但成吉思汗之后,如今關外惟存蒙古諸部,無論是韃靼,瓦剌還是其他各部,都不成建制,并非一個完整的國家。”

  這一點,是開放互市的前提要素之一。

  無論是遼,金,還是西夏,本質上都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國家,這種成建制的國家,在互市貿易當中,能夠取得的利益相當的大。

  通過國家機器的運轉,互市得來的物資,很容易轉化成為綜合國力,進而威脅到中央王朝的安危。

  但是如今不同,成吉思汗一代天驕,滅西夏,攻金朝,征西遼,構筑起了龐大的蒙古帝國,同時也毀滅了這些國家的存在形態。

  處于蒙古的部族傳統,以及草原的地緣限制,再加上蒙古帝國的疆域過于廣袤,就導致了組織結構的松散。

  時至今日,蒙古各部的組織結構依舊是汗庭大部落中小部落這樣松散的結構。

  現如今的蒙古,大面上說是分為韃靼和瓦剌,但是在這兩個大部落之下,也分為很多中型部落。

  這種結構從向心力和集中力來說,實際上是不如遼,金,西夏這樣完備的國家機器的。

  因此上,前宋實際上沒有選擇,如果要開互市,就必須對整個遼國開放,或者是對整個金國開放。

  但是對于如今的大明來說,可選擇的余地卻多的很。

  蒙古已經不是一個組織嚴密的國家形態,汗庭對于各個部族的掌控力不足的情況下,大明是可以選擇有限的一個或者幾個中型部族進行交易的。

  這些中型的部落發展起來之后,第一件事想的只會是沖擊汗庭的寶座,而不是南侵。

  無論他們是成功失敗,對于蒙古的內耗都是巨大的,越是大部族之間的戰爭,越是能夠消耗蒙古的有生力量。

  朱祁鈺道:“前宋之時,遼金西夏并立,想的是相互吞并,但是如今,蒙古部族眾多,我大明朝廷,完全可以通過互市的方式,分而化之。”

  “因此,只要朝廷能夠把控好交易的對象和數量,完全可以令草原自顧不暇,無力南侵。”

  大明和蒙古的關系,完成由戰爭到貿易的轉變,事實上是從俺答封貢才開始的,隨之而來的,是大明對待邊境部族的政策變化。

  通過扶持弱小的部落,和強大的部落進行對抗,可以讓關外的部族,陷入長期的內亂當中。

  亂的越久,各個部族之間累計的仇恨越深越重,越不可能和解,大明才能坐收漁利。

  當然,這個辦法不是沒有缺點。

  那就是,如果再出現一個成吉思汗式的人物,能夠將蒙古各個部族的力量完全凝聚起來,那么因此而掀起的兩國之戰,將是極為可怕的。

  但是這很難,且不說成吉思汗這種人物能不能再出現,所謂時勢造英雄。

  大明的互市,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成為左右草原勢力的中介。

  只要運用得當,完全可以將這種萌芽扼殺在搖籃里。

  事實上,就朱祁鈺的眼光來看,這種政策執行起來,相對來說要比純對抗式的戰爭有效得多。

  大明不可能保持永遠的強大,但是卻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讓外族保持相對的弱小。

  就結果而言,這種手段是有效的。

  至少在俺答封貢之后,大明很長一段時間,都和外族沒有出現足以威脅到國家安危的大規模戰爭。

  大明最終覆亡,也并非是因為外族在互市之下變得強大,而是因為內亂。

  所以互市是要開的!

  沈翼的眉頭緊皺,顯然是在思索這種方式的利弊。

  他沒有朱祁鈺的眼光,他所知道的,只有前宋開放互市,導致遼,金,西夏的強盛,最終玩火自焚的歷史。

  即便是天子已經闡明了如今的不同,但是,這件事情依舊不是那么輕松就能夠下的了決定的。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朱祁鈺知道之后的發展,他也未必敢冒這個風險。

  這也正是歷朝的改革家,之所以受人敬佩的原因所在。

  他們是真真正正的,在對未來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能夠堅持自己的信念,并且矢志不移的探索出一條道路的先驅者。

  這種大無畏的冒險精神和面對未知的強大自信,并非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具備的。

  眼見沈翼依舊難以決斷,朱祁鈺決定給他來一招狠的。

  沈翼這邊正糾結著,忽然便感覺到天子的情緒有些低落。

  他一抬頭,只見天子的神情復雜,幽幽的嘆了口氣,目光中摻雜著幾分無奈和不甘,輕聲道。

  “不知道沈卿有沒有想過,當初大明和也先的戰事最為膠著之時,脫脫不花為何會突然撤軍呢?”

  沈翼瞪大了眼睛,心中涌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呼吸急促,道。

  “難不成,王簡齋他……”

  朱祁鈺點了點頭,開口道。

  “不錯,當時,王文奉命出使遼東,持有朕的一封密詔。”

  “上面曾寫明,只要脫脫不花愿意撤軍,不再犯我大明,那么在戰后,大明朝廷會對他開放互市,協助他擊敗也先,拿回汗庭的控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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