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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審結

  大殿之中,羅通也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誠如王文所說,有了這份鑒定文書,如果再要強辯說朱音埑拿出來的證據不足采信,那就是詭辯了。

  按照這個邏輯,一切的證據都不足以采信,包括廣通王拿出來的證據。

  審訊刑案,最重要的一條原則,就是相信擺在眼前的證據。

  不管證據所顯示出來的真相,是多么的聳人聽聞,違背常理,都要相信證據。

  因為所謂的違背常理,大多時候,都是刑案官沒有完全查清案子背后隱藏的邏輯而已。

  如眼前這個案子。

  邏輯上來說,朱音埑能夠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找到那個所謂的落第舉子,并且恰好那個落第舉子私藏了一份證據,是確有疑點的。

  但是他拿出的證據,能夠得到鑒定書吏的認可,那么就應該予以采信。

  書吏的鑒定結果是,這兩份詩詞和鎮南王的奏疏字跡相似度很高,可以基本認定是同一人所寫。

  可朱音埑卻能證明,他拿來的這份是別人臨摹而來,由此推論,另一份詩詞的可信度也隨之崩塌。

  也就是說,書吏出具的鑒定為真的文書,反而成為了證據是偽造的鐵證。

  這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到了這個地步,再去追究那個舉子根本毫無意義。

  即使朱音埑拿出的這份證據,不是那個舉子寫的,那么至少能夠證明,偽造的詩詞,是可以騙過鑒定的書吏的。

  從這個角度推論,同樣可以證明,廣通王的證據不實!

  何況,羅通雖然不清楚,但是寧陽侯管著宗人府多年,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岷府當年的事情。

  宣德年間,岷府的財物多次失竊,在地方上也鬧起過一番風波,老岷王甚至請奏朝廷,讓地方官協同調查,但是最后卻不了了之。

  這件事情和如今的狀況相互印證。

  基本可以確定,十有八九,蘇氏當年為了保險起見,的確曾經讓人仿造過朱徽煣的筆跡,仿造過程當中,被人私藏一張也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大概率,朱音埑沒有說謊,他拿出來的這份證據,就是真的,派人去查,根本毫無意義。

  這件事情的關鍵,壓根不在于這份仿造的詩詞真假,而在于朱徽煣是否寫過這么一份詩詞。

  但是隨著蘇氏的這番舉動,這個原本應該是鐵證的詩詞,完全失去了作用!

  至于當年參與宴會的證人……

  廣通王等人密謀多年,若是能夠找到哪怕一個,又怎么會退而求其次找一個上菜的伙計來當證人。

  大勢已去啊……

  在寧陽侯黯淡的神色當中,負責主審的天子轉向一旁的廣通王二人,道。

  “你二人還有何話說?”

  廣通王和陽宗王顯然也沒有料到會是如此結果。

  這件事情本就是隱秘之事,加上蘇氏當年自覺做的周全,只保留了兩份復制品,其余的廢品全都付之一炬。

  當年,她將其中一份交給了岷王,又拿另一份威脅朱徽煣,這兩份最后都各自被銷毀掉。

  理論上來說,她托付給老仆轉交給廣通王的,應該就是唯一的一份,或許,也是真品的那一份。

  正因于此,她也就沒有將有臨摹品的事情,告訴過廣通王二人。

  甚至于,就連她曾經以此威脅過鎮南王的事情,也都隱沒不提。

  這才是廣通王二人這些年心懷怨恨的最大原因。

  蘇氏給他們的信中,只說她當年從朱徽焲身上拿到了這份詩詞,然后私藏了下來,不曾提起她交給岷王和威脅朱徽煣的另外兩份。

  所以,廣通王二人理所當然的以為,蘇氏被逼死,就是因為這份詩詞,所以這些年來一直想要報仇。

  但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

  他們自己也無法辨明,到底蘇氏給他們的信里所說的,鎮南王的確寫過這份詩詞是真的,還是鎮南王所說的,這份詩詞本就是朱徽焲偽造是真的。

  聞聽天子問話,廣通王也只是愣愣的說。

  “這不可能,我不相信,不會是這樣的……”

  見此狀況,鎮南王輕嘆一聲,開口道。

  “陛下,此事雖然在朝堂之上引起如此軒然大波,但是歸根結底,卻是蘇氏貪欲熏心,偽造證據,致有此事。”

  “四弟,五弟二人,雖然有錯,但是一則是受人蒙蔽,并不清楚事情真相,二則是出自一片孝心,欲為母正名。”

  “臣雖蒙誣陷,但所幸真相已明,請陛下念及四弟,五弟二人亦是被人所欺,尚有孝心,稍加寬宥,臣等必感念天恩。”

  岷王沒有說話,但是周王卻點了點頭,道。

  “陛下,廣通王二人,雖有大罪,但鎮南王既然愿意原諒,其兄弟情誼可嘉,且此事全由蘇氏而起,廣通王二人亦是情有可原,尚請陛下念及親親之誼,略加寬宥。”

  接著,其他的諸王也紛紛出言,為廣通王二人說好話。

  這魔幻的場景,看的在場的老大人們一愣一愣的。

  明明盞茶時間前,這幫宗室還一副廣通王二人都是宗室敗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樣子。

  怎么這一轉眼的工夫,就都開始給他們求情了?

  只有少數的幾個重臣隱約意識到了什么,暗中將目光放在了面無表情的岷王身上。

  從宗室們集體請愿入宮開始,他們就感到疑惑了,這幫幾乎沒有見過面的親王們,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團結了。

  到了如今他們才明白,這中間恐怕少不了這位岷王爺的力量,或許,還有其他的什么,不應該他們猜測的人。

  也對,這樁案子的原告被告,都是老岷王的兒子。

  不管喜愛不喜愛,終究都是自己的血脈骨肉。

  他們都把自己逼到了絕路,無論誰輸誰贏,另一方都必然會被重重懲治。

  手心手背都是肉,也是為難了這位老岷王了。

  竟能在這般局面下另辟蹊徑,想出這么個法子。

  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一個已故的妾室身上,給廣通王二人換一條生路。

  反正死人又不會說話,如今作為苦主的鎮南王愿意大度表示原諒,宗室們又集體開口求情,這老岷王,還真是煞費苦心。

  這樁案子,即便牽扯的再大,本質上也是宗務。

  既然是宗務,就不可能完全按照律法來判,要顧及所謂的親親之誼,更要顧及宗室們的意見和態度。

  因此,在接連數位親王站出來求情的狀況下,天子終于是開口道。

  “此案如今案情已明,并無切實證據,能夠證明鎮南王有誹謗仁廟之舉,廣通王,陽宗王二人,俱為誣告。”

  天子金口玉言,這便算是一錘定音,給這件案子下了結論,至于處置方面,天子躊躇了片刻,掃了一眼底下求情的宗室,方道。

  “鎮南王身為岷王府世子,身份尊貴,廣通王,陽宗王二人擅自誣告,雖情有可原,但此風斷不可長,著削去王爵,發配鳳陽高墻。”

  “然念及其尚有孝心,且諸宗室及鎮南王皆主輕判,朕便稍加寬宥,削爵而不除封,保留廣通,陽宗二國,由禮部會同宗人府依照祖制,自二人子嗣之中,主持嗣封。”

  這個結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削爵而不除封,也就是說,只是廣通王和陽宗王兩個人被囚禁到鳳陽高墻,他們的封國依舊會由各自的子嗣承繼,算是一個不錯的結果了。

  岷王和鎮南王幾個人,皆是不約而同的上前謝恩。

  就連廣通王二人,也意識到大勢已去,跟著拜倒謝恩。

  隨后,廣通王和陽宗王二人被帶了下去,鎮南王帶著朱音埑,和其他的宗室重新歸位。

  這件震動朝野的大案,到這算是徹底畫上了句號,但是,由此帶來的一系列影響,卻才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徹底的朝堂博弈了,老大人們冷眼旁觀,看宗室們蹦跶了這么久,總算是該到他們上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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