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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論吵架,天官大人還沒怕過誰

  奉天殿中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老大人們都沒有說話,紛紛望向開口說話的裴綸。

  說到底,互市一事從根本上講,是一個政治事件。

  它關系著大明和蒙古的邦交,尤其是在太上皇還被裹挾在迤北的情況下,誰都無法預測,開放互市帶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

  只不過,大多數的朝臣,并不敢明面上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

  當然,朝堂之上總是有或自愿,或被迫的“愣頭青”,譬如眼前這個裴修撰。

  高高的御座上,朱祁鈺的目光也落在這個并不年輕的翰林修撰身上。

  裴綸,永樂十九年的探花,才學出眾,善于詩文,還是個硬骨頭。

  可惜,不適合官場。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薛瑄有些相似,但是不一樣的是,薛瑄能開創一代學派,有心中之道。

  但是裴綸卻是一個真正的腐儒,從中進士開始被授翰林編修,到現在為止,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不過是從七品編修,變成了從六品修撰。

  前世的時候,朱祁鈺沒少看到他的奏疏,文采倒是不錯,可惜只會夸夸其談,張口閉口就是圣人大義,既不懂實務,也不會交游。

  讓他來當這個出頭鳥,高谷倒真是物盡其用。

  不過,對于裴綸的質問,朱祁鈺卻沒有回答。

  憑裴綸區區一個翰林修撰,還不夠讓他親自開口解釋。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頭一個站出來的,竟然是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翰林學士蕭镃。

  “裴綸,廷議之上本就是各抒己見,如今互市一事尚未有所定論,你竟妄自揣測上意,出言脅迫天子,實在膽大妄為,還不退下!”

  朱祁鈺的神色有些復雜。

  對于蕭镃,他心中也是有些矛盾的,這個人才干出眾,性格穩重老成,也是前世他重用的大臣之一。

  之所以矛盾,是因為這個人的立場有些奇怪。

  朱祁鈺前世廢太子的時候,他竭力反對。

  后來朱祁鈺病重,朝臣們想要把朱見深扶回東宮,他也竭力反對,理由是太子已廢,重新扶立是違逆上意。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忠臣,和于謙一樣,他心里也有禮法的桎梏,但是相對而言,知遇之恩對他來說更重要。

  這也是這一世,朱祁鈺讓他來當這個翰林學士的原因。

  不過這段時間朝局動蕩,蕭镃的性格有些綿軟,所以朱祁鈺也沒有讓他過多參與朝事。

  卻不曾想,這個當口他站了出來。

  不論如何,蕭镃是如今翰林院的掌院學士,裴綸的頂頭上司,他開了口,裴綸哪怕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退下。

  但是裴綸剛剛站回原位,翰林院里頭又冒出了一個人,卻是翰林侍讀彭時。

  不過他的矛頭沒有對準天子,而是對準了王文。

  “瓦剌一戰,出使遼東,和脫脫不花達成所謂約定的,乃是天官大人,何故不發一言?難不成是心虛了嗎?”

  朱祁鈺的目光在裴綸和彭時的身上轉了一圈,算是回過味來了。

  原來,剛剛裴綸的咄咄逼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壓根不是朱祁鈺,而是想要激王文開口。

  眾所周知,王文是堅定的主戰派,在對待瓦剌的態度上,他一向主張不做任何妥協,而且還是天子的心腹重臣。

  裴綸以太上皇為由質問天子,王文必定是按捺不住,要出來反駁的。

  但是沒想到,蕭镃橫插了一手,于是,彭時不得不接替裴綸,直接了當的將矛頭對準了王文。

  王老大人也不是吃素的,都被人喊著名字陰陽怪氣了,不懟回去都對不起他老人家的名聲。

  大步走到彭時的面前,王文冷哼一聲道。

  “彭侍讀想讓老夫說什么?”

  “是說一說,也先虎視眈眈圖我京師,我大明卻兵力告急之時,老夫如何頂風冒雪,孤身深入敵營,力勸脫脫不花退兵,定遼東戰局的?”

  “還是說一說,彭侍讀和裴修撰,在瓦剌大軍壓境之時,如何安坐在翰林院修書纂史,吟詩作賦,坐看風云的?”

  這打擊面有點廣,翰林院剩下的一幫官員,也都忍不住臉色微紅,感覺有被冒犯到。

  所幸這位老大人的脾氣滿朝皆知,他們自己只是池魚之殃,也就只能苦笑以對。

  不過,王文的戰斗力顯然不止于此,他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望著彭時,繼續道。

  “彭侍讀要老夫說,那老夫正好想問問彭侍讀,當初京師動蕩,邊境接連失守之時,怎么不見彭侍讀請纓出戰,用你那錦繡文章,鐵齒銅牙去抗擊虜賊?”

  “如今風平浪靜,戰息止戈,你倒跳出來對老夫陰陽怪氣,是何居心?”

  底下大臣望著彭時的目光略帶憐憫,朝野上下誰不知道,王文這個死老頭,吵起架來能把人氣死。

  你彭時一個在翰林院呆慣了的書生,上來就指名道姓的,不被王老大人懟死才怪。

  果不其然,彭時被王文這一連串的反問給問的有些發懵,半晌才反應過來。

  感受到四面八方向他投來的各種目光,彭時臉色漲得通紅,渾身發顫,指著王文道。

  “你這是詭辯,挾功自傲,不可一世,眾目睽睽之下羞辱同僚,斯文掃地,老夫簡直羞于你同立朝堂之上!”

  眼瞧著彭時被氣得胡子都一抖一抖的,王文臉色倒是平靜,開口道。

  “挾功自傲,也要有功可挾,似彭侍讀這般只會躲在故紙堆里尋章摘句的腐儒,便是有心挾功,只怕也無功可挾。”

  “何況,老夫身為吏部尚書,二品大員,你不過區區一個五品侍讀,若非翰林院近侍之臣特許早朝,你今日連上殿的資格都沒有,哪還能在此大言不慚的說跟老夫羞于同立朝堂。”

  說著話,王文甩了甩袖子,睨了一眼彭時,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輕描淡寫繼續補刀。

  “對了,老夫差點忘了,彭侍讀是五品官員,此次京察,彭侍讀也在考核之內。”

  “似你這等入仕二十余年毫無建樹,只會夸夸其談,紙上談兵的無能之輩,怕是在朝堂上也站不了幾天了!”

  眼瞧著彭時已經說不出話來,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一旁的高谷不由在心中暗罵一聲。

  早知道這個老東西嘴毒,但沒想到這么毒。

  感覺再罵下去,彭時說不準都要自閉了,高谷連忙出列,道。

  “陛下,臣彈劾吏部尚書王文,濫用職權,當眾口出狂言,威脅朝廷命官,實乃德不配位,請陛下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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