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陳懋把話挑明到這個地步,張輗臉色又僵了僵。
半晌,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道。
“舜卿兄,任侯的事情,老夫知道你心有芥蒂,可當初三弟走的時候,其實也說的很清楚了,讓任侯出掌中軍都督府,不過是權宜之計,你又何必……”
說著話,張輗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陣挫敗之感。
實話實說,當初張輔在世的時候,就一直對三房的張軏十分偏愛,不僅安排他上戰場搏軍功,而且還將他視為英國公府之后的主事人。
可到了張輗這,就是安排進京衛指揮使司,當個不咸不淡的官職混日子。
對于這種區別對待,張輗實際上是心存不滿的。
但是礙于長兄的威望以及三弟一直以來的出色表現,張輗也只能安安分分的好好配合。
不過心里的那點芥蒂總還是有的。
所以這次張軏出使瓦剌,讓他來暫時主事,張輗其實是暗暗存了幾分要好好干上一場的心思的。
然而現實卻兜頭給了他一盆又一盆的涼水,讓他不得不承認,當年張輔的選擇是正確的。
別的不說,張軏還在京中的時候,英國公府雖然比不上張輔在時,但是也算欣欣向榮,兵強馬壯。
那個時候,宮里他們和孫太后齊心協力,雙方相互信任,并無半點隔閡。
五軍都督府這邊,郭晟,趙榮,石璟他們幾個,雖然被任命為了都督,但是根本就拿不到實權,甚至郭晟都不得不改換門庭,投到他們這邊來。
文臣那邊,楊善,許彬,羅通等人,雖然沒有特別德高望重的大臣,但是也是人才濟濟。
結果張軏剛出京沒兩個月,京中的局勢就被搞成了這個樣子。
別的就不說了,就連自己內部也是一團亂麻。
陳懋說他在自欺欺人,張輗有心反駁,但是卻說不出話來,因為他明白,陳懋說的是對的。
自從上次會昌伯的事情之后,張輗就能感覺的到,宮里跟他們的關系慢慢變得有些疏離起來。
他不能確定,羅通到底是怎么跟宮里聯絡上的,但是終歸,得要孫太后那邊有這種意思,羅通才能搭的上去。
說白了,宮里現在對于他們,已經漸漸起了防備之心了。
事實上,當初張軏離京之前,特意跟他叮囑過,關于營救陳懋的事情,一定要順著宮里的意見。
但是張輗卻并沒有太過在意,他總覺得,宮里現在沒有別的依仗,只能靠著他們。
所以當時,哪怕孫太后話里話外,委婉的表示,如果事不可為,就不要勉強的話,被張輗選擇性的忽略了。
結果到最后,太后雖然是配合他們,救出了陳懋,但是終歸是生了芥蒂。
除了這個,他們這邊也是內訌頻頻。
這也是最讓張輗感到挫敗的原因,他現在越來越懷疑,自己當時執意要把陳懋搭救出來,是否是正確的了。
自從陳懋出獄了之后,在勛貴當中的聲望地位一落千丈,基本退出了朝堂,只能在背后出出主意。
或許是因為這個,張輗總感覺陳懋的心里憋著一口氣,似今天這樣的猜忌之語,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
從之前的羅通,到蔣義,再到他即將說的任禮,如今這邊可靠的人,陳懋算是懷疑了個遍。
但是事實證明,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即便是多年的老交情,張輗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怨氣。
陳懋到底還是人老成精,立刻就聽出了張輗口氣當中的不滿,臉色也是微微一僵,有些不自然的道。
“二爺誤會了,老夫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近些日子以來,我們的行動都頗不順利。”
“五軍都督府那邊,二爺也說了,也并不消停,任侯剛剛上任,雖然值得信任,但是雞蛋也不能全放到一個籃子里。”
“所以老夫覺得,如今天子已經對我們起了防備之心,既然如此,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要繼續找些力量,也好自保。”
張輗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道。
“那舜卿兄可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兩個人默契的沒有再提剛剛的事情,陳懋也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眼中的一絲失望,沉吟道。
“不知二爺可還記得,上次我們談起,朱儀那個小子,送了母家的表妹進宮,想要靠這個討好天子,拿回成國公府的爵位一事?”
張輗點了點頭,道。
“這是自然,當時,舜卿兄不還建議說,讓我們放出了些謠言,說成國公府自甘墮落,竟然淪落到了要靠吹枕頭風的地步,簡直丟進先祖顏面,還說宮中那位貪戀美色,竟然將國家爵位,當做討好女子的玩物一般,肆意賞賜……”
話到此處,張輗忽然反應過來,道。
“對呀,禮部剛剛拿出來的這份名單,好像,沒有王家的那個姑娘吧?”
陳懋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開口道。
“不錯,不僅沒有,天子還特意派了內宦去王家,賞賜了許多金銀,說是王家長女深得吳太后喜愛,日后如需議親,可以請天子親自賜婚,并以縣主之禮送嫁。”
聞言,張輗愣了愣,這個消息他倒是之前并不知曉,不過旋即,他就明白了過來,搖了搖頭開口道。
“看來,是舜卿兄炮制的流言奏效了,宮里那位,到底還是要面子的,這種事情,私下做了也就做了,但是被拿到明面上來,只怕顏面上也有些掛不住,為了避嫌,也只能如此了。”
說著,張輗的態度總算是便好了不少,笑了笑道。
“話說回來,這還要多虧舜卿兄當時的建議,不然的話,恐怕這事情真的就叫那朱儀辦成了。”
陳懋捋了捋胡須,臉色倒是平靜,道。
“老夫也沒想到,區區流言,真的能夠奏效,而且,似乎效果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象。”
這下張輗總算是來了興趣,問道:“此言何意?”
陳懋道:“二爺或許還不知道,就在我們放出流言之后的幾日之后,朱儀被召進了宮里一趟。”
“據說他進去的時候還十分激動,但是出來的時候卻失魂落魄的,回府的路上,上馬車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后來回府之后,就把自己關在書房直到半夜,到最后,還是深夜請了那胡濙過去,才慢慢恢復了過來。”
張輗似乎想到了什么,輕聲問道。
“如此說來,這朱儀想要拍馬屁,只怕是拍到蹄子上了,瞧這個樣子,怕不止是受了訓斥這么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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