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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廷鞠

  七日的時間轉瞬即過。

  入了夏季,天亮的分外的早。

  這一天,老百姓們像往常一樣早早的起床,各自為生計開始忙碌,沉寂的京城,隨著太陽的升起緩緩復蘇。

  與此同時,金水橋外,文武百官也早早列好了隊,待宮門一開,便魚貫而入。

  奉天殿中,群臣山呼萬歲,行禮各畢,天子方道。

  “近日以來,朝野上下因錦衣衛抓捕使團諸人,流言四起,諸臣多上本詢問,望能早日公開審訊詳情,因事關重大,朕皆不允。”

  “七日以前,先有十七家勛臣齊聚宮外,彈劾錦衣衛,又有英國公張懋等人,敲響登聞鼓,為張軏等人鳴冤。”

  “太祖登聞鼓有制,諸臣物議又沸然至此,朕雖顧及事關重大,卻也恐輿情發酵,朝堂動蕩,故準英國公府所請,今日于奉天殿,廷鞠此案。”

  “案情審訊始末,皆由錦衣衛負責,因此,今日廷鞠,由錦衣衛主持,三法司協理。”

  短短的幾句話將事情的始末便說了個清楚。

  御階之下,張輗看了一眼焦敬,那意思是,你看我說的不錯吧。

  到了這奉天殿上,天子到底還是裝出一副被迫同意廷鞠的模樣。

  一般來說,參與廷鞠的人員和普通的早朝差不多,只不過和涉案人員相關的人,也能被特許上殿。

  但是這次廷鞠又分外不同。

  還是那句話,不論那十七家勛臣,被打成了什么樣子,他們一起在殿外請愿,已經讓這件事情的影響擴散到了整個朝廷。

  所以說,這一次的廷鞠,基本上有名有姓的勛戚,朝廷重五品以上的官員,加上在京的普通御史科道官員,都一起獲準到了殿上。

  當然,這其中不包括那十七家勛臣。

  那天早朝上,他們個個都被打的皮開肉綻,八成的人都昏厥過去,短短七日的時間,大多數人連床都還下不了。

  對于張輗遞過來的眼色,焦敬倒是面無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接著,隨著天子的話音落下,一身飛魚袍的錦衣衛指揮使盧忠移步來到殿中,先是朝著天子拱了拱手,隨后道。

  “今日廷鞠,本指揮使承圣命主持審理,關于諸位大人一直質疑的,為何錦衣衛會突然抓捕使團眾人,罪名為何,今日,本指揮使給諸位一個答案。”

  說著,盧忠便從早已經準備好的,御階下頭一側擺放的案上厚厚的一摞案卷當中,抽出了一份蠟封的信封,道。

  “先說諸位最關心的,錦衣衛為何抓捕使團,原因只有一個,月前,錦衣衛在使團當中的隨同校尉察得,使團在談判過程當中,泄露了沙窩附近的布防情況,進而使得也先決定領兵,突襲沙窩。”

  “這是留存在兵部的副本,上頭有兵部官員的簽押,法司可以查驗。”

  對于這場廷鞠,應該說,感到最緊張的,就是盧忠了。

  他心里清楚,這是錦衣衛澄清自己的一個機會。

  一直以來,在朝臣的眼中,錦衣衛都是囂張跋扈,肆意妄為,是天子用來打壓朝臣的利器。

  以致于,只要錦衣衛做什么,朝臣下意識的就會開始彈劾錦衣衛。

  包括這次,他們連錦衣衛為什么抓人都沒搞清楚,就一窩蜂的涌上來彈劾。

  這讓盧忠心里憋屈的很。

  雖然說給天子背黑鍋是錦衣衛的本分,但是盧忠還是想看看,真相公布之后,這幫清流大臣,以后還敢不敢沒事就彈劾錦衣衛。

  可以說,這次廷鞠,除了要給張軏這幫人定罪之外,還有一層用意,就是回應一下,朝臣們在這件案子上,對于錦衣衛的諸多爭議。

  因此,當天子讓他主持廷鞠的時候,他忙了好幾宿沒睡,將整個案件的過程都仔仔細細的梳理了一遍。

  能夠混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盧忠在刑案方面,也是一流的好手,可不是那種只會用刑的酷吏。

  話音落下,除了少數已經知道內情的人之外,更多的大臣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低低的議論聲頓時從安靜的大殿中響起。

  雖然他們早就想到,能夠讓天子直接下令抓捕使團,出的事情必然不小。

  但是卻也沒有想到,竟然是泄露邊境軍報這樣的大事。

  在一陣議論聲中,兵部尚書于謙和左都御史陳鎰二人上前,共同將蠟封好的軍報開啟,仔細查驗過后,于謙開口道。

  “不錯,這的確是月前送過來的軍報副本,上頭有兵部書吏的簽押和存留印章。”

  接著,陳鎰也道:“其中內容也并無差錯,的確是關于沙窩軍報被泄露的情況。”

  兩位大佬共同背書,至少可以證明,這份軍報不是錦衣衛臨時偽造的。

  于是,盧忠在低低的議論聲中,繼續開口道。

  “錦衣衛獲報之后,一方面將軍報送至大同,請大同總兵官郭登嚴加防范,另一方面急送京師,奏請天子決斷。”

  說著,盧忠轉身,看向御座上的天子。

  朱祁鈺配合的開口,道。

  “朕得報之后,一方面召于謙進宮商議,命郭登將計就計,伏殺也先,另一方面,命錦衣衛繼續詳查,同時讓盧忠持朕密詔,前往宣府,將歸程使團先行扣下,押回京師待審。”

  好吧,天子親自開口背書,群臣也沒什么好質疑的。

  既然并非無緣無故,又是持了密詔抓人,那么老大人們勉強就接受錦衣衛是事急從權。

  將目光從錦衣衛的身上挪開,群臣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使團案件的本身。

  作為協審官員之一,這個時候,大理寺卿杜寧出言道。

  “盧指揮使方才所言,如若屬實,那么擅抓使團之事,便可揭過,但是老夫有兩點疑問,請盧指揮使解惑。”

  “其一,使團談判過程當中,如何泄露的邊境軍情,為何要泄露軍情,是主動泄露,還是無意間被套了話,其中細節,不知盧指揮使可曾查明。”

  “其二,泄露軍情之罪,雖然重大,但并不是需要保密之事,涉及朝廷大員,舉朝關注,無論最終查明是真是假,都該公布審訊情況與調查進度,錦衣衛緣何遲遲不肯公布案情?”

  說到底,這才是朝廷眾多大臣,對于錦衣衛怨氣滿滿的原因。

  使團當中有文臣的二品大員,也有清流風憲,還有五軍都督府的重臣。

  這樣重量級的陣容,錦衣衛一言不發,直接就把人抓了也就算了,只要錦衣衛能夠拿出足夠的理由就行。

  畢竟,老大人們也沒有不講理到,說二品大員即便犯了罪也不能抓的程度。

  但是你人都抓了,連個說法都不給。

  群臣一本本的奏疏詢問,彈劾,錦衣衛都置若罔聞,這種無視的態度,讓老大人感到很不舒服。

  當然,聽起來更有道理的說法是。

  對于這等大員,錦衣衛不公布任何理由就擅自抓捕,對于廷臣詢問,全無顧及,以后朝廷豈非人人自危?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盧忠的身上。

  但是這一回,這位指揮使大人卻有些猶豫,遲疑著將目光投向了上首的天子。

  見狀,天子也嘆了口氣,道。

  “既是廷鞠,自當審問個清楚明白,雖然事關重大,但是也不必諱言,如實說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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