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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九章:覲見

  </b</div十王府前,舒良雙手籠著袖子,好整以暇的看著對面的襄王,卻并不繼續說下去,好似在等待著什么。

  這個時候,一旁的襄陵王世子,眼睛卻忽然滴溜一轉,拜倒在地,道。

  “臣恭請圣安!”

  底下一幫宗室子弟見狀,眨了眨眼睛,也紛紛效仿,一個個也不管地上的塵泥,拜倒在地,高喊道。

  “臣等恭請圣安!”

  不得不說,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他們這么一鬧,一旁的老百姓也有些不知所措,接著,圍觀的老百姓怕出事,也跟著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于是,場面頓時變得有些尷尬,除了一干官軍,還有東廠的番子之外,其他的人,因為舒良的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都紛紛拜倒在地。

  剩下的,就只有對面十王府的人。

  作為王府侍奉的人手,他們自然是清楚禮制的,雖然說天子金口玉言,口含天憲,但是在實際操作當中,只有最正式的圣旨下達,才會有繁復的接旨儀式,也才會是凡見者皆跪。

  像是其他的旨意,諸如中旨,太后懿旨等,動靜就小的多,基本上,只需接旨之人率眾跪接便是。

  至于口諭這種相對更加不正式的圣命,一般來說,如果是在府內衙內傳旨,接旨的人身份又足夠高的話,只需拱手領命便是。

  這一點,在內閣當中體現的最為明顯,基本上,內閣每日都要接到數次天子的口諭,或是指點政務,或是下達詔命,令擬詔旨,如果每次都要跪接,老大人們的膝蓋怕是要提早退休。

  大臣們尚是如此,更不要提身為天子皇叔的襄王,壓根不用跪接,但是,現在這副場景,對面明顯是把他架在這了。

  舒良這個傳口諭的,一副靜靜等著的樣子,朱范址這個混小子,帶著一幫宗室子弟起哄,底下的一幫百姓跟風。

  這個時候,襄王反而成了異類,捏了捏右拳,朱瞻墡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道。

  “舒公公,可是陛下召本王進宮?”

  一般來說,口諭的內容相對簡單,要么是召見,要么是傳話,若是有重要的事,自然會下達正式的圣旨。

  十王府門前鬧出了這么大的事,來的人又是東廠,朱瞻墡很容易就能想到,天子已經得知了此事,既然如此,十有是召他進宮的。

  眼瞧著襄王開始耍起滑頭,舒良心中冷笑一聲,道。

  “王爺好大的威風,咱家親傳陛下口諭,襄王爺,就這般倚坐榻上而聽嗎?”

  威脅人的時候,舒公公臉上又掛起了招牌的虛假笑意,但是,越是熟悉他的人就越明白,這個時候,恰恰是最危險的時候。

  上一回,舒公公用這種口氣說話,那還是在宣府……

  不過這一點,朱瞻墡自然是不知道的,眼瞧著面前的這個宦官咄咄逼人,他心中剛剛壓下的怒意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咬著牙道。

  “狗奴才,你沒瞧見本王受傷了嗎?”

  這話仿佛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頓時讓在場的氣氛變得立刻緊繃起來,原本只是將王府家丁和一干宗室子弟隔開的東廠番子,聞聽此言,頓時不約而同的持著短棍轉身面朝著十王府,面露不善之色。

  有些從錦衣衛臨時抽調過來,配著刀劍的,更是噌的一聲抽出了腰間的繡春刀,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

  別的不說,單是這副場景,便可看出,平日里舒良對東廠的調教有多么到位。

  相對而言,明明是挨了罵的舒良本人,卻并沒有任何生氣的樣子,依然帶著笑容,甚至還拱了拱手,道。

  “王爺息怒,是咱家考慮不周了,不過……”

  說著話,舒良直起了身子,目光中閃過一絲凌厲,道。

  “咱家沒記錯的話,襄王爺您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又或者,是咱家記錯了?您,是傷了腿?”

  說這番話的時候,舒良的眼神,有意無意的在襄王的身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他的雙腿上,那副神色,望之便讓人覺得如芒在背。

  朱瞻墡傷的當然不是腿,但是,鎮南王的那兩棍子,把他的胳膊傷的不輕,郎中囑咐了,至少一個月內,都需臥床休息。

  其實這一點,郎中不說,朱瞻墡自己也能感覺到,哪怕是已經做了處理,好好的用了藥,但是,現在只要一動彈,他的胳膊還是一陣生疼。

  站著倒是沒什么,但是,起身對于他來說,卻不可能不挪動那條受傷的胳膊。

  舒良這個混賬東西,擺明了是要整他。

  朱瞻墡額頭上青筋直跳,下意識的就要繼續開口喝罵,然而眼角余光忽然瞥見旁邊的幾個東廠番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頓時讓他冷靜下來。

  他到底也算是在京中呆了不短的時間了,所以,對于舒良的“光輝事跡”自然是知道的。

  這個東廠太監,可是連太上皇當面,都敢動手的人物!

  又想起剛剛舒良在自己身上打量的目光,以及他最后那句話的口氣,朱瞻墡背后不由生出一陣冷汗。

  他不會是想……

  心中再次告訴自己這是天子腳下,舒良不可能有這么大的膽子,但是,外朝對舒良的各種評價,卻不由一條條的從腦子里蹦出來。

  這是一條瘋狗!

  這般想著,朱瞻墡咬了咬牙,忍著疼痛,從榻上站了起來,然后抬起受傷的胳膊,雙手向前輕輕拱了拱手。

  期間,旁邊的管家想要上前攙扶,都被他一眼瞪了回去。

  這般動作對常人來說不算什么,但是,對于如今的朱瞻墡來說,卻難如登天,抬起胳膊時,劇烈的疼痛襲來,讓他忍不住臉色一白,額頭上都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強忍著疼痛,朱瞻墡道。

  “舒公公!陛下到底有什么口諭,你現在總可以說了吧?”

  看著對面朱瞻墡蒼白的臉色,舒良嘆了口氣,臉上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遺憾的神色,假惺惺的道。

  “哎呀呀,王爺這是做什么,咱家可當不得王爺如此稱呼,您還傷著,起身便是,何必硬撐著行禮呢?”

  這番不陰不陽的話,讓朱瞻墡更是咬牙切齒,但是,這個時候,和舒良再起沖突,實為不智,他深深的吸了口氣,沒再說話,只是死死的死死的瞪著對面的舒良,似乎要把他的樣子刻在腦子里一樣。

  見對方沒了反應,舒良也有些失望,不過,再折騰下去,也的確不合適的,舒良倒是不怕這個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的襄王,畢竟,他連太上皇都敢脅迫,何況是一個和天子不對付的襄王。

  真正讓舒公公在意的是,剛剛的時間耽擱的已經夠久了,再鬧下去,宮里的天子怕是要等急了。

  于是,舒良收斂神色,開口道。

  “陛下口諭,宣襄王入宮覲見!”

  說著話,他轉過身,看著底下的一眾宗室子弟,搖了搖頭,道。

  “說來,陛下召王爺進宮,本是為了鎮南王一事,但是現在看來,諸位只怕也得跟咱家走一趟了。”

  底下的朱范址等人,原本還在興致勃勃的看著襄王吃癟的樣子,結果一轉頭,自己就被點了名,那股興奮勁兒一過,頓時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起來……

  午門外,天色忽然陰了下來,原本高高懸在天穹的太陽,被一朵碩大的烏云遮住,四周隱隱開始刮起大風,一副要變天的樣子。

  不過,這對于仍舊跪在宮門外的鎮南王父子來說,倒算是個小小的好消息,至少沒有那般炎熱了。

  他們已經足足跪了快兩個時辰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外頭圍觀的人,也漸漸少了起來。

  畢竟,這些官員們,也不是無事可做,到了最后,雖然人還是不少,但是,基本上都是各衙門專門留下觀察動向的小吏,以及一些御史們,還圍在遠處。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喧鬧,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來的人自然是老熟人,一襲蟒衣,笑里藏刀的東廠提督太監,舒良公公!

  在他的身后,跟著一大幫的東廠番子,最扎眼的莫過于一頂氣派的肩輿,看那親王的形制,便可知來人身份如何。

  再往后看,一大幫低著頭的年輕人,衣著貴氣,但是卻沾滿了灰塵泥土,蠻像是剛剛在地上打滾過一樣。

  大臣們當中,到底還是有見識廣的,一下子便認了出來,驚呼道。

  “那不是襄陵王世子嗎?后邊跟著的,是宜春王家的庶子,咦,這些人不都是宗室子弟嗎?這是時候,不好好在宗學讀書,怎么到這來了?”

  低低的議論聲起,好幾個小吏見此狀況,直接扭頭奔向自家衙門回去報信,其他人則是默契的讓開了一條路。

  與此同時,襄王等人也瞧見了跪在廣場中央的鎮南王父子,見此場景,坐在肩輿上的朱瞻墡,頓時瞳孔一縮,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但是,與之相對的,朱范址等人,卻先是一愣,然后又變得有些氣勢洶洶起來。

  隊伍繼續往前走,經過鎮南王二人的時候,舒良停下來拱了拱手,但是,卻沒多說什么。

  東廠的番子們,則是分成了兩隊,一隊引著襄王的肩輿往宮門里走,另一隊則是圍著鎮南王二人四散而開,留出了一大塊空地。

  見此狀況,這幫宗室子弟也很自覺,紛紛跟在鎮南王父子二人后頭,跪倒在地。

  這番樣子,倒是惹得朱音埑詫異紛紛,于是,這位鎮南王世子,在到了宮門外之后,首次開口問道。

  “范址,秩榮,幼……你們怎么來了?”

  顯然,朱音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看著噗通噗通跪下來的一眾宗室子弟,樣子有些著急,道。

  “諸位,這是我父子倆的事,和你們沒有關系,你們趕緊回去宗學,好好讀書,安分守己,莫要再給朝廷和陛下添麻煩!”

  似乎是感受到好朋友為自己擔心的真誠,朱范址又是一陣熱血上涌,一下子忘了自己來時路上的忐忑不安,拍著胸脯說道。

  “音埑,你胡說什么,咱們之間的交情,還分彼此嗎?說好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當我是個慫人嗎?”

  “我跟你說,就朱瞻墡那個老匹夫,我早看他不順眼了,這回我可好好的幫你出了一口惡氣!”

  接著,底下幾個宗室子弟七嘴八舌的,將十王府外發生的事情給說了說,朱音埑頓時神色一陣復雜。

  半晌之后,他方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后鄭重的轉過身,對著眾人拱手一禮,道。

  “諸位,今日之事,是音埑連累你們了,你們放心,陛下若怪罪下來,我父子必會一力承擔,此后不論如何,諸位的這份恩義,音埑必定一一生銘記于心。”

  午門廣場上,黑云烏壓壓的在所有人的頭頂,風聲漸起,吹動衣袂,一眾宗室子弟聽著朱音埑這般托付后事般的口氣,不由心生凄凄,甚至有不少感情豐富的宗室子弟,眼眶都不由有些濕潤。

  偌大的廣場當中,一群身份尊貴的宗室子弟,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在這仲春之末,莫名竟多了幾分蕭瑟之感。

  與此同時,襄王乘著肩輿,一路進了宮門,心中亦是各種念頭紛紛涌起。

  他窩在府中養傷,對于鎮南王父子二人的所作所為并不知曉,但是,看這副樣子,他大約也能猜得到,這二人是先發制人,想要在天子和群臣面前裝可憐,博同情。

  又想想剛剛十王府外發生的事,襄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才不相信,這件事情背后,沒有這父子倆的影子。

  當面裝好人,扮可憐,結果暗地里轉頭就去煽動一幫宗室子弟鬧事,咋的,真覺得他好欺負不成?

  胳膊又開始一陣一陣抽著疼,襄王倒吸幾口涼氣,恨恨的望著宮外,已然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在天子面前,也不能讓這件事情輕松了結。

  這般想著,隊伍已經到了文華殿外,懷恩早早的便在外頭等著,和舒良不同的是,懷恩倒是恭謹守禮的緊,隔著老遠,他便緊著腳步迎了上來,待肩輿停穩后,躬身道。

  “給王爺請安,陛下吩咐了,王爺身子不便,到了之后不必下肩輿,直接命人抬著進去便是!”

  聞聽此言,朱瞻墡心中氣算是順了不少,有心推辭一下,但是,胳膊又開始疼了起來,便索性抬了抬沒傷著的右手,懶懶的道。

  “知道了,你去稟告陛下吧,就說本王奉詔前來覲見。”

  懷恩拱了拱手,帶著人退下,不多時,殿中便有內侍出來,引著襄王乘著肩輿入殿。

  然而,剛一進殿,襄王就感受到一陣目光朝他投來,大略掃了一眼,他才發現,殿中除了天子,朝中的一干重臣,包括六部七卿,內閣大臣,乃至是靖安伯范廣,豐國公李賢等武勛大臣,也都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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