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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文武交鋒

  小小的風波轉瞬即逝,眾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轉移到了太上皇所賜的寶弓寶甲上。

  看得出來,這弓甲皆非凡品,尤其是那副寶甲,通體亮銀,在初升的朝陽下熠熠生輝,引得眾人一陣羨慕。

  不過,這種場合,顯然穿甲是不合適的,因此,朱儀只是略一思忖,便在襄王鼓勵的眼神當中,拿起了那柄鑲金綴玉的寶弓。

  放在手里試了試分量,朱儀輕輕撥了撥弓弦。

  “崢”的一聲,弓弦震動,顫動不已。

  在場的大多數都是勛貴子弟,別的不說,眼力還是有的,見此狀況,皆是紛紛贊道。

  “好弓!”

  于是,襄王也點了點頭,捋著胡須在一旁道。

  “此次春獵,是你們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太上皇既然賜下寶弓,便是對小公爺寄予厚望,希望小公爺能夠在稍后的圍獵當中,一舉奪籌,重現父祖風范!”

  如果說剛剛柳承慶這么說是激將和挑釁,那么,襄王這么說,就是長者對年輕人的期許。

  二者的性質不同,朱儀自然也不能一樣應對。

  在面對柳承慶的時候,他可以不與之爭勝,但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顯然不能推拒,于是,他點了點頭,拱手道。

  “謝太上皇賜弓,謝王爺期許,朱某定當竭盡全力,不給父祖丟人!”

  說著話,朱儀直起身子,手里持著寶弓,掃視了一圈,豪氣干云道。

  “諸位,今日圍獵的頭籌,我代成國公府取下了,諸位可敢一比?”

  “小公爺豪氣!”

  “哈哈,那我倒要和小公爺比一比了!”

  “不錯,想要頭籌,可沒那么容易!”

  大家都是勛貴子弟,雖然知道朱儀的騎射工夫了得,但是,圍獵這種事情,看的不止是騎射工夫。

  朱儀的這番話,頓時讓在場眾人都起了爭勝之心,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躍躍欲試。

  “陛下駕到!”

  “太上皇駕到!”

  旭日漸升,遠處文武百官已經漸漸多了起來,隨著禮官的一聲呼喊,在場的一眾勛貴子弟頓時噓聲,相互拱了拱手,然后急忙列隊整齊。

  片刻之后,一隊宮女侍衛從行宮中疾步而來,四面八方的禁軍將士,也頃刻間布滿了四周。

  行宮當中,兩座駕輦并列而出,一座朝著早已經備好的高臺上行去,另一座則穩穩的停在了眾臣面前。

  去高臺上的,自然是太上皇的,畢竟,這一次春獵,主持者是天子,太上皇只是來觀禮的而已。

  “臣等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因是春獵,所以今天的朱祁鈺,罕見的穿著一身過肩龍紋曳撒袍,從駕輦上走下來,早有內侍牽來了馬匹,備好了寶弓。

  朱祁鈺雖然平素鮮少出獵,但是,基本的騎射還是會的。

  干凈利落的翻身上馬,在眾臣的注視當中,彎弓搭箭,瞄準遠處的一頭麋鹿,“砰”的一聲,弓弦震顫,長箭呼嘯而出,麋鹿應聲倒地。

  隨后,又是一支長箭,高高射向天穹之上,緊隨而來的,是朱祁鈺嘹亮的聲音。

  “大明萬勝!”

  以此為號,四周遍布的禁軍將士,齊齊舉起手中的長槍,山呼道。

  “萬勝!”

  “萬勝!”

  “萬勝!”

  其聲震天,其勢磅礴,旌旗招展,遠處驚鳥陣陣。

  畢竟是儀典,所以朱祁鈺不可能真的下場圍獵,因此,在完成了這些之后,他騎在馬上,環視了在場一周,便道。

  “今日圍獵,以午時為限,誰若拔得頭籌,重重有賞!”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又是一陣高呼聲中,朱祁鈺在一干內侍的簇擁上,同樣轉身來到高臺上居中坐下。

  隨后,在禮官的指引下,各家的小廝下人,紛紛將馬牽了上來,眾人翻身上馬,背負長弓,腰懸短刀,準備齊整。

  高臺之上,朱祁鈺對著一旁的內侍點了點頭,于是,便有內侍上前,高聲呼道。

  “陛下有旨,春獵開始!”

  一聲令下,馬蹄聲紛紛響起,幾十匹馬前后不一,同時朝著遠處林中奔去,有些精于騎射之輩,早已經瞄準好了獵物,在進入林中的瞬間,便已經彎弓搭箭,直射而出。

  不多時,便有禁衛返回稟報,道。

  “襄陵王世子首獵,獐子一只!”

  春獵是年輕人的舞臺,更大的作用,其實在于展現和測試新一輩年輕人的騎射功夫。

  因此,在圍獵開始之后,朱祁鈺便帶著一眾文武大臣,坐在搭起的寬闊高臺上望著遠方。

  整整一上午的時間,自然不可能無事可做。

  高臺搭建之時,選的位置便極巧妙,一面背靠行宮,可以防備有人行刺,另一方面,也可以清晰的眺望到遠處的林子池水,隨時看得到其中圍獵的情況。

  另外,因為參與圍獵的年輕人,無不是勛貴宗室的年輕人,身份尊貴,所以,他們每個人的身邊,起碼跟著三四個精心挑選的禁衛。

  既是為了隨身保護,以防出現什么意外,或者是難以制服的猛獸,也是為了隨時回報圍獵的情況。

  事實上,也不用回報,朱范址平素就喜好武藝,圍獵這種事情,他興致是最高的,加上他性子又急,剛剛沒進林子就彎弓射箭的人就是他,眾人都瞧在眼中。

  聞聽得是他拿到了首獵,朱祁鈺倒是笑道。

  “好,不愧是最能打架的,看來,這一身的力氣,倒是也有用處!”

  說著話,朱祁鈺偏了偏頭,對著一旁的襄王含笑道。

  “皇叔教導的好弟子,看來今日圍獵的勝者,說不準要出在宗室當中了!”

  “陛下謬贊了。”

  襄王是在場除了天子和太上皇之外,身份最高的,理所當然,也坐的最近,聞聽此言,他苦笑一聲,道。

  “這孩子頑劣不堪,但是所幸,倒也不是不堪雕琢,今日圍獵,的確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

  “他若能替宗室子弟摘得頭籌,那也算是一樁好事,只望他以后能把這一身力氣用在正地方,為我朱家守護藩屏。”

  既然是觀獵,說白了,就是陪著皇帝消遣時間,因此,在場的氣氛比較寬松,也相對自由。

  襄王的話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張輗便道。

  “王爺此言恐怕早了,這次參與圍獵的,可是我大明最出色的勛貴子弟,別的不說,成國公府的小公爺朱儀,騎射工夫了得,襄陵王世子想要從他手中拿走圍獵的頭籌,只怕不易啊!”

  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開始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

  朱祁鈺在上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目光中露出一絲笑意,卻不點破,只是側了側頭,對著一旁的朱祁鎮問道。

  “太上皇覺得呢?”

  后者略略有些意外,不過,倒是也沒多猶豫,便道。

  “此二人一為宗室,一為勛貴,皆是朝廷倚重之人,無論是誰最終拔得頭籌,朕都樂見其成。”

  “不過,眼下看來,倒是襄陵王家那個孩子領先了不少……”

  話音未落,又有侍衛前來稟報,道。

  “成國公府朱儀將軍獵得大雁一只,獐子一只。”

  這可真是打瞌睡來了枕頭,朱祁鎮頓時眼前一亮,道。

  “看來朕的話是說的早了,二人皆是后輩子弟中的佼佼者,此次圍獵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聞聽此言,朱祁鈺目光閃動,望著遠方人影叢叢的林子,口氣有些莫名,道。

  “是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啊……”

  不過,這小小的口氣異常,若不仔細聽,幾乎注意不到,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還是放在遠處的圍獵上。

  朱祁鈺的這句話,只被眾人當做是夸贊之語。

  于是,一旁的泰寧侯陳涇開口道。

  “陛下,太上皇,近些日子,為了此次春獵,我各家勛貴,可是鉚足了勁,要一展身手。”

  “小公爺在一眾勛貴子弟當中,騎射工夫也是有口皆碑,又是家學淵源,剛剛春獵開始前,小公爺又得了太上皇賜弓,依臣看來,此次春獵的頭籌,怕是非小公爺莫屬了!”

  泰寧侯府,是早年間燕王府的老班底,和成國公府相交甚篤,所以說話自然是向著朱儀的。

  陳涇的話音落下,緊接著,旁邊的定西候蔣琬也開口道。

  “不錯,臣沒記錯的話,早幾年前,太上皇在內苑試諸勛貴子弟騎射,小公爺可是居首之人。”

  “說來,先成國公便驍勇善戰,戎馬一生,屢立戰功,身為其子,小公爺的騎射武藝,自然是了得的。”

  和泰寧侯府不同,定西候府和英國公府交情頗深,蔣琬出來說這番話,明顯也是早有準備。

  春獵的性質特殊,屬于比較罕見的,一眾文臣只能干看著的儀典,因此,大多數隨同而來的老大人們,都和各家勛貴一起,坐在底下陪著。

  這番話說完,一眾大臣頓時議論紛紛,只不過,聲音都很小。

  但是,光看表情就可以看出,聽到襄王和一眾勛貴們的話,這些老大人們的臉色明顯不大好看。

  尤其是,坐在最前頭的幾位老大人,從這番話當中,明顯嗅到了一絲不對的苗頭。

  于是,對視了一眼,在朝中素有‘聲名’的吏部尚書王文,張口便道。

  “春獵誰能拔得頭籌,怕是不好說,只不過,兩位侯爺的話,王某卻不敢全然茍同。”

  “朱儀將軍的騎射工夫,固然是不錯的,但是,戰場之上,只有武勇怕是不夠的,成國公朱勇鷂兒嶺一戰,喪師辱國,以致我軍大敗被圍,足可見之,領兵出戰,更緊要的,還是謀定沉著之性格。”

  這番話說的毫不客氣,一下子讓在場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當然,尷尬的是一眾勛貴,文臣這邊,只覺得這話說的十分解氣。

  一時之間,不少大臣對于王天官的觀感也改善了不少。

  這位老大人,只要不懟自己人的時候,原來也不是那么討厭嘛。

  不過,大多數人沒有注意到的是,王文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文臣最前端的一眾重臣,目光有意無意的,都在關注著勛貴這邊的動向。

  事實上,在這次春獵之前,朝中便隱隱有所傳言,勛貴們在密謀著,要為當初土木之役的定性翻案。

  楊洪的那本奏疏,雖然被圈在了小范圍之內,而且,被天子打了回去。

  但是,畢竟是經過通政司,由內閣呈遞的奏本,中間倒手的官員數量不少,天子又沒有下封口令,所以,消息并沒有鎖的特別嚴實。

  只不過,大多數的大臣們,都在觀望而已。

  到最后,天子將此奏駁了回去,老大人們自然也就同樣偃旗息鼓。

  但,這不代表事情結束了。

  昨天晚上,太上皇召見襄王宴飲,也沒有刻意保密,更何況,襄王今天一大早,就大張旗鼓的給朱儀送了寶弓寶甲,言語之間,也提到了朱勇的事。

  那么多人瞧著,消息自然也瞞不住。

  所以,在春獵開始之前,不少大臣心中都已經提前有了準備,此刻聽得泰寧侯和定西候提起,自然也便立刻有了反擊。

  場面變得有些凝滯,偏生這個時候,上首的天子跟什么都沒有聽到一樣,只是望著遠處的林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呷著手中的茶水。

  泰寧侯陳涇和定西候蔣琬,雖然爵位不低,但是,年紀都不算太大,不過三十來歲,而且,都沒上過戰場,面對百官之首,吏部尚書王文的斥責,一時便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時候,顯然就需要更有分量的人出面,譬如說……

  “天官大人此言差矣,鷂兒嶺一戰,成國公固然有指揮不當之責,但是,勝敗乃兵家常事,土木一役,乃是王振弄權,蒙蔽圣聽所致,若說是因鷂兒嶺一戰,令大軍被圍,未免言之過當。”

  “何況,當初隨行出征的,有朝中一眾文武大臣,其中有前兵部尚書鄺野,前戶部尚書王佐,若論過錯,隨行如此多的大臣,皆不能勸諫圣上,豈非同樣有罪?”

  就在陳涇和蔣琬被王文說的啞口無言的時候,在一眾勛貴當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上奏為成國公朱勇辯駁的……

  昌平侯楊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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