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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三章可太不容易了

  這番話,朱鑒說的不算鏗鏘有力,但也算得上是堅定。

  事已至此,他們準備了這么長時間,為成國公府復爵,是無論如何也要辦成之事。

  話音落下,天子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悅,但是,朱鑒說的倒也算有理有據,因此,沉吟片刻,他老人家對此事頗有幾分不置可否,問道。

  “諸卿覺得,朱閣老所言賞賜,是否過厚?”

  這話說的,您既然這么問了,那明顯是覺得過厚了。

  在場的一眾大臣面面相覷,天子的頭號打手王文率先上前,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不可,朱儀于太子出閣之事上,確有功勞,但是,這和成國公府爵位,并無關系,朱儀有功,可以賞其官職差事,金銀財帛,但是勛爵不可輕用”

  “鷂兒嶺一戰功過是非,尚有爭議,此時令成國公府復爵,并不妥當,何況,朱儀如今是幼軍統領,如若復爵,便是成國公,朝廷典制,哪有堂堂國公,任一區區指揮僉事之理?”

  所以說,王天官也不是只會罵人的,真需要扛事的時候,他可是毫不含糊。

  朱鑒剛剛提議為成國公府復爵,所列出的理由有兩點,其一是朱儀在太子出閣過程當中有功,其二是皇帝既然要大赦天下,那么土木之役中的罪將,自然也在大赦的范疇之內,理應復爵。

  而在天子顯露出不愿的態度之后,王天官自然也針鋒相對,一條條的拆解朱鑒提出的理由。

  朱儀有功不錯,但是,他是他,成國公府是成國公府,朱儀雖是武臣,但是和沈敬一樣,都是朝廷官員。

  怎么在沈敬這就是拔擢升用,到了朱儀,就得給個爵位?

  這是其一,至于其二,朱鑒認為大赦天下應當赦免成國公府,王文就跟他耍無賴。

  如果說要赦罪,那首先就要定罪!

  鷂兒嶺一戰,文臣上下都認為朱勇是喪師辱國,但是,勛貴武將那邊,大多數都持有保留意見。

  再加上當初朱儀一直不停的折騰,又是給朝廷捐銀,又是東奔西走的托交情,想要拿回爵位,雖然到最后,爵位沒拿回來,但是,卻也使得朝堂上將鷂兒嶺一戰的成敗擱置不提。

  當初,天子命朱儀前往鷂兒嶺為朱勇扶靈歸葬,就是明證。

  若是有罪,就不該允許扶靈祭葬,可若是無罪,因戰而死,怎么也該像張輔一樣,追封個郡王爵位。

  現在這種狀況,其實嚴格上來說,就是還沒有定論。

  既然沒有定論,自然,也就無所謂赦不赦免,至于說要先定罪,那可就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事兒了。

  王老大人這一招穩準狠,根本不去正面討論是否應當赦免,而是直接釜底抽薪,直言成國公府還沒有到要討論赦免與否的階段。

  這辦法說穿了,無非就是一個拖字訣,但是,怎么用出來,卻無疑是十分彰顯功力的。

  何況,王文到最后還加了碼,言下之意,如若朱儀成了成國公,那就得交出幼軍的統轄權。

  這一番連消帶打,讓朱鑒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王文的厲害,他早就領教過了,上一個敢跟他正面對壘的內閣大臣……現在已經在南京養老了。

  朱閣老還不想去養老,所以,他并不打算跟王文吵架。

  對付這種老無賴,就得讓手里有貨的人上,比如……家里供著丹書鐵券的勛貴!

  要知道,朱閣老可從來都不是單打獨斗,而是團隊作戰。

  因此,在王文站出來之后,朱鑒識趣的沒有和他爭辯,反倒是另一側一直沒有說話的勛貴團體當中,站出來一位老者,上前道。

  “陛下,臣以為天官大人所言甚是,不過,成國公府之事,自土木之役拖延至今,朝廷是賞是罰,始終沒有定論,朝野上下,對此亦是議論紛紛,故臣斗膽想問陛下,成國公府究竟如何處置,是否削爵,其余各府子孫入軍入仕,何等章程,請陛下明示!”

  果然,就不應該給他復爵,在場一眾大臣望著站在殿中的寧陽侯陳懋,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朝廷上之所以遲遲不肯定論,是因為這件事情涉及的影響太大,一座公府的份量,在勛貴當中太過重要,如若削爵,必會引起軒然大波,所以,才選擇了這種冷處理的辦法。

  不過,顯然如今勛貴也意識到了這種狀況持續下來的危害之處,別的不說,自從寧遠侯任禮入獄之后,京營和軍府,基本上是靖安伯范廣一肩挑,雖然說,仍然有忻城伯趙榮等人從旁協助,但是畢竟不能做主。

  而范廣自己也知道樹大招風,平日里一向蕭規曹隨,在朝中甚少發表自己的看法,更不要提為勛貴爭取利益。

  再加上,他是于謙賞識舉薦,才提拔上來的,平日里諸多政務,自然也不可能和兵部對著干,基本是以兵部為主。

  再這么下去,恐怕過不了多少年,軍府就得聽命于兵部了。

  如今的朝堂之上,迫切需要一位,能夠有足夠的分量替勛貴發聲的人,這個人,要么有戰功,要么有資歷,要么……就得有爵位!

  其他幾個公府,除了新晉的豐國公之外,爵位承繼者年紀都太小了,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唯一的選擇,就是朱儀!

  所以,給成國公府復爵,其中并不單單牽扯到鷂兒嶺一戰的功過是非問題,更牽扯到,文武之間的爭斗。

  緊跟在陳懋之后,勛貴當中很快又站出來一人,是昌平侯楊洪!

  這位老侯爺面色有些復雜,躊躇了片刻,但是,到最后還是起身開口,道。

  “陛下,臣仍舊以為,鷂兒嶺一戰,成國公雖然有輕敵冒進之過,但是,不至于喪師辱國之罪,更不至于因此削爵,土木之敗,上皇北狩,其過在王振擅權,不該全怪在成國公等總兵官身上。”

  “成國公府一脈,畢竟是國之功臣,曾為朝廷屢立戰功,若因一戰之敗,便削去爵位,未免顯得朝廷過分嚴苛,何況,如今太子殿下出閣,普天同慶,即便成國公有罪,也當寬宥恩赦。”

  “故臣同請陛下,允準成國公之子朱儀承襲爵位,賜還世襲鐵券,以彰陛下仁德!”

  話音落下,一旁的陳懋不著痕跡的瞥了楊洪一眼,忍不住有些詫異。

  盡管早在今日之前,朱儀便私下里對他說過,在復爵一事上,楊家可能會幫忙敲敲邊鼓,但是,他卻著實沒想到,這位楊侯爺肯出這般力氣。

  要知道,前段時間,隨著任禮入獄,楊家才剛剛復寵,得了天子的重用,這個時候,替成國公府說話,可是要得罪天子的。

  上一次楊洪肯上本替朱勇開脫,已經是足夠讓人驚訝了,卻沒想到,這位楊侯爺竟然如此鍥而不舍。

  倒不知道,朱儀是使了什么手段,能讓楊洪甘愿如此幫他。

  當然,如果陳懋知道任禮入獄,是楊家和英國公府,成國公府三方聯手所為,他或許就不會有這個疑惑了。

  不過無論如何,這種場面之下,多一個臂助總是好的,何況,楊洪可算得上是如今勛貴當中,為數不多的,軍功赫赫的人物了。

  他肯替成國公府求情,自然是好事一樁!

  如此這般想著,陳懋又朝著一旁的文臣當中看去,卻見原本最該出面的,作為成國公府親家的胡濙,這個時候卻無動于衷。

  心中輕嘆了口氣,看來,朱儀果然說的不錯,春獵的事情一出,這位大宗伯,是不想摻和到太上皇和天子之間的爭斗當中去,要開始明哲保身了。

  不過就算沒有他也夠了,有了楊洪出面表態,而且是如此堅定的的表態,陳懋心中大定。

  原本他還在擔心,范廣和李賢等人會不會出來搗亂,但是有了楊洪,再加上他,他們兩個身具戰功的勛貴聯合,李賢肯定是不敢冒出頭來的,至于范廣,他如今在朝中已經夠出風頭了,再阻攔成國公府復爵,怕是要被一眾勛貴集體抵制。

  果不其然,在楊洪出面之后,天子將目光落在了李賢和范廣二人的身上,問道。

  “豐國公,靖安伯,忻城伯,你們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三人對視了一眼,一時有些拿捏不定。

  最終,李賢上前道。

  “陛下,老臣以為,朱儀的確有功,可以酌情賞賜,不過是否復爵,臣覺得,此事當陛下圣心獨裁矣!”

  看了一眼李賢,陳懋心中浮起一絲冷笑。

  這幫降將出身的勛貴,骨子里就沒什么血氣之勇,機會就是給了,他也把握不住。

  要知道,這種事情,已經不是頭一次了。

  雖然當初陳懋并不在場,但是,很多事情根本就瞞不住,當初天子未登基時,左順門朝會后,明明是李賢首倡要嗣立長君,可到了最后,被孫太后一嚇,就開始猶豫不定,平白將這大大的扶立之功,便宜了于謙和胡濙。

  到了現在,還是如此,簡直不堪大用!

  李賢自然感受到了陳懋的目光,但是,他不在乎,在朝這么多年,他被瞧不起的時候多了去了。

  對錯利弊,誰知道呢……

  有了李賢帶頭,一旁的范廣和趙榮也同樣道。

  “臣等附議。”

  不過,這顯然不是天子想要的答案,他老人家淡淡的掃了李賢等人兩眼,便不再搭理他們。

  勛貴這邊不行,那不是還有文臣呢嗎……

  在復爵這件事情上,到現在為止,只有朱鑒和王文二人說了自己的看法,其他的一群大臣,可都還在觀望呢!

  “于先生,此事你怎么看?”

  頭一個,天子就點了于謙的名。

  畢竟,此事和兵部息息相關,所以,于謙是繞不過的,在場這么多人當中,可以說,他的態度也是最重要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于謙的身上,就連陳懋的心弦,也忍不住繃緊了起來。

  盡管他們已經為復爵做了諸多準備,但是,于謙這個人,有些時候可不能以常理揣度……

  “陛下,成國公府爵位不宜久置,之前朝廷諸事繁忙,始終無暇處置,但是時隔許久,總該有個說法,正統十四年隨行總兵,勛貴等官,雖有過錯,但是,亦應當在此次大赦范疇之內。”

  “故,臣以為朱閣老所言有理,請陛下恩準,命成國公,修武伯,永寧伯等府子孫,承襲爵位,并準各家勛貴子弟有才能者,入軍隨同操練,立功受賞,一體升用!”

  從剛剛朱鑒開口的時候起,于謙的神色就頗為復雜。

  但是,他的這番話,也的的確確震驚了在場的一眾大臣。

  要知道,成國公復爵,其意義不簡簡單單是一個爵位而已,更多的是昭示著朝廷對一干勛貴放寬了枷鎖,徹底掃去了土木之役的影響。

  作為執掌兵部政務的于謙,毫無疑問,在這方面是最有發言權的。

  可如今于謙,竟然做了讓步?

  陳懋心中暗暗道了一聲,總算是又松了一口氣。

  不過,天子的臉色明顯變得更難看了,似乎他也沒有料到,于謙會是這般態度,沉吟片刻,天子似乎有些煩躁,索性道。

  “其余諸卿,可還有其他話要說?”

  原本,王文還想繼續再說兩句,但是,天子問的是‘其余諸卿’,他也就按捺了下來。

  一眾老大人面面相覷,停了片刻,讓人沒想到的是,接下來出列的,竟然是戶部尚書沈翼。

  “陛下,臣以為于少保所言甚是,既是大赦,自當寬恩,朱儀在太子殿下出閣一事上,屢有功勞,當能抵成國公所犯過錯,懇請陛下,準許朱儀承襲成國公爵位,賜還世襲鐵券!”

  接連兩位七卿出列,表明的態度基本相同,再加上朱鑒這個內閣大臣首倡,兩位侯爵同請,可以說,分量很重了。

  于是,在場的氛圍變得有些奇怪。

  復爵一事,天子明顯有些不情不愿,但是,殿中這么多人,除了王文以外,要么保持中立,要么就是支持,壓根沒有人接天子的話茬。

  眼瞧著上有圣母皇太后的‘傳話’,下有一干重臣的‘勸諫’,天子就這么被架在這,連個臺階都沒有。

  這個時候,始終沉默的胡濙上前,跪倒在地,開口道。

  “陛下,朱儀是臣女婿,按理來說,此事臣不該開口,但是,成國公府一脈,于國有功,不是臣自夸,年輕一輩中的子弟中,朱儀亦是青年才俊,所以,陛下便容臣倚老賣老一次,今天,臣舍著這張老臉,向陛下求個恩典,懇請陛下,寬赦成國公府!”

  這番話說的可就重了。

  話音落下,上首的天子頓時色變,連忙示意一旁的內侍下去,將胡濙扶起來,苦笑一聲道。

  “大宗伯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

  胡濙倒是也沒有堅持,順著內侍的攙扶,便站了起來。

  旋即,天子掃了一眼在場的諸人,見始終沒有人再說話,終于是嘆了口氣,道。

  “既然諸卿皆是此意,又有圣母慈諭在上,朕準了便是!”

  “懷恩,傳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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