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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諸王的小算盤

  海貿?

  朱祁鈺略微有些意外,疑惑的看著對面的幾位,隨后,周王繼續開口,解釋道。

  “承蒙陛下恩典,命臣等在封地協助朝廷操辦皇莊一事,身為宗室藩王,臣等有守土之責,又奉圣命,自不敢稍有怠慢,皇莊諸事繁雜,改換土地,興建房屋,發放種糧,購置耕牛,農器,臣等事無巨細,唯恐耽誤朝廷大政。”

  “近年以來,各地連年天災,皇莊在地方官府協調下,收攏了不少流民,也算是為朝廷賑災,起了綿薄之力,并非臣等自夸,這數年來,凡是和皇莊相關的事項,需要用銀之處,只要地方官府和礦稅太監開口,臣等皆是竭力相幫,沒有絲毫懈怠。”

  這一上來,這位老王爺就開始給藩王們表功,將他們這些藩王的付出說的天花亂墜,好似真的是盡心竭力,不計付出的為朝廷效力一般。

  這當然是鋪墊,這種套路,朱祁鈺在朝堂上見多了,表功之后,就是說困難,倒苦水……

  果不其然,接下來,周王深深的嘆了口氣,道。

  “但是天災難測,自皇莊開始興建以來,各地災情反復,皇莊的收成大受影響,不少地方更是有顆粒無收的狀況,有收成的,也要優先保證官府的稅賦,雖說為朝廷效力,本就是臣等之責,但是臣等府中也畢竟要有用度,這次進京,不少藩王閑談之時,都曾跟臣提起,已經是在裁減府中用度,以保證皇莊來年春耕不荒。”

  “可是,這次開年,又有不少地方有了蟲災,接連如此,臣等即便是再裁減用度,也恐難以繼續在皇莊中投入銀兩,別的倒也無妨,但是,若是耽擱了朝廷的大政,臣等如何還有顏面再見祖宗?”

  嗯,第二步走完了,接下來,就該提條件了。

  看著底下幾人愁眉苦臉的樣子,朱祁鈺也并沒有拿架子,溫和的開口,道。

  “諸位的辛苦,朕是知道的,當初太祖皇帝便曾說過,朱家的江山還需靠朱家人,如今皇莊之事便可見一斑。”

  “若無諸位藩王的鼎力相助,這數年接連的災情,絕對無法平復的如此迅速,朕這心里,對于諸位宗室藩王,也是感念的很。”

  “叔祖的這番話,更是讓朕覺得有所虧欠,不過,叔祖今日進宮,想必是心中也有想法,咱們都是自家人,若有什么想法,直說便是,能夠準的,朕必然允準,就是不能準的也無妨,咱們私下里說話,盡皆不罪。”

  雖然說,對于周王等人的來意,朱祁鈺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預料,但是,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而且,周王的這番話,說的也的確都是實話。

  皇莊的嘗試,和此前的官田,軍田都不相同,它算是朱祁鈺自己開創的一種新的模式。

  如今鋪開之后,很多的細節也漸漸完善,雖然仍然是藩王,礦稅太監,地方官府三方合作,但是,權責卻越來越趨向于明晰。

  說起來,這個框架,還是于謙在朱祁鈺的想法基礎上進行完善的,在這個框架之下,于謙適當的加強了地方官府的作用。

  具體來說,就是皇莊的建設和管理,由礦稅太監負責,但是,如何建設,房屋該建多少,田畝該如何規劃,卻是由地方官府來決定的,與此同時,地方官府也會派駐官員進入皇莊,這些官員并不干涉皇莊日常的管理,但是,他們掌握了最重要的一項權力,那就是監督和分配最終的收成。

  說白了,地方官府掌握著整個皇莊運作流程的一頭一尾,以此來防止礦稅太監中飽私囊,而藩王因為其特殊的身份,他們自然不方便參與到流程當中來,所以,他們的作用也很簡單,就是錢袋子!

  皇莊需要營建房屋,購買種糧,耕牛,首先經由地方官府審定數額之后,跟藩王商議,由王府出錢,然后交由礦稅太監使用。

  最后田畝收獲之時,會由官府派人監督,當場稱量,最后,除了佃戶本身留下的部分之外,剩余的所有糧食會先進入地方官府的糧倉,然后,先扣掉應繳納的賦稅,再補藩王的田租。

  這么做的好處就是,杜絕了藩王借皇莊收買人心,擴張勢力的可能,當然,作為出錢的一方,藩王們因此而得到的權利就是,可以派王府官監察這個過程,同時,在發現地方官府或者礦稅太監有不法行為時,可以直接稟奏皇帝,也算是起到了相互監督的作用。

  平心而論,這套框架當中,于謙是加了一些自己的私貨在里面的,比如說,地方官府掌握了王府和礦稅太監之間的溝通,也截住了最終對于收成近乎全部的分配權,將實質性的主導權,讓渡到了地方官府的手中,這和當初于謙進諫的內容基本是一致的。

  不過,雖然基本一致,但是,于謙也并沒有完全堅持自己的想法,有朱祁鈺的圣旨壓著,他還是做了讓步,保留了礦稅太監的經營權和藩王的監督權,形成了如今的三方相互轄制的局面。

  摻了私貨是真的,但是,完善了皇莊的運行也是真的,所以,朱祁鈺就沒有干預,一直讓皇莊就這么運行了下去。

  只是,如此一來,藩王們未免有些吃虧,就像剛剛周王所說的,官府來最終分配,那么,首先肯定是要先保住朝廷的賦稅,剩下的部分,才考慮藩王的田租。

  可是,這幾年來,天災連綿,不少地方的收成銳減,所以,在官府留下了應繳的賦稅之后,最終真正到藩王手里的田租,其實寥寥無幾,當然,也不是不給了,就是欠著……然后欠著欠著……嗯……

  這種情況下,第二年藩王還是得出錢買種糧,并補上消耗的農器,耕牛,說是盡心竭力,的確并不夸張。

  所以,周王剛剛說的,是訴苦但也是實話,事實上,如果不是可以借皇莊的機會,讓他們身上的諸多限制都有了變通的余地,恐怕早就有藩王出言抗議了。

  當然,這種局面也只是暫時的,人們往往會忽略自己所得到的,而只看到自己付出的。

  事實上,這次年宴上,那些藩王已經有人開始對此頗有微詞,開始向朱祁鈺抱怨地方的官府,只不過,因為后來太上皇闖宮的事,他們的話只開了個頭,就沒有繼續下去而已。

  而如今周王等人前來,看來是想要找一個,可以兩者兼顧的法子……

  眼瞧著朱祁鈺挑破了話頭,周王等人對視了一眼,隨后,魯王開口,道。

  “陛下愛重宗室,臣等自然知曉,既然陛下這么說了,那臣等就斗膽直言。”

  “臣等聽聞,此前皇店派商船出海,收獲頗豐,隨后朝廷開放海貿,命市舶司挑選官商,準朝中各家勛貴出資,由皇店統一進行貿易,臣等便想著,陛下是否同樣能夠準臣等派商船出海,其所得之財貨,可以彌補皇莊靡耗,也算是為皇莊能夠繼續運行做保障。”

  看得出來,魯王等人還是很謹慎的,不僅前面鋪墊了一大堆,而且,最后還扯出之前朱祁鈺允準勛貴參與的先例來增強說服力。

  事實上,不僅是魯王,這番話說完之后,其他的幾個藩王,也紛紛有些緊張。

  從表面上來看,以他們藩王的身份,要幾個官商的名額,根本就不算什么,小事一樁而已。

  甚至于,就算是他們不來跟朱祁鈺說這件事,自己私下找些有實力的商人,托人給地方官傳個話,負責海貿的官員們,也不會因為這個得罪一幫藩王。

  但是,他們還是來了宮里,說了這么一大堆的理由,來走皇帝的關系,這其中,當然是有原因的!

  來求圣旨和私下去辦,雖然說,都能達到目的,但是,這其中的意義卻決然不同。

  事實上,就和皇莊一樣,眾多藩王雖然看重皇莊能夠帶來的收益,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和金銀財帛相比,他們更看重的,是通過皇莊,他們能夠一定程度上的突破朝廷一直以來加在藩王身上的枷鎖。

  正因于此,哪怕是皇莊的收益因天災寥寥無幾,哪怕是通過這幾年的運行,事實上已經有藩王察覺到,皇莊的模式,事實上讓他們反而在獲得俸祿時的話語權下降了許多,但是,有了這一條打底,他們也愿意接受。

  事實上,除了一些生活特別奢華的藩王之外,大多數的藩王雖然也揮金如土,但是,也并不算太過紙醉金迷,即便不算多年積累下來的財力,光靠日常的產業封田,也足夠日用了。

  財帛不是他們最關心的,更大的自由才是他們想要的。

  皇莊的政策,事實上傳達出了天子的一種風向,那就是,當今圣上,并沒有像之前的皇帝一樣,對各地的藩王有過分強的防備心理。

  這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好消息,當然,也有可能,是一種假象,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暴露出自己的‘野心’,然后再徹底打壓,這也是當初,愿意參與皇莊的藩王人數不多,甚至參與的藩王,也是再三推辭不過,才勉強答應的緣由所在。

  自由當然好,但是,也要建立在保命的前提下。

  但是,隨著皇莊一步步鋪開,眾多藩王或是被迫,或是試探的加入進來,運行到了現在,這些藩王的心,總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皇莊既然鋪開各地,那么,就說明這真正是朝廷的大政,發展到現在的狀況,就算是皇帝想要改弦更張也不容易,畢竟,他不可能對這么多的藩王一起出手。

  而且,于謙雖然嚴苛,但是,他加強地方官府在皇莊中的作用和權力,反而讓藩王們放心下來,真要是皇莊都交給他們負責,他們才是每天都睡不好覺呢。

  所以,種種跡象都表明,皇帝是真的有意,要倚重藩王,松一松他們頭上的枷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這個結論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了。

  可說一千道一萬,這些都畢竟是他們的猜測而已,所以,這些藩王還需要一個確定性的答案!

  海貿……就是最好的機會!

  朝廷這次開放海貿,搞得如火如荼,毋庸置疑,是皇帝在背后推動,藩王們想要在海貿當中摻和一腳并不難,但他們想要的,是由皇帝允準,合理合法的參與到其中。

  這個過程,非常重要!

  要知道,海貿和皇莊不同,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除了代王之外,和其他的藩王沒有一丁點關系,目前來看,皇帝也沒有要借助藩王之力的意思。

  所以這種狀況下,他們提出這個要求,無論有多少鋪墊,其實本質都是一樣的,那就是,藩王在向皇帝索取權力。

  無論這個權力是大是小,這個舉動,對于備受打壓的藩王們來說,絕對是突破性的。

  應該說,這個舉動非常的冒險,因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會引起皇帝的猜忌,而被被猜忌的下場……

  不過,他們更清楚的是,如果不想再過那種成天被圈禁在城里,一年也出不上一次城的日子,這是唯一的機會。

  再是冒險,也必須要試一試!

  殿中陷入了沉默當中,一干藩王看著皇帝陷入沉思的模樣,手心不由浸滿了汗水。

  是成是敗,就看這一刻了……

  于是,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下,朱祁鈺沉吟許久,總算是開口,吐出了一個字,道。

  “可!”

  就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頓時讓在場的一眾藩王喜形于色,心神頓時放松下來。

  但是,還沒等他們起身謝恩,就聽到天子的聲音又重新響起。

  “不過……”

  藩王們頓時冷靜下來,心有提起了半截。

  見此狀況,朱祁鈺道。

  “既然諸王皆有此意,參與海貿倒是無妨,但是,諸藩分在各地,有些臨海,有些臨江,有些只有陸路通暢,若不能統籌協調,恐怕參與其中,反而會是有害無利,平白賠了銀子進去。”

  “而且,諸位既然來求朕,想必是想要圣旨,既是如此,那這便算是宗務,除了宗人府之外,還需征求禮部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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