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
清泉客棧。
“夫人,您回來了。”
一個穿著翠綠衣裙的少女開心地迎了上來,“夫人,這次見到呂相了嗎?”
“嗯,他已經答應會為我引薦大王。”
巴清隨手摘下黑色面紗,露出一張冷艷面容。
其肌膚白皙嬌嫩,冷艷如雪,眉宇間蘊含著威嚴,讓人不敢小覷。
巴清緩緩張開雙臂,身后的少女立即將巴清身上肅穆的黑色長裙解開脫下。
“那真是太好了,如果能得到大王青睞,看那些人還敢這么逼迫夫人,這些人真是可恨,也不想想當初家族危機,是誰扛起大旗,穩住產業,擊敗環伺的另外幾個大族,更是讓生意蒸蒸日上的,如今剛好過,他們就想來摘桃子,真是一群白眼狼。”
綠裙少女別為巴清收拾衣服,別恨恨說道,清秀小臉上滿是氣憤。
“好了綠兒,誰讓我沒有為巴氏生下一兒半女,被他們警惕也實屬正常。”
巴清不以為然地說道。
不過微皺的眉頭也表達出她內心的嘆惋。
沒有子嗣,自然就被當做外人,害怕她帶著這諾大財產成全別人。
“但是他們也不能逼迫夫人你嫁給……嫁給……”
綠裙少女說到這里,臉頰一片通紅,有些說不出口,只能狠狠一跺腳,“他們太無恥了。”
巴清的臉色也微微陰沉,同樣有些不好看。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來到咸陽尋求幫助。
因為她確實沒有為巴氏生下孩子,被提防也實屬正常,大不了她讓出家主的位置,將生意交給先夫的那些兄弟族人。
奈何那些人大多是草包,根本不善經營,一些族老顯然也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一直壓著讓那些人沒有成功,后來為了留下她,竟然準備讓她從先夫的兄弟之中挑選一個成為她的夫君,生個孩子。
雖然而今天下早已是禮崩樂壞,周禮廢棄。
但是中原各國還是有許多按照周禮,除了少數個例,大部分至少明面上依舊要遵循禮制。
比如嫡長子繼承、比如孝道,弟及兄妻自然從禮制上而言是不允許的。
不過巴蜀之地原本就不屬于中原之國,是秦國當初用司馬錯覆滅兩國,將之吞并,因此當地還帶著一些戎狄之風。
那些族老為了家族的延續,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好了,早點休息吧。”
巴清微微搖頭,穿著單薄衣紗走向窗口。
“夫人,你說大王會怎么幫助我們啊?他會封夫人爵位或者官職嗎?”
侍女顯然與巴清的關系極為親近,跟在巴清身后,好奇問道。
“我們只是獲得了一個拜見大王的機會,你怎么知道大王一定會在乎這種事情?”
巴清微微搖頭,平靜說道。
“啊?”
少女臉上頓時露出苦相,“可是我們付出了近半家產,能流動的資金幾乎全投了進來,要是大王只收禮不干活,那夫人豈不慘了。”
“你把大王想的太無賴了。”
巴清無奈,轉身摸了摸少女的頭,“瞎想什么呢,大王是秦王,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
“對哦,我聽說大王初繼位就滅了韓國,如今雖然名義上依舊是太后監國,相邦理政,但是大權早已在大王手中,如今只是沒有加冠而已,真不知道大王是何等人物。”
小姑娘雙手捧心,露出憧憬之色。
“我也很期待啊!”
巴清望向窗外,皎潔月色下的咸陽城,格外的寧靜。
甘泉宮。
“母后,你讓太妃來這里究竟有什么用意?”
昏暗燈火下,嬴政突然問道。
“母后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太過無聊讓她來陪陪。”
趙姬慵懶的坐起來伸了個懶腰,隨口說道。
“母后,你覺得孩兒這么好騙嗎?”
嬴政無語,拉住趙姬的手說道:“母后什么時候和太妃的關系如此之好了。”
“哎呀,政兒你就不要問了,母后自有用意,你擔心她干什么,快點休息吧。”
趙姬撒嬌似的揉了揉嬴政的臉頰,卻是并不想解釋。
“好吧。”
見此嬴政也不再追問,他相信趙姬不會做出什么過分的事情,更何況還有潮女妖在旁看著。
等趙姬熟睡之后,嬴政則離開了房間。
偏殿。
韓霓躺在床上,睜著雙眼,毫無睡意。
她還是第一次在甘泉宮留宿。
“太后究竟讓我來這里居住有什么用意?”
韓霓滿心疑惑,她同樣不相信趙姬給出的理由,畢竟她是最清楚對方是如何的討厭她的。
她也忍不住滿心警惕,怕對方故意要算計她,她倒不怕什么,只是怕因此牽連自己的兒子。
“難道她是想要將我就近看著,她懷疑我做了什么?”
韓霓忍不住坐起身來。
“誰?”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響動,忍不住看向門口,低喝一聲。
“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韓霓神情一僵,忍不住撐著床榻向后挪動了一下,“大王,你,你怎么來了。”
韓霓盯著門口的方向,話音有些顫抖,“大王,太后就在……”
“太妃慌什么。”
嬴政緩步走了進來,“寡人又不會傷害你,寡人只是有事要問太妃你。”
“大,大王有什么想要問的?”
韓霓縮到床榻的角落,雙手緊緊抱著胸前的被子,盯著嬴政的腳問道。
“我只是想知道太妃可知道母后為何讓你來這里嗎?”
嬴政坐在床榻邊緣,直接問道。
“這,我也不知道。”
韓霓立即搖頭,“是數天前太后讓親信來通知我的。”
“原來如此,那便沒什么事了。”
嬴政微微點頭。
見此韓霓也松了口氣,“既然沒事,大王就先請回吧。”
“嗯,太妃好好休息,將甘泉宮當做自己的家便可。”
嬴政微微點頭,口中這樣說著,人卻還未走。
半個時辰后,嬴政離開偏殿,潮女妖卻是出現在對面房間的窗口,摸了摸下巴,唇角微翹,露出玩味。
兩天后。
咸陽宮。
“你就是巴清?”
嬴政俯瞰著殿下穿著肅穆黑裙,臉遮黑紗的女子。
“民婦懷請拜見大王。”
巴清抬眼掃了一眼嬴政,立即又垂下眼簾,同時伸手摘下面紗,露出一張冷艷而絕美的面容,說著便盈盈跪下,低著頭,不敢去看嬴政。
嬴政神情平靜,只是淡漠在其身上掃了一眼,平靜說道:“起來吧,你能出資,說明擁有一顆愛國之心,寡人心甚慰之。”
“民婦既為秦國人,自然要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若能為大王一統天下的大事之上添磚加瓦,也是民婦的榮幸。”
巴清立即恭維。
“抬起頭來。”
聽得此話,巴清微微一僵,只能緩緩抬起頭。
冷艷面容此刻帶著幾分緊張。
雖然說她縱橫商場,也是見過大世面的,資產豐厚,門客過千,但是面對秦國的王,卻是不值一提。
雖然早已設想過各種畫面,做過各種猜想,但如今真的面對嬴政,還是有些緊張。
哪怕前方的王只是一個面容稚嫩的少年,但是壓力卻是出奇的大,即便是呂不韋也比不上。
前兩日她去見呂不韋,雖然有一定壓力,但還是能夠克服,如今面對嬴政,不知道為何,內心無比緊張,額頭都不禁滲出汗珠。
尤其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睛,她總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就好像渾身的秘密都被對方看在了眼中,自己的心思、想法、目的也被對方一眼看穿。
沒有絲毫隱秘可言。
這種將一切暴露在別人眼中的感覺,她只有當年在新婚之夜有過,因為那一晚,長驅直入,她同樣沒有秘密。
嬴政此刻的目光審視著殿下十步之外的女人。
黑色肅穆衣裙,將她的腰身曲線勾勒了出來,也讓她整個人帶著幾分莫名的哀婉與高冷。
白皙的面容雖然水嫩,但風情卻是不是尋常女子可比,依稀可以看出年齡不小,至少不比趙姬小。
甚至整個人的氣質看起來讓人覺得比趙姬更加成熟穩重。
畢竟趙姬的性子很急躁,這些年又在嬴政的寵愛下,更是無法無天,別看是一個十四五歲孩子的母親,是監國太后,但有時候表現的卻像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嬴政微微瞇眼,隨即繼續說道:“你是我秦國第一個做出這種選擇的商賈,不愧是能憑一己之力支撐起這樣一份龐大家業的女人。”
“大王言重了,妾身不過是僥幸。”
巴清立即低頭謙虛。
“不用謙虛,寡人對你這樣的女子最是欽佩。”
嬴政神情一肅,“寡人自幼雖母親在邯鄲為質,最是清楚其中艱辛,你能憑借自己一介女流之力,撐起這份家業,不止未曾讓其衰敗,還讓其變得更加龐大,即便是很多男人也及不上你,對于這樣有能力的人,寡人一向禮敬有加。”
嬴政說著,突然微微撇頭,對一旁的寺人道:“安排下去,寡人今晚要在咸陽宮設宴,宴請懷請夫人。”
“諾!”
一側的寺人立即行禮,說著后退出去吩咐。
“多謝大王款待。”
巴清聽得這番話,內心也忍不住浮現一絲感動。
這么多年,大多數人只看到了她的成功,卻很少有人看到她的艱辛。
她為夫君守寡多年,卻又被很多人謠言中傷,說她只是假守寡,家里養著無數男寵,這些謠言,很多還都是家中子侄故意放出,就是為了中傷她的名聲,想要動搖的地位。
如今更是讓她改嫁自己夫君的兄弟,然后好順理成章地將她手中的生意、全力都接收過去。
這才讓她不得不下定決心前來咸陽一試,尋找新的出路。
“我秦國一向賞罰分明,寡人同樣如此,你為我秦國商人做出了表率,寡人自該重賞。”
嬴政站起身來,走下臺階,來到巴清的面前,看著面前清麗冷艷的女子,沉聲說道:“不過我秦國一向以軍功封爵,除此以外另一個選擇是以耕地產量多寡封爵,寡人繼位之后,已經嚴禁以財貨等其他功績來封爵封官。”
“尤其夫人還是女子之身,寡人縱是想封夫人爵位,但是秦法有制,而秦法乃我秦國立國之基,縱是寡人也不能破壞法令,因此寡人不能冊封夫人爵位、官職。”
此話一出,巴清神情一愕,腹前雙手十指忍不住絞在一起,清澈眸子忍不住露出一抹失望。
如果沒有爵位或者官職,她就很難擺脫這次的麻煩。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官方的身份,而且是屬于自己的官方身份,這樣族人便不敢對她不敬。
“不過婦人也不用擔心,你為我秦國立下大功,為寡人排憂解難,寡人一向賞罰分明,自然不能讓婦人委屈。”
嬴政背著雙手,走到巴清身后,兩人背對而立,“雖然寡人不能封你爵位與官職,但寡人可以封你內宮嬪妃的官階,此官階不會影響秦律的公正。”
“嬪妃官階?”
巴清一愣,愕然轉身,看著嬴政的背影,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又沒吐出來。
“不錯,不過你既為入宮,因此只能封你為‘七子’,寡人要再為你在咸陽城建懷請臺,以表彰你的功績。”
嬴政轉過身,凝望對面的女人,沉聲說道。
“可,可是‘七子’不是,不是……”
一代女中豪杰,商場縱橫睥睨的女強人,此刻說話卻是有些磕磕絆絆,顯然被嬴政這番話給震的不輕。
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
七子雖然只是后宮嬪妃中只高于長使、少使,屬于級別很低的級別,但那終究是王的妃子。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獲得的。
即便嬪妃無權,但是地位與秦國的爵位相比,即便最低的少使也差不多達到了高爵。
“寡人知道你擔心什么,這只是對你的冊封,不會讓你做什么,有了這個身份,不會再有人敢對你做什么。”
嬴政輕輕拍了拍巴清的肩頭。
巴清輕呼一口氣,穩定心緒,此刻她也無法拒絕,拒絕秦王,她也沒那個能力,整個秦國能拒絕秦王的,恐怕也只有太后一個女人了。
“多謝大王厚愛,臣妾明白了。”
巴清微微屈膝,感謝道。
“一起用膳吧,寡人也算為你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