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大梁。
王宮之內,姚賈鄭重拜見魏王。
魏王沉著臉應付。
畢竟眼前之人曾是魏臣,不被自己看重,如今竟然一躍成為了秦國的上卿,如今還出使他魏國。
魏王自然心里不爽。
“秦使所為何來?”
魏庸自然知曉魏王心里不爽,因此站了出來代替魏王問道。
“為秦、魏兩國交好而來。”
姚賈面色如常,朗聲說道。
就好似自己是第一次來大梁一般,臉上既無謹慎謙卑,也無狂傲得意。
“哦?”
魏庸目光微閃,看了眼魏王之后,繼續問道:“我魏國已將公主嫁入秦國,已是展現友好,不知秦使這次的‘好’又是那般?”
“魏國大義。”
姚賈微微一笑,拱手說道:“魏國將公主嫁給我王,又將國尉派至秦國,如此盛遇,我王自然也當回應,因此特派小臣前來魏國感謝魏王禮遇,從而加深兩國交情。”
聽得這番話,魏王的臉色逐漸緩和,露出滿意笑容。
顯然秦王如果是此意,那么也不枉他送出公主和國尉。
“所以……”
就在這時,姚賈突然話音一轉,魏王臉上笑容頓時一滯,同時其他官員也都目視姚賈。
面多數十雙眼睛的注視,若是一般人早已膽戰心驚,但姚賈卻依舊神情如常,繼續說道:“可惜趙國猖狂,背信棄義。”
說到這里,姚賈面露憤慨與悲涼,“燕、趙之戰,生靈涂炭,燕國又遣太子入秦求援,我王生性仁和,愛好和平,不忍天下涂涂,也不想繼續掀起戰亂,致使百姓流離,因此派出上卿甘羅入趙,想要勸趙王罷手,同時讓張唐游說燕王罷兵,一切以和為重。”
“奈何趙王竟以出讓城池之利,拖延我秦國使臣的時間,致使燕國大敗,丟失上谷三十余座城邑,在我秦國使臣歸國途中,派遣殺手,襲殺我秦國上卿,毀滅證據,可謂是罪孽深重,罄竹難書。”
“如今我王遣臣到大梁,就是請魏王主持公道,共討趙國!”
姚賈說著深深拜下,一臉沉痛。
“這……”
一聽此話,魏王頓時眉頭一皺。
殿下的大司空魏庸同樣目光閃爍起來。
“姚賈,你從一世監門子成為魏臣,到趙臣再到秦臣,地位倒是越換越高,能有如此高的位置,恐怕和你這張利嘴脫不開關系吧!”
這時,突然人群之中走出一個中年人,冷嘲說道。
此話一出,頓時有不少人輕笑出來。
“秦王讓一世監門子出身之人為上卿,莫不成秦國無人矣?”
立即有人出聲附和。
顯然這殿內有很多人都瞧不起姚賈的出身,同樣也不乏嫉妒。
姚賈不過一世監門子出身,如今換了幾個國家,竟然成為 “自昔日商鞅入秦,秦國有人便不拘一格,更不拘一國,六國人才皆往秦國而去,昔日犀首、張子莫不都是我魏國之人,姚賈同樣是魏國人,雖出身微末,但能得秦王看重,也只能更加說明我魏國人才匯聚不是嗎?”
姚賈微微一笑,絲毫不怒,更沒有反駁,反而更加吹捧了一番魏國。
這讓本來還想要看笑話的眾人只能訕訕一笑,畢竟對方如此吹捧他們,如果繼續刁難對方,只會顯得自己雅量不夠,同樣對方都把他們當做當世人杰,那自然理應維護一下對方,如此也讓自己這個人杰的名聲更加穩固。
“商鞅雖非我魏國之人,但卻出身我魏國附屬衛國,同樣也在我魏國學習多年,這才有此本事,至于犀首與張儀更不用說,這也更加證明了我魏國乃精英薈萃之地,我魏國當興。”
魏庸身后有人站出,笑呵呵地說道,說著面朝魏王拜下。
魏王的臉色也變得溫和。
這時,又有人突然站出說道:“秦使,可我怎么聽說趙國已經送給秦國十余座城邑,秦國并且已經接手了呢?”
說話的中年人雙眼炯炯盯著姚賈。
而其他人臉上笑容一收,也都在此關注姚賈。
面對質問,姚賈神情不變,反而一臉鄭重地道:“不錯,不過這并非我秦國接手燕國的城邑,而是為了避免燕國損失太大,代燕國接手,我王與燕太子乃兒時好友,只待將來一日燕太子繼承王位,便將這十余座城邑雙手送還,以示兒時情誼,也為天下和平友好做表率。”
“到手的城邑秦國會主動出讓?”
說話之人冷哼一聲,充滿不信。
“不錯,秦國乃虎狼之國,昔日任用張儀為相,做出許多出爾反爾之事,還有何信譽可講。”
魏國之內也依舊有明白人,因此紛紛出言。
“荒謬。”
姚賈立即大喝一聲,“張子乃魏國人,也曾在魏國為相,若是照閣下這般說來,豈不魏國也……”
“好了。”
此話一出,頓時滿堂啞然,魏庸立即開口緩和氣氛。
因為姚賈這句話還真不好回答。
當初秦武王繼位,張儀出逃秦國,回到魏國后也曾擔任相國。
因此這要是爭論下去,豈不也說明魏國言而無信?
“還請魏王定奪,我王說了,如果魏王有意,那么此戰所獲一切都歸魏國,包括城邑。”
姚賈對著魏王參拜之后,鄭重說道。
此話一出,魏王頓時眼睛一亮,有些意動。
“大王,萬萬不可啊!”
但很快有人出言打斷。
這讓魏王有些不滿,但說話之人卻是依舊說道:“大王,趙國乃我魏國盟友,兩國友好多年,豈能因秦一言而反目啊?請大王三思啊!”
說著,許多人出列跪下。
見此,魏王眉頭一皺,也無法輕易表態,想了想后,只能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容寡人思慮,先送秦使回去休息吧。”
魏王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擺了擺手道。
下朝之后,魏王將魏庸留下,“大司空,你以為秦使說的是否可信?對我魏國而言是否有利?”
沒有了旁人,魏王直接詢問道。
聽得詢問,魏庸目光閃爍了幾下,卻是并未直接同意,而是謹慎地道:“大王,百官所言也有理,我魏、趙、韓三國終究有著數百年的情分,如今韓國已滅,只剩下我魏、趙兩國,確實不能輕易動搖,不過……”
魏王正聽的入神,突然被魏庸這‘不過’兩字打斷,不由急忙問道:“大司空快說,不過如何啊?”
“如今秦國強大,趙國也有意吞燕國城邑做強,如果我魏國依舊不曾拓展國土,恐怕未來局勢對我魏國不妙啊!”
魏庸說著,臉上露出憂心忡忡地表情。
“那大司空的意思是?”
魏王眉頭一挑,好奇問道。
“如果能讓我魏國不出兵,不得罪趙國,作壁上觀,保存實力,同時讓秦國將奪取的趙國土地贈于我魏國,如此一來,可謂兩全其美。”
“大司空是在說笑吧?秦王又不是傻子,豈會將自己攻下的城邑無償讓給我魏國。”
魏王頹然坐下,雖然說魏庸說的確實讓人心動,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大王不比如此,秦國既然派遣姚賈前來,說明還是忌憚我魏國的強大,需要我魏國的助力,我魏國不能出兵攻趙,但只要我魏國不出兵馳援趙國,便是對秦國最大的幫助,同樣有功勞,秦國自然也該送上城邑為酬勞。”
“大王可別忘了去年趙國便是如此,讓秦國作壁上觀,從而白得十數做城邑,雖然說秦國會送還燕國,但畢竟名義上現在也是屬于秦國的。”
聽完這番話,魏王頓時眼睛一亮,大聲鼓掌,“大司空你果然聰明。”
“都是大王英明。”
魏庸立即謙遜回道。
“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交給你辦,去探一探秦國的底。”
魏王立即指著魏庸說道。
“大王放心,不過此事不能急,必須晾一晾秦使,表現的我魏國并不在意方可。”
“說的不錯。”
魏王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而且那姚賈竟然成為了秦國上卿,別以為是秦國上卿,就真的翻身了,晾一晾他,給個教訓也好。”
“諾!”
魏庸立即低頭應諾。
在姚賈游說魏王的時候。
李斯與陽泉君也面見過楚王。
因為兩國再次聯姻,楚王的神情倒是緩和了不少。
回到秦國在楚國的驛館后,陽泉君搖了搖頭,“三年前我來楚國的時候,楚王身體還不錯,沒想到僅僅三年,卻蒼老至此。”
“看樣子楚王的身體確實一日不如一日了。”
李斯若有所思地道。
沒過幾天,李斯便見到了李園,兩人徹夜詳談。
雙方賓主盡歡。
陽泉君則被留在楚國,處理秦國在楚國的事務,李斯帶著人回返秦國。
信陵君府邸內。
魏無忌知曉姚賈出使魏國的來意之后,面色大變。
“絕不能讓大王答應秦國這個要求。”
魏無忌立即站起身,激動喊道。
“秦國果真狼子野心,若是我魏國對趙用兵,必將毀掉我山東五國最后的情分,將來秦國東出,便再也無法合縱抗秦了!當真是好狠毒的計策!”
“信陵君請放心,老夫一定會勸阻大王的。”
大將軍朱亥朗聲說道。
這時又有人提議,“要不要派人刺殺姚賈?”
信陵君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搖了搖頭,“姚賈現在是秦國上卿,出使我魏國代表的便是秦國臉面,他若死在我魏國,秦國必將立起兵戈,最重要的是,此事若是無法做到周密,露出破綻,大王恐怕……”
信陵君無奈搖頭,他倒不是害怕秦國對魏用兵,而是怕到時候魏王大怒,牽連之下,怕是要累及自己的門客,甚至傷及許多朝中有用之士。
到時候奸臣當國,那樣便得不償失了。
數天后。
魏庸邀請姚賈一會。
“見過大司空。”
見到魏庸,姚賈立即笑容滿面的見禮。
“秦使快快請坐。”
魏庸一臉微笑的邀請姚賈坐下后,隨后感嘆道:“一轉眼三年過去,賢弟卻已是貴為秦國上卿,當真能力卓絕,可比犀首與張儀啊!”
“大司空謬贊了。”
姚賈連連擺手,一臉謙虛地道:“當初犀首從秦國軍卒,一步步在戰場立功,脫穎而出,成為大良造,而張子更是入秦便說服秦王,取代犀首成為大良造,尊王之后拜為相國,姚賈豈敢與之相提并論。”
“吁賢弟萬不可妄自菲薄,能得秦王看重,賢弟前景一片光明啊!”
魏庸卻是繼續含笑說道。
雖然說心里也頗為不是滋味,畢竟以前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如今竟有了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資格,自然心里不舒服。
但為了自己的利益,他也只能忍耐。
“賈還要多謝當初大司空的舉薦之情啊。”
姚賈也立即謙遜說道,臉上似是充滿感激之情,讓魏庸舒服不少。
不久之后,魏庸便提及正事。
聽完魏庸的話,姚賈雖然心里很樂的答應,不過表面上卻是露出猶豫,“大司空,您這可是完全在空手套白狼啊,魏國不止不出兵,還讓我秦國將辛苦打下的城邑交給魏國,這讓我如何對我王,對秦國的浴血將士交代啊!”
“此言差矣,我魏國豈會做這種事,我魏國陳兵邊境,也是一種威懾啊!”
魏庸開始詳細說了起來。
姚賈經過一番據理力爭之后,雙方最終達成了條件。
雙方都極為滿意。
看著魏庸離開之后,姚賈輕笑一聲,“此事成矣!”
顯然,姚賈從為指望魏國能夠出兵攻趙。
畢竟魏王雖然專權,但也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而并非真正的昏聵無知。
而且魏國的臣子也不乏明人,更何況還有信陵君在。
哪怕如今信陵君不得魏王信任,但魏王卻依舊留著,就是怕有朝一日需要。
“信陵君嘛……”
姚賈眼睛微瞇,心道:“要滅魏國,首先要誅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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