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
“什么?讓我入秦?”
一個貌美婦人一臉驚訝地瞪大眼睛,盯著對面的李園,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李嫣嫣雖然年近五十,但一直都是錦衣玉食,做為楚王的寵妃王后,自然是保養的很好。
“兄長?我是楚國的太后,我怎么能去秦國,從古至今,哪有一國太后前往他國為質的事情。”
李嫣嫣一甩袖袍,不滿說道。
李園一臉笑容,連忙說道:“小妹,話不要說的那么難聽,這怎么能是為質的呢?”
李園立即解釋,“這是去促進秦楚友好交流,更何況,秦楚兩國聯姻上百年,當今秦王的夫人,也是先王的女兒,你也算是秦王的半個長輩,此行只是去秦國散散心。”
話雖如此,但李嫣嫣豈能不明白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依舊臉色難看。
李園見此不禁長嘆一聲,“妹妹,你以為為兄希望你去嗎,為兄也是為了你與憂兒的安全著想啊,你可知那負芻大勢已成,如果壽春真的被攻破,你我以及你的兩個孩子都要死,你現在帶著憂兒去秦國,即便有一天壽春被破,那你也是安全的,甚至將來有機會能夠借助秦國的力量復國。”
聽得此話,李嫣嫣臉色一變,顯然不知道局勢已經嚴峻到了如此地步,連忙追問,“怎會變得如此,秦國不是派兵前來援助了嗎?”
“唉!”
李園嘆息一聲,看著自己的妹妹無奈說道:“那負芻四處散播大王非是先王之子的謠言,如今楚國人心惶惶,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相信,我也只能如此,你若去了秦國,或許秦國會加強兵力援助,即便我們真的支撐不住,但也可讓你你與公子猶保命,也有機會復國啊!”
“大哥!”
李嫣嫣聽得此話,頓時一臉感動,畢竟李園也是為了她們母子的安全。
但是她還是有些猶豫,忐忑問道:“秦王真的會幫助我們嗎?”
“放心吧,秦國還需要我們。”
李園雖然私心很重,為了權勢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但是他同樣不是傻子,現在的局勢,他很清楚秦國的目的。
因為如此一來,楚國便自顧不暇,無法去理會現在出征的秦國,甚至等秦國騰出手來,楚國已經因為內耗而實力下降,會讓秦國更加容易對付。
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李園并不準備阻止。
因為沒有秦國,他很快就會失去一切,而按照秦國的意圖,他依舊還是楚國的令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至于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
大不了帶著楚王投降,以秦王優待,即便再無今天地位,但說不定依舊還會高官厚祿,后半生無憂。
反而現在負芻所滅才是失去一切,包括生命。
至于為何不為了安全自己也去秦國,那自然是因為他明白,只有自己留在楚國,才會對秦國有用,而且他還不想失去現在的地位。
后半生無憂那種結果,是最后不得已而為之的情況的,但凡還有機會,他都要搏一把。
數天之后,姚賈帶著楚太后與公子猶離開壽春,回返咸陽。
而在另一邊的郢城。
項梁帶著族人與門客風塵仆仆趕到。
負芻極為禮遇,親自出城迎接。
“項將軍來了我便放心了,有項將軍在,那李園以及黃悍必敗,我王族一脈也能回歸正統,楚國也能恢復安寧。”
負芻緊緊抓著項梁的手臂,激動說道。
因為他以熊悍非是楚王之子,而是春申君黃歇之子,血脈不正為由而叛,因此稱楚王悍為黃悍。
說著,負芻露出恨意,“可恨那李園如此毒辣,竟然殘害將軍家眷,其罪罄竹難書,我必攻破壽春,滅其滿門,為將軍復仇!”
“多謝公子!”
項梁也鄭重抱拳,沉聲說道。
“我等定輔佐公子重回正統!”
身后的項燕也立即說道。
那一晚,整個項氏一族近乎全滅,除了他們這些人存活外,也只剩下他大哥帶著妻子在其他城邑為官還活著,過段時間就會前來匯合。
而有了項梁這員楚國打將,負芻也越發自信起來。
很快他們回城之后便開始商議起來,如何盡快攻破壽春。
“那秦國已滅趙國,如今天下只剩下我楚國、魏國以及燕國、齊國,秦王兼吞天下之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若是我楚國一年內還無法平定內亂,統一陣線針對秦國,與其他幾個合縱對抗秦國,那么等秦國再滅一國,就更加難以對抗了。”
負芻手下重臣任倪立即憂心說道。
項梁也深以為然點頭,同時恨恨說道:“那秦國狼子野心,恐怕秦國是故意派兵支援黃悍,就是為了讓我楚國內亂,自顧不暇,甚至還讓我出國內耗,以待將來征伐我楚國時更好對付,此計當真狠毒。”
“那秦王嬴政雖然年輕,卻沒想到如此狡猾,比那呂不韋還奸猾。”
負芻也是沉嘆一聲,拳頭緊握。
從嬴政繼位以來,韓、趙先后覆滅,一個是七國最弱,一個是七國最強,昔日能與秦國唯一能正面交鋒的國家。
要知道當初即便是楚國也是先后兩次被白起攻破楚都,而趙國卻敢于與巔峰時期的秦國硬杠數年,廉頗守長平兩三年讓秦軍無法逾越,王龁兵圍邯鄲又守兩年,讓其無法攻破邯鄲。
最后雖然趙國付出了大半兵力為代價,但也用計,讓秦國賠上了一個白起。
現在,昔日與秦爭雄的趙國滅了,只剩下代郡茍延殘喘,而魏國這些年也同樣損失大量國土,被秦軍步步逼近,眼看也是危在旦夕。
“只是不知下一步秦國會攻哪一國?”
負芻皺眉說道。
現在秦與楚、魏、燕三國接壤。
“公子放心,秦國現在巴不得我楚國內耗,必不會攻我楚國,我看下一步不是魏國便是燕國。”
項梁思忖了一下說道。
“可惜因為那黃悍與李園,我楚國未曾平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秦國逞兇!”
負芻狠狠一錘桌子,滿臉不甘。
任倪這時突然說道:“公子、將軍,既然秦國能挑動我楚國內亂,我楚國同樣可以。”
“什么意思?”
負芻立即問道。
這時其他人也紛紛露出關注之色。
任倪做為負芻手下重臣,自是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胡須,平靜說道:“我記得先王在秦國曾迎娶昭襄王之女,秦國公主漣為妻,育有一子一女,其女為我楚國公主,已嫁給秦王,而其子啟則是現在秦國的昌平君,位高權重。”
“可是這又能如何?”
負芻一臉不解,“羋啟如今貴為秦國重臣,又有何用,而公主嫁給秦王也沒什么稀奇,想想當初宣太后的事跡,恐怕也不會關心楚國吧!”
負芻并未想過這件事。
畢竟現在的羋啟已經在秦國是位高權重,回到楚國也沒有什么更高的地位,除非成為楚王。
至于羋華更是不用抱有幻想。
魏國的人才入了秦國打魏國最狠,楚國的女人嫁給秦王打楚國最狠,這已經是天下公開的趣事了。
“大王,昌平君不同,他是男人,是我楚國公子,即便從小長在秦國,但身上也是留著與公子你一樣的血,這件事公子不如交給我來辦,我定能說服昌平君,終究,楚國是他的母國,秦國對他再好,也是外人。”
任倪一臉鄭重說道。
“這……”
負芻稍微猶豫了一下,最終只能點頭,站起身對著任倪拱手,“那此事就拜托先生了,一旦有事,先生保護自己要緊,楚國還需要先生,先生切莫逞強。”
“哈哈,公子放心,即便不成,以昌平君仁厚性格,也不會難為我的。”
任倪顯然是早已研究過羋啟,這才如此自信。
燕國薊都。
燕丹得知趙國滅亡的消息,手中茶杯頓時落地。
在他府中還有一人,正是昔日秦將樊於期。
此刻樊於期也面露驚色,不由說道:“怎會如此之快!”
從當初嬴政去雍城繼位,這才過去六七年,趙國便滅了,則能不讓他驚。
畢竟他在秦國的賞金可是達到了十萬。
是秦王必殺之人。
如今秦國越來越強大,他自然不好受。
當初本想著除掉嬴政,擁立成嬌繼位,如此一來,他必將成為一國卿相,一如當初的春申君黃歇與文信侯呂不韋一般的人物。
只是沒想到,自己的計劃竟是早已暴露,嬴政就那樣看著自己自作聰明,盡情展示,當猴耍。
好在最后他還是逃了出來。
不過他現在身上還有一個秘密,那就是關于秦王與太妃的事情。
這監事如果曝光,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為秦王名譽造成損害。
只不過如何宣傳,并且讓人相信是個問題。
如果成嬌還活著,由他站出來親自說,必然更有信服力,可惜成嬌已經死了。
他如果隨意說,只會被當做瘋話,造謠罷了。
“不行,我要去見父王,燕國絕不能坐以待斃,嬴政也絕不會放過燕國。”
燕丹自是不知道樊於期心中想法,此刻他也是滿心憂慮。
羅生堂。
東皇看著穹頂上又一顆熄滅的星辰,目光閃爍不定。
許久之后,東皇終于開口,“云中君,去傳令東君,燕國的銅盒必須拿到,還有找到墨家巨子,找到機關城的入口,那里藏著我陰陽家所需之物。”
“諾!”
一旁留著兩撇小胡子的徐福立即躬身回道。
章臺宮。
姚賈帶著楚國太后與楚王之弟歸來,獨自上殿回稟。
聽完姚賈的陳述,嬴政很滿意,“廷尉此番辛苦了。”
隨后嬴政又接見了公子猶。
至于楚國太后則不便讓其來見,因此并未在朝中見,他將此事托付給了母后與華陽太后。
而嬴政則帶著一眾親信來到咸陽宮的偏殿,這里的地板上早已成為了地圖,石頭為山,工匠打造的木城,還有河流、沙丘、樹林、道路,栩栩如生。
韓國與趙國的輿圖,更是擴從了秦國的土地,也擴充了秦國的地圖,讓嬴政更加了解現在自己所統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樣。
同樣也讓尉繚以及一眾武將更清晰的看到自己該如何排兵布陣。
“那負芻聲勢不小,如今又得項梁,看來壽春難保啊!”
嬴政皺著眉頭,看著楚國的地圖。
雖然還沒有得到楚國的輿圖,但當初白起先后兩次攻下楚都,因此秦國自己繪制了楚國的地圖,雖不及楚國的輿圖詳細,但也可以將楚國重要城邑清晰列出來。
“不錯,楚國的輿論喧囂甚大,民心動蕩,楚王的地位確實不穩,雖然還有楊端和率領的五萬大軍鎮守,但恐怕不出一年,壽春就要被攻下。”
姚賈剛從楚國回來,自然了解的很清楚。
說著他嘆息一聲,“可惜李園門下殺手,未能拿下項梁,不然今天局勢已定會好很多,臣無能啊!”
姚賈躬身參拜。
嬴政抬手制止,“廷尉莫要如此說,項氏一族在楚國多年,多出猛將,軍中關系深厚,自不是那么好滅的,李園滅不了,那將來我秦國再滅一次便是。”
“那我們這次要不要向楚國增援?”
姚賈問道。
嬴政突然看向一直沉默的呂不韋,道:“相邦以為呢?”
“啊?”
呂不韋好似這時才回過神來,連忙躬身,“大王想來早有腹稿,臣并無意見”
這段日子,呂不韋格外低調,很少發表意見。
嬴政瞇了瞇眼,看向了尉繚。
面對嬴政的問題,尉繚思忖了片刻,“臣以為繼續添油已無意義,想來負芻、項梁等人也都明白了我秦國意圖,必然會攻其一役,盡快結束楚國內亂,好準備兵力對付我秦國。”
“因此臣以為不如就讓楚王放手一搏,最后損耗一次楚國的國力,讓負芻即便成功也損失巨大,一時無法恢復元氣,同時也會讓楚人在內亂之中,對楚國王室而徹底失去信心乃至忠誠,將來我秦國王師一至,便能讓楚人得以自由。”
尉繚這話,讓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去,就連王翦也多瞧了幾眼。
狠啊!
這是要楚王痛下殺手,不計傷亡地與負芻決戰,甚至屠殺楚人,來引發楚人對王室的仇恨,削弱楚國王室以及貴族對楚國、楚人的掌控。
如此一來,負芻即便勝利,但是代價也是其無法承擔的。
而一旁的羋啟聽得此話,也神情一愕,忍不住說道:“可是這樣會死去許多無辜之人,我王繼位之后,便已經不再殺俘,這樣做豈不……”
“昌平君,我秦國從來沒有殺俘,是楚人自相殘殺,是負芻叛逆所引起,這一切都是楚國王室內亂所導致,與我秦國何干?”
姚賈挺起胸膛,淡淡說道。
此話一出,讓羋啟有些尷尬。
嬴政掃了一眼羋啟,目光微閃,隨即說道:“那昌平君可有其他辦法?”